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龙山县教体局大礼堂。

    主席台正上方的电子屏已被点亮，显示出一行大字。

    ‘预祝龙山县第九中学在国家高中篮球联赛勇创佳绩！’

    按照文件要求，教体局分管篮球的领导，龙山县各初高中负责篮球项目的老师，龙山县青少年篮球培训机构主要负责人等等，都会参加今日会议。

    会议将在十点钟正式开始，现在已是九点五十，此时才进入会场的基本上都是‘大人物’。

    杨瘸子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冷眼望着一切。

    忽然，礼堂入口处传来一阵喧闹。

    “刘教练来了！”

    “刘教练好。”

    “刘教练，加油啊！”

    “刘教练，希望您能带领九中战出我们龙山县的风采！”

    来人身穿白衬衫，黑西裤，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正是龙山九中篮球教练，刘新波。

    “好，好，好。”

    “谢谢，谢谢，谢谢。”

    “我们会加油的。”

    “我们一定会打出龙山县的风采。”

    杨瘸子心中冷笑一声，那些平时忿忿不平的同行们变脸可够快的。

    刘新波的位置是在主席台上，那是一种荣耀。他今年四十多岁的年纪，师范大学篮球专业毕业，执教龙山九中近二十年，成绩还不错，有过低谷，也有过辉煌。

    随着分管体育的副局长落座，今日会议正式开始。

    中小学篮球运动项目负责人魏主任讲话。

    龙山县篮球运动项目负责人李科长讲话。

    副局长讲话。

    临近中午，终于到了本次会议的重头戏，刘新波代表九中篮球队宣誓。

    刘新波从容而又潇洒的走到讲台前。

    年年都干这活，真是太熟了。

    他拿起稿子，酝酿了下情绪，突然，右眼皮毫无征兆的跳了起来。

    “妈的，晦气，今年成绩估计又拉了。”

    “各位领导，各位同事……”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杨瘸子不能再等了，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大家纷纷望向说话的人。

    一看是杨瘸子，有人立即猜出了缘由。

    “唉……这个杨瘸子，还是不死心啊！”

    主席台上，魏主任是今日会议的组织者、负责人，此时一脸的不悦。

    当着两位领导的面打断会议进程，分明就是在打他的脸。

    当即呵斥道：“你是哪个单位的？无缘无故打断会议进程，你想干什么？”

    杨瘸子面带微笑，道：“领导好，我是四中的体育老师，打断会议进程是有原因的。”

    魏主任还欲呵斥，副局长摆了摆手。

    “小魏，基层的声音还是要听听，让他说完。”

    杨瘸子继续说道：“国高联赛其他区县都是选拔制，而我们龙山县却是内定九中参赛，是不是有些不妥？选拔赛没举行，没有公示，甚至连会议都没开，就将参赛名额报了上去，是不是违规了？”

    此话一出，礼堂中开始嘈杂起来。

    众人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主要分为两派：

    一派认为，杨瘸子是小题大做。

    一派认为，教体局的做法确实不妥，没有最基本的尊重。

    但两派都认为，九中代表龙山参赛没什么不妥，选拔赛也没必要。

    魏主任盯着杨瘸子，脸色平静，心中却是恨的牙根痒痒。

    提前上报是因为九中参赛没什么悬念，还能得到上级部门的表扬。

    今日杨瘸子当众说出，让他很难堪。

    不过，此事他已请示过副局长，理由也很充分，所以也是有恃无恐。

    “杨……”魏主任是认识杨瘸子的，但杨瘸子杨瘸子的叫习惯了，一时想不起他叫啥名。

    “领导，我叫杨二正。”

    “杨……老师，龙山县除了九中，没有学校有篮球队，请问怎么举行选拔赛？这种情况下，我提前上报又有什么问题吗？如果你觉得这种行为对你是一种冒犯，我在这向你道歉。”

    副局长满意的点点头。

    “有理有据，能屈能伸，这个小魏不错。”

    参会众人也认可魏主任的说法，纷纷称赞。

    “领导，谁说其他学校没有篮球队？我们四中就有。”

    魏主任皱起了眉头，据他所知，四中绝对没有篮球队，杨瘸子这是来找茬啊！

    杨瘸子又补充道：“刚刚成立的，为了今年的国高联赛。”

    魏主任笑了，更像是嘲讽，“你们刚成立篮球队，就想打赢九中？是不是有些……”

    底下众人也都笑了，大家明白魏主任话里的意思。

    有几位觉得跟杨瘸子关系还不错的老师劝道：“老杨，你们哪能打得赢九中？别整事了，快坐下吧。”

    “没比过，谁又知道呢？”

    “比过就晚了，丢不丢人？”

    “丢人？有什么好丢人的？竞技体育，胜败乃常事，关键要有挑战强者的勇气。”

    魏主任脸色渐渐凝重，口气严厉的说道：“杨老师，四中和九中的实力，在场的人都明白，你不要在这无理取闹，对你对我都不好，是吧？”

    这话含有一丝威胁的意味，但杨瘸子不在乎，从站起来打断会议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豁出去了。

    “我没有无理取闹，我不过是想为我们队争取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这很过分吗？”

    杨瘸子的坚持终于唤醒了其他同行，不过出发点各不相同。

    有人说道：“让他们打一场就是了，又不麻烦。”

    有人说道：“是啊，就当给九中练练兵了。”

    有人说道：“他自己愿意找虐，满足他吧，嘻嘻。”

    魏主任再次望向副局长，事情发展至此，他需要些指示。

    副局长面带微笑，“竞技体育最重要的就是公平。小魏，我觉得杨老师的意见很好，我们要重视起来。”

    魏主任咧嘴一笑，道：“杨老师，我会尽快组织你们两队的比赛，胜者参加国高联赛，现在满意了吧？”

    杨瘸子很满意，他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报，不管今日之事对他以后有多大影响，他都不后悔。

    刚欲坐下。

    站在讲台前的刘新波突然说道：“我不同意。”

    这句话让人很吃惊，包括主席台上的人。

    九中怂了？

    不应该啊！

    九中以前跟其他学校打过交流赛，简直就是屠杀，自那之后再没学校敢挑战他们。

    魏主任一脸不解的望向刘新波，“老刘，你这是说啥啊？”

    刘新波解释道：“我们可以跟任何学校打，就四中不行。”

    “为什么？”

    杨瘸子冷笑一声，“他们怕了呗！”

    “怕？哼哼，我先问你，王大行在不在队里？”

    “当然在。”

    刘新波转向主席台，解释道：“各位领导，四中队里有个队员叫王大行，天赋非常非常棒，在四中之前，我就想招来我们队。后来经过调查发现他有间歇性精神病，并且在一场比赛中，将对方球员打成重伤。与这样的球员交手，我不敢，也不能，我要为我的队员负责。”

    全场一片哗然。

    大家能理解刘新波的做法。

    杨瘸子怒了，彻底怒了，王大行就是他的逆鳞，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

    “刘新波，你怕了就说怕了，你说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精神病？我看你才是精神病！”

    “杨瘸子，你嘴给我干净点，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刘新波也不是个善茬。

    “事实你妹。”杨瘸子让人感觉已经失去理智了，破口大骂道：“背后诋毁一个学生，你算他妈的屁老师？你有点师德吗？”

    “杨瘸子，你别他妈的胡说八道，我诋毁他了吗？”

    ……

    二人骂来骂去，情绪越来越激动，若不是有人拉着，怕是已经干起来了。

    魏主任一脸愁容的望向副局长。

    副局长站起身来，一拍桌子，“简直是胡闹。”

    气呼呼地走了。

    魏主任又看向李科长。

    李科长也是愁容满面，道：“这事有些复杂，我们回去再研究研究吧。”

    “好好好，就这么办。”

    魏主任喝道：“别吵了。”

    暂时安静了下来。

    “我们回去开会研究下，都回去等通知吧！”

    杨瘸子暗道：教体局和九中关系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让你们回去研究还能有个好？

    头一歪，说道：“不行。今天不拿出个结果来，谁都不能走？”

    魏主任也怒了，“杨瘸子，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想要个公平。”

    “你……信不信我报警？”

    “随便。上个电视更好。”

    “你……”

    此时，李科长偷偷去到一旁，拨通了四中李校长的电话。

    李校长正坐在办公室里和别人说事情。

    “你好，李科长。”

    “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具体说说吗？”

    “哦……”

    “哦……”

    “哦……”

    “麻烦你让杨老师接电话。”

    “杨老师，上次我就跟你说过，有事情请找我谈，为什么总是越级找教体局呢？”

    “你们的校长不是个摆设！”

    “赶快给我滚回来！”

    李校长挂掉电话，‘噌’的站了起来。

    “真当我们四中好欺负吗？”

    骂骂咧咧的向外走去。

    “李校长，我这事……”

    “等我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