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刘裕之子刘义符,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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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阙山雅集

    自那日拜入范宁门下后,刘义符每日除了精进学业,晚上还要检查王球的学习状况。范宁由于年事已高,并没有太多精力教授弟子课业,而且还要花时间在编撰自己的书《春秋榖梁传集解》,所以目前只收了刘、王二人为徒,相当于是给他们开小灶了。

    范夫子对王球尤其严格但是又非常耐心,凡是不懂之处会给他讲很多遍,也会争对他不懂地方布置更多的作业,而刘义符这边呢,范宁会留给他足够思考的时间,来延展开阔他的思路,然后再与他对答讨论,多日下来两兄弟俱是收益良多。

    时至盛夏,天气逐渐变得闷热起来,蝉鸣阵阵,催得人心慌乱,思绪不定。今日老范感觉身体抱恙,食欲不振,并没有上课,就给两人放了假。

    刘义符擦了擦了额头的汗,走进了范家的地窖,找了一把锤子,对着一块冰块狠敲了几下,将落下的冰碴子用小碗接住,接着端着碗一路小跑到了厨房,将清洗好的乌梅、山楂、陈皮、桂花、甘草、冰糖等材料装在一个纱布袋子中,并置入釜里,点了柴火开始熬制,等了半晌,刘义符取了几个小盅倒入饮料加了冰,叫了几个范府的下人给还在睡懒觉王球和坐在院子里乘凉的师父范宁送了过去。

    “此物甘冽沁甜,褪暑解闷,老夫只知梅子有生津止渴之效,却不知经由车兵之手的调配,竟作成如此琼酿,实乃避暑之佳品也。”范宁说完又笑着抿一口,得意的摇了摇手中的蒲葵扇。

    “酸梅汤真好喝!哈哈哈!”小王球对着盅里面猛吸了一大口,然后打了个饱嗝,舔了舔自己的嘴。

    刘义符来到书房,小心翼翼的裁下一小截苎麻纸,拿起笔写下了六个字:“多饮,勿虑,还有。”,塞入一个食奁中,接着让范家下人往里面盛满了冰,再放入密封好数个的酸梅汤盅后,再在食奁外部盖上一层厚麻布保温,确认无误后就命人送走了。在书桌的另一个角落里,还放着一张上好的蔡侯纸,看上去是一封打开的信件,清晰的能看见寄信人最后几行字的落款:“谨禀令堂身体健康,友人贞璇顿首隆安二年五月初二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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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衣巷谢家祖宅

    谢道蕴今日带着王贞璇来娘家串门,与谢家的亲戚一起坐在庭院里聊天,一个下人走上前对王贞璇耳语了几句,小姑娘嘴角微微上翘似有喜色,便急不可耐的对谢道蕴说道:“母亲屋外太热,我想进屋看书了。”

    谢道蕴应允后,王贞璇向众人行了礼,往屋内走去,在转过一个拐角再确认其他人看不到她后,马上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进了一间偏厅,小姑娘跑这么快直把后面跟着的侍女小环弄得叫苦不迭。

    整个偏厅的面积并不大,一旁靠墙的鸡翅木桌子上赫然摆着一个盖着厚麻布的食奁。

    。。

    片刻过后,王贞璇满意的呼出一口浊气,和她同步做出一样动作的还有侍女小环。

    “小娘子,你别说这刘郎君看上去生得一副武人脸,没想到心思这么缜密,竟还有这般手艺。”小环感叹道。

    “嗯嗯”王贞璇点了点头,拿了一张丝制方巾抹了抹嘴,倒也没失了淑女风范。

    “那庾郎君再跟刘郎君一比,唉,甚是无趣,看上去木讷得很。都是武家子差别咋这么大呢?”

    “对啊为啥呢?”王贞璇歪着脑袋看着“多饮,勿虑,还有。“的那张字条陷入了沉思。

    “既然刘郎君这么擅长赋诗,不如下次让他再给小娘子作一首嘛。”

    “小环你休要胡说!”王贞璇抡起小拳头在小环肩膀上轻锤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整个房间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都不约而同的捂住嘴轻笑了起来。

    “璇儿!你们在屋内干嘛?快到用膳时间了。”屋外传来了母亲谢道蕴的敲门声,两人连忙慌乱的把食奁找个柜子藏好,王贞璇把字条往帛带中间的缝隙里一塞,然后就跟没事人一样走出了偏厅。

    。。

    五月初五端午

    一大早刘义符就用艾草洗了个药浴,祛了身上的晦气,早上跟着范夫子学了《大学》,然后下午就盛装打扮前往天阙山参加雅集了,至于原因嘛,一方面就是,有个陌生人给他寄了一封信,他在信中说了一定要让自己在赋诗上拜他为师,要当着一众名流的面狠狠羞辱他,信上没有署名,但是刘义符在心里面对这个人的身份,倒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另一方面,自然是对魏晋人的生活方式还是有点好奇的,想去看看。

    如果刘义符没有范宁弟子这个名头,他是没有半点可能参加雅集的。

    临行前,范夫子叮嘱刘义符别的他不管,但是千万别学人行散,不然就立即逐出师门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至于王球呢,他非要赖着刘义符想跟着一起去,还凑到耳旁小声对刘义符嘀咕道:“车哥儿,璇堂姐那边事以后小弟我可以代为传达呀。”刘义符摸了摸王球的头,然后起身给他倒了一盅酸梅汤来以示奖励,随着两兄弟在“在不行散、不饮酒、不争斗的”的三个核心论点上达成了共识后,稍作休整二人就驾着牛车出发了。

    天阙山位于建康城南三十里,伫立秦淮河南岸,山顶处二峰巍峨陡峭、通天贯地,且二峰东西并立依依相望宛若天然宫阙。建武元年(317年),元帝欲在此兴建宫室,后被王导劝谏:“此天阙也,岂烦改作。”故得名天阙山。

    上次路过这里,刘义符没来得及欣赏此地风光,他拉开车帘,但见双峰草木掩映之下汇聚成江海,怪石层峦叠嶂雕琢似人像。两人到了山下让小厮把牛车停好看管,天阙山虽然不高,但还是要步行上山的。由于今日是端午,很多参加雅集的人的手臂上都缠了续命缕来避灾延寿。当然刘义符的胳膊上也缠了一条续命缕,通体五色斑斓的色泽在人群中非常扎眼,若细溴之亦能闻到清新淡雅的桃花香。

    二人沿着石阶一路上山,行至半山周围的环境逐渐喧闹起来,远望一处平坦开阔之地,在场数十人皆未戴冠,只是简单的用巾帻包了头发,袒胸露怀形迹放浪,手执麈尾、如意,或盘腿而座,或侧身卧躺,或四仰朝天,更有甚者上身完全不着任何衣物在林间奔跑,在一处能目光所及的石壁上,有一方清泉从山涧的峭壁处奔涌冲出,急坠而下流于眼前的湍湍浅溪,侍者们轻轻的将盛满美酒的酒卮从溪水的上游放入,以供下游取酒的诸位主家饮宴作乐。

    两人穿过人群,最后在一座茅草亭前伫立了下来,将信物递上给侍者以后,缓步迈入亭内居室。看见有二人正在弈棋,有二人在观棋,四人虽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但是从长相上观之,却和刘义符见过的一位故人在神韵上极为相似。棋局行至中盘,战局非常焦灼,四人全然没有注意到王、刘两兄弟的到来。

    刘义符上前执黑子在棋盘右下空白处落子,淡然道:“在下观这黑子已在数十手之前就已成困兽之势,药石难医,不如另寻他处以求图存。”

    “这位郎君所言甚是,吾悟矣!”那执黑的年轻人一拍脑袋,顿觉思维通透,其余的三人也相继点头表示赞同,随即继续开始棋局的对弈。

    可是过了一会儿,一个旁观的年轻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朝着刘义符的方向看了一眼,慌张的拉了拉身旁之人的袖子道:“他好像就是那个谁。。。”然后马上对着还沉浸在对局里的两人耳语了几句,随即那两人才起身,四人用异口同声的口吻指着刘义符呵斥到:“刘车兵!辱父之仇今必教你颜面尽失!”

    “哈。。哈哈。”刘义符连忙掩面扑哧一笑,见四人步调极其一致,心想:“你们是什么组合吗?是准备组团出道吗?你们是怎么做到声音和动作都一样的?”

    “有什么好笑的?纵然你诗赋之才惊奇绝艳,我们王家四杰也是学富五车的,我就不信你能以一敌四!长兄我自然是全然不惧的,平之、亨之、恩之,你们也一样吧?”眼前这个一脸自信的的年轻人就是王凝之家中的老大王蕴之。

    “我有一个提议,我觉得你们兄弟一个一个的上来与我赋诗对决实属太慢了,不如你们一起上算了,我能接得住,然后到亭子的外廊下面给所有参加雅集的人见证我们的比试如何?”刘义符眉头一挑,负手而立,表示自己无所谓王家兄弟想怎么比。

    “竖子休要张狂!我早怀疑你有盗用他人作品之嫌,还拿什么辛姓艄公来当托词,今日吾众兄弟就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揭露你欺世盗名的面目!”

    原本还四散在雅集各处的名士们听说有热闹看了,纷纷从数个方向聚拢过来,一时间茅草亭下群贤毕至、人声鼎沸,纷纷议论开来。

    “桓郎君、庾郎君那人就是刘义符,此贼子仗着和王侍郎有几分交情,有个范武子学生的名头,就敢来这天阙山雅集展露锋芒,他配吗?不过是个寒门泥腿子罢了!”亭下一个贼眉鼠眼的矮小少年,面部抽搐青筋暴起,似要把牙咬断一般,当然他现在已经没有门牙了,还需要身旁的侍者用四轮车推着他出行。

    庾鸿一言不发,就死死盯着廊上的刘义符。

    “刁郎君稍安,待吾观之。”三人当中身材最为高大的桓姓青年摆了摆手,想继续看戏,接着就把侍者端来小樽里的五色之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