在蜀山特殊的门规下，每年因为弟子间挑战失手死掉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钱华看向遍体鳞伤却依旧向自己发起进攻的聂炎，心中也不禁为自己的这位对手感到遗憾。

    若是把自己换到聂炎的位置，钱华自认为做不到这种程度，不！可能在交手之际发现自己不是对手就已经直接认输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是大部分人会去选择的方向，而眼前的这位聂师兄，则是固执的选择了他自己道路，那就是永不放弃，一往无前。

    眼看聂炎已经连站都站不稳，可依旧没有认输的倾向，钱华知道今儿不把聂炎打晕过去，那真的可能会出人命的。

    一念至此，钱华直冲过去挥手一个手刀砍在聂炎的后勃颈上，聂炎还未反应过来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见此情景，一旁观战的弟子中有人掏出了一本蓝皮小册子，翻开一页后记录着：“见习弟子钱华挑战见习弟子聂炎，聂炎不敌，钱华胜。”

    这位观战弟子身形婀娜多姿，显然是位女性弟子，只不过脸部用白纱蒙面让一旁众人看不清真容，但是从身形气质和眉眼之间的细节来看，也绝非是凡尘之色，而这位女弟子的左胸前佩戴着一片暗红色的小剑表明了她隶属于蜀山暗剑堂的弟子身份。

    蜀山暗建堂是个极为特殊的机构，归属蜀山二长老负责，堂内弟子负责记录蜀山宗门内弟子们的大小事宜，当然也包括弟子之间的决斗成败。

    所在在蜀山门内挑战，只要是在清晨钟声响起之后，便不用担心自己胜了无法得到贡献点数，因为门内分布在各处的暗剑堂弟子会真实记录各弟子成绩。

    这暗剑堂女弟子认真记录完这一战的胜负后，又从腰间摸出另一本红色的小本子，打开来看了一眼，随即记录：“宁国九九三年六月初八，见习弟子聂炎第九十九战，败！”

    除去这一页新添的字迹，这本小册子几乎过半的内容都记录着聂炎自入门以来的所有对战结果，可不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结果都只有一个字：“败！”

    连败九十九场无一胜绩，这战绩不要说放在蜀山了，那放在整个大宁帝国那都是相当炸裂的，这份战绩不说惊天地泣鬼神，也能说的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此时这份战绩的缔造者正青一块紫一块的躺在地上陷入了昏迷状态。

    虽然聂炎从未主动挑战过别人，这九十九场战绩全是别人主动来挑战他的，也就是说，每七天被挑战一次，这种日子已经持续不断六百九十三个日夜。

    望着已经满身伤痕陷入昏迷的聂炎，带着白纱蒙面的尚雪秀眉微皱，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聂炎这样实力的弟子会坚持到这种地步，都已经连温饱都是问题了，却还依旧干着杂役留在蜀山？且不说每周要被挑战一次，每一次都几乎是现在这样，哪怕离开蜀山，聂炎的日子肯定会好上许多，这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心中到底在执着什么？让他已经面临连续九十九场失败却依旧没有放弃。

    或许，这就是师父口中所说的愚蠢？

    其实注意到聂炎也是巧合，尚雪作为暗剑堂弟子，被安排监察这片区域，聂炎每一次被挑战，每一次战斗都刚好在她负责的区域内，次数一多，连尚雪这冷淡的性子也不得不注意起聂炎来。

    她其实一直都非常想知道，以聂炎的毅力，到底会坚持到哪一步才会放弃自己的修行梦想，离开蜀山。其实聂炎也应该明白，以这样的资质，这样的修炼速度，蜀山和整个修炼界都不适合他，只有凡人的世界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看着周围围观的弟子散去，只剩下聂炎一个人昏迷不醒，看着周围无一人搭理聂炎，尚雪身形一晃也消失在这片区域当中。

    ......

    响午，一滴柳树上的最后的露珠滴落在聂炎的脸颊，聂炎缓缓醒来后发现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痛，他晃晃悠悠的扶着树干艰难起身，左右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已经和昨日昏迷的位置不太一样，虽说好不到哪去，但是至少也是在一处树荫底下。

    这可真是奇怪，难不成昨日有哪位好心的师兄弟看不过去，把自己背过来的？这在以前可从未发生过，聂炎皱了皱眉头，确实隐约记得在意识模糊间有个身影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但是意识本就昏迷，怎么想也想不出个结果就是。

    但是聂炎看向自己位置所在和不远处的昏迷方向，很明显的是居然有一道拖动的痕迹留下，而这痕迹哪怕聂炎再笨也看出来这分明是一个人在地上磨擦出来的。

    聂炎仔细感受了一下后背，顿时一片火辣火辣的疼痛感传来。

    聂炎随即愣了一下，然后勃然大怒，对这不知名的师兄弟顿时一顿冒火，这无名好人肯定是直接把自己从昏迷处像拖着死狗一样拖过来的，不然自己后背不可能有这样的疼痛感！

    那还不如把自己丢在那，聂炎心里面吐槽道。

    正郁闷时，聂炎发现自己脚边貌似放着什么东西，聂炎艰难的低下身子看去，原来是一个做工精细的陶瓷小瓶正静静的躺在自己脚边。

    聂炎可以肯定，这个做工精细的陶瓷小瓶绝对不是自己的东西，他自己身无长物，连换洗的衣服都只有一套，哪里会有闲钱去买这等物品。

    只见小瓷瓶上贴着个标签，标签上的小字聂炎废了点功夫才看清楚：“凝血痊伤膏！”

    凝血痊伤膏，聂炎还是知道的。

    这是蜀山用来治疗外伤的专用药膏，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品，但是对大部分的外伤都有显著的疗效，而大部分的内门弟子都会在外出游历的时候的带上一瓶以防万一。

    而这样的一瓶药膏，在蜀山后勤处的价格赫然高达10点贡献点一瓶。

    十点贡献点抵得上聂炎扫地一个月了，也就是说这瓶不知道哪位好心人赠与的药膏价值，等同于聂炎扫了一个月的地。

    到底是谁？此时此刻的聂炎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就连后背火辣的疼痛感也顺带着消散了几分。

    来到蜀山已经三年多了，三年的时间，聂炎对宗门内的弱肉强食，薄情寡义可谓是见怪不怪了，但是就在今日，竟然会有人在自己如此破落的时候留下一瓶价值不菲的凝血痊伤膏，这样的行为让性子一向淡漠的聂炎也不由被深深感动。

    原来，宗门弟子也不都是薄情之人。

    或许这样一瓶凝血痊伤膏对那位神秘人不算什么，但是对此时的聂炎来说，不可谓不重要。

    聂炎非常清楚，今日的滴水之恩，来日也必将涌泉相报。

    聂炎再一次努力回忆那道自己昏迷后的身影，不知为何，聂炎能感受到身影上传来的缕缕幽香。

    没有太过纠结，聂炎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整理了一下已经布满褶皱的白色长袍，十分珍重的把这一瓶凝血痊伤膏塞进怀内，提着倒在一旁的扫帚，聂炎一瘸一拐的继续今日的扫地工作去了。

    直到响午，聂炎才把自己负责的区域里里外外都扫除干净，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聂炎艰难的回到了自己的茅草小屋。

    早上那一架的伤势还未处理，聂炎此刻虽然感到腹中饥饿，但也只能忍着先处理身上的伤势再说。

    脱去已经褶皱的白色长袍，聂炎从门外打来一盆清水开始清洗布满伤痕的身躯，此刻若是有人能看到聂炎的身体状况也是会不忍直视。

    聂炎的身子骨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瘦骨伶仃，连胸腔处的肋骨都仿佛清晰可见，浑身上下仿佛都没有一处好的皮肤，全部被淤青和伤痕覆盖。

    但是每周一次的挑战，每次都是战败被打晕，如果换做任何一人恐怕都无法支撑下去，但是聂炎依旧面无表情的挺了过来，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痕，聂炎不知道眼中想着什么，依旧毫无退缩之意。

    将身子清洗干净后，聂炎才慢慢的拿起那瓶凝血痊伤膏，打开瓶盖放在鼻子底下深深的闻了一下，发现这瓶药膏有着一股子清香，闻的聂炎一阵神清气爽。

    扔掉瓶盖，从瓷瓶中裹上一些正准备身上的伤口涂去，不知道想到什么，聂炎的动作又是一顿，急忙打了一碗清水过来，把手指上裹住的药膏放进清水中，这才开始用稀释过后的药水处理伤势。

    虽然蜀山的凝血痊伤膏对外伤的疗效算是不错，可经过聂炎这么一稀释，药效肯定也好不到哪去，但是聂炎手上就这么一小瓶药膏，自然想着能节约一点是一点。

    用不了一会儿，一碗药水被聂炎消耗殆尽，而聂炎也终于将新添的伤势处理完毕。不过让聂炎困惑的是，这凝血痊伤膏用起来和传闻中不太一样，虽然稀释过后，但是药效却貌似没有减弱。

    重新取出一件衣服穿上，从厨房拿起一碗白米饭草草应付了一下，聂炎一头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茅草屋顶上的几个破洞漏进来的光亮让小屋显得有些许明亮，可以看到聂炎屋内的陈设无比的简单，仅有一张床，连基本的桌椅板凳也没有，而在床上也只有一床还算厚实的棉花被褥，一块四四方方的灰白石头当着枕头。

    棉花被褥是聂炎用了十多日的劳动换来的物资，虽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好在能在夜里给为聂炎御寒挡风。而那灰白色的方正石头则是聂炎在某次离开蜀山打猎时，偶然在一座熊巢中捡到。

    这块灰石外观看起来方方正正，没什么特殊之处，看起来就是一块石头，可摸上去温润丝滑，也没有什么石头的厚重感，聂炎研究了半天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也就索性把它拿来当了个枕头。

    这个灰石枕头聂炎已经睡着两年多时间，聂炎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靠着它睡觉仿佛睡得也格外的香甜。

    正当梦中，聂炎又梦到了今日清晨的一战，虽然不出意外还是被那位魁梧的钱华师弟一次次击飞出去吗，但是聂炎也一次次的在倒地之后又艰难的站起来向对方发动攻击，那种心中的不屈和高昂的战意让梦中的聂炎不禁热血沸腾。

    随着梦境的推进，聂炎身体之中的血液开始翻涌起来，而睡梦中的聂炎脸色开始变得挣扎痛苦，可哪怕如此，聂炎在梦境中的战意和信念也依旧没有减弱，反而愈加高昂。

    睡梦中的聂炎无法得知，自己头部枕着的灰色石枕此刻竟然发出一阵阵的辉光，伴随着聂炎梦境中的战意和信念升腾，灰石所释放出的辉光愈加明亮璀璨。

    梦境内，聂炎继续着今早清晨的遭遇，被钱华不断的击飞打倒在地，当他第无数次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心中那不屈的战意和对胜利的渴望顿时爆发，聂炎一往无前的向前冲去，一记重拳狠狠的将钱华击倒在地，而钱华倒地的瞬间，他的面貌一阵扭曲变化，竟然变幻成聂炎自己的模样。

    这一瞬间，聂炎激昂的情绪平复了下来，这并不是因为自己在梦境中击败了钱华这个对他来说看似不可战胜的对手，还是因为聂炎战胜了自己，战胜了心中因为对手的强大和残酷的现实而存在的那一丝胆怯和懦弱。

    此时此刻，一种淡淡的感觉从聂炎灵魂深处油然而生，这是一种仿佛世间再无任何事、任何人能将自己打败、能让自己屈服的意志。

    回到现实中，聂炎脑下的灰石枕头此时猛然爆发出一团更加璀璨的辉光，这团辉光升上茅草屋顶后径直冲向床铺上躺着的聂炎气海处，光芒覆盖聂炎全身经脉后，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股仿佛来自荒古时期的气息也瞬间出现，好似浪潮之涌，雪崩之势，在这股气息下仿佛整个蜀山都变得渺小起来。

    聂炎此刻终于猛然的睁开双眼，本就瘦弱的身躯也也已经大汗淋漓。

    他是被这个突然出现的气息所惊醒。

    定了定神，聂炎不由自嘲般的摇了摇头，干笑一声。

    自己做的梦居然会把自己吓醒，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聂炎起身用一旁水盆内的清水擦了擦脸，看着从茅草屋顶投入进来的光线判断着此时的时辰后，一顿懊恼。

    自己虽然今天居然又睡了快三个时辰，眼看一天又要过去了，聂炎还来不及想着起身修炼，正好看到了自己床上的灰色石枕。

    聂炎眉头一皱，不确定般的用手戳了一戳石枕。

    感觉....手感变好了啊。

    疑惑之下，聂炎用手把石枕拿起来打量了一番，发现确实本来就没多少重量的石枕又轻了不少。

    奇怪了，怎么睡一觉还把这石枕给睡轻了？聂炎随手抛了一抛，没成想这一抛，顿时抛出了问题。

    本来方方正正的石枕像是一本书册一样被丢在半空之中，册子内的书页一下就哗啦啦的不停散开，聂炎大小眼瞪着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灰色石枕，目瞪口呆。

    咣当一声，灰色石枕结结实实的掉在地上，聂炎小心翼翼的蹲下身仔细望去，发现原本方方正正的石枕竟然此时真的如同一本书册一样摊开在地上毫无反应。

    聂炎努力回想着这陪伴他快两年的灰色石枕，是否真的是一本书册。

    想了许久聂炎十分确定，以前就特么的是一块石头！

    灰色石枕被聂炎睡了两年的时间，它是什么样子，甚至是上面的纹路聂炎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好端端的一个石枕，怎么今日就和黄花大闺女一样，说张开就张开了？

    盯着灰色石枕，不，此时应该是灰色书册良久，聂炎才小心翼翼的把它捡了起来。

    就在接触到灰色书册的一瞬间，聂炎突然心中对书册生出了一股子血脉相连的感觉。

    聂炎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手中的书册，最后不得不承认，这灰色石枕现在确确实实的变成了一本书册。但是让聂炎比较疑惑的是这本书册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文字，没有任何线条，自己用手轻轻的尝试拉扯，发现也无法撕下任何一页。

    这可真是有点意思了，自己当枕头睡了快两年的物件居然今日才发现它的真实面目。

    但是这样的一本空荡荡的书又能有什么作用？聂炎仔细的转来转去检查着，却依旧没有眉目。

    来回翻动了几次，聂炎又翻到了灰白书册的第一页，不信邪的睁着眼睛仔细的看向书页的每一个角落，试图发现点什么。

    只不过片刻功夫，突然发现眼前的书页上居然有了些许变化，聂炎急忙凝神观察，一瞬间刚才梦境中的那股子气息又突然从灰白书册内迸发，一行浅金色的大字渐渐浮现在书册第一页。

    “神魂为匙，魔躯初成，战意不熄，神魂不灭！”

    这股子气息没等聂炎有所反应就直冲聂炎眼眸之中，此时聂炎急忙合上灰白书册，全身上下不受控制的颤动着。此时聂炎连忙深呼吸了几次，试图控制自己的心情。

    这灰白书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聂炎并不知道，但是就刚才的一幕，聂炎很肯定的是这灰白书册一定是自己的机缘，而且这机缘绝对大有来历。

    沉默许久，聂炎望着灰白书册的眼光也不再纠结，聂炎选择重新打开灰白书册，这一次，聂炎一眼便看到了书册上的那几行文字。

    这...竟然是真的。

    就在聂炎以为自己是做梦时，渐渐的书页上另外的八个字也浮现了出来。

    “金身傲骨，百炼方现。”

    三行二十四个小字，却占据了灰白书册的第一页，虽然字很小，但是聂炎依旧从这里面感受到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

    特别是那最后八个字，聂炎甚至以为这本书册是在阐述自己这两年的遭遇。

    “金身傲骨......百炼方现”

    聂炎捧着手中的这本未知书册，低声不断重复着这八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