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星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难道导演比投资人派头还大，他说不改就不改吗？”

    根据他的认知，这应该是不可能，除非是艺谋姜文那种级别的名导大导，个人风格强烈，荣誉、口碑、票房极佳，才能拥有作品极高的话语权。

    投资人信任他们，要靠他们来挣名挣利，也会把决定权放给他们。

    《星河灿烂》这部作品恰好反过来，是一部由平台投资的电视剧，是投资人攒的局，导演也是被“招聘”来，和演员一样打工的。

    他的话语权是在投资人之下的，为什么投资人要征得导演的同意呢？

    “还是为了保险。”

    谢萃峰点了根黑冰35，吐了个烟圈。

    “他们认为，改成骨科还是有风险的，因此所有主创，导演、编剧、演员、投资方，必须都要同意才行。这样大家团结一致，才能把有风险的内容拍得既安全又好看。”

    “如果把握整体节奏的导演不同意，或者迫于投资人压力勉强答应，那万一消极怠工，导致最后得出了的成品效果不好，又该怎么办？谁来负责呢？”

    投资人还是站在安全的角度考虑问题。

    徐星河点头同意：“好，既然如此，我俩就先见一见导演，探探他的口风，如果有需要，再把你请出来。”

    谢萃峰自然答应。

    于是徐星河和尚玉龙一起前往导演休息的汽车里。在路上，他通过尚玉龙更详细的了解了导演。

    他虽然和大家都称兄道弟，但对导演认知并不深，主要这人比较平和保守，对谁都一副平淡如水的样子，这样的人想深交，只帮忙不够的。

    尚玉龙新人的时候和导演合作过，长时间相处是了解这种人最好的办法。

    几句介绍，徐星河对他有了更多印象。

    王树江，毕业于首都电影学院导演系，从广告导演，短片导演，再到电视剧导演，十几年如一日，一步一个脚印，非常平稳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真正让他成名的，是他的执导的上一部电视爱情谍战剧，《黑金》。

    《黑金》讲述的是战争年代，我方特工和敌方间谍之间的爱情故事，题材一听就神剧，没什么看头。

    然而王树江的风格四平八稳，即便拍的狗血题材，也完全掌控住了人物，借助光影、构图、留白等，把人物性格细腻的那面完全展露了出来。

    因为人物活了过来，所以观众突然觉得，在那样的年代发生那样的故事，好像也是可信。

    于是这部电视剧从不被看好，一下成为了热度黑马，连续7周斩获了收视率同期第一。

    王树江一夜成名，甚至在电视剧江湖中流下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传说。

    他为人平稳也体现在对待演员上，《黑金》的男一号是出了名难对付，在片场迟到早退不说，甚至经常当场改词、改妆。

    这一点别的导演肯定不能忍，就算表面能忍，背地至少向资方制片人经纪人大倒苦水，以示弱逼男演员配合。

    可王树江竟然通通忍耐下来，不但没跟任何人告过状，还顺利妥协了男一号的所有不合理请求。

    凭此在演员圈留下“好合作”的名号。

    好听点儿是好合作，中性词是平稳保守，难听点儿就是没脾气。

    这也是为什么，投资方在决定删掉“骨科”题材后，决定找他来掌握导演话筒，负责金永真和薛达的第一次合作。

    因为他们相信，只有王树江这样平稳的人，才能在剧情匮乏的情况下，通过挽救人物提高收视率。

    也只有他，才能调和男女一号之间可能会出现的矛盾。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次在电视剧的内容上，王树江不但没能化腐朽为神奇，甚至成为了剧情平和的帮凶，成了阻碍“改革”的顽固派。

    而巧合的是，改变，正是徐星河的最爱。

    两人来到导演车前，敲开了车门。

    剧组的工作时间一直是早上7点到晚上7点，中间午餐有一个小时，王树江总会利用这一个小时来休息。

    被徐星河打扰，他倒没有露出不快的神色，不过他这样的人，也很难会对谁露出不快。

    尤其一个人在剧组八面玲珑，另一个人是剧组的主要编剧。

    “两位老师急急忙忙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王树江开门见山。

    “打扰导演休息实在不好意思，不过这件事赶早不赶晚，大家都在等你的意见。”徐星河开口。

    王树江问：“什么事呢。”

    徐星河往车边一靠，分别递给王树江和尚玉龙一根烟，帮他点着后，才开口说，

    “你知道的，电视剧收视率有些低，投资人也好，演员也好，还有我俩，都想做些改变。”

    “什么改变？”

    “玉龙给我讲过了《星河灿烂》的原本剧情，不论从故事的曲折程度，还是人物的立体来看，都要比现在的故事更受观众欢迎……”

    徐星河把之前和尚玉龙聊天的完整心路历程，除了关于周敏的部分，和王树江做了充分交流。

    他在说，尚玉龙不时做补充，王树江只是安静得听。

    终于，徐星河讲完了，王树江的烟也抽完了。

    “改剧情啊……”

    他想了想：“永真和小薛那么珍惜羽毛的人，恐怕不愿意。”

    如果这是导演所担忧的，那根本不是一个事，因为徐星河已经帮他想好了。

    “从配角改，从周敏开始改，大体剧情走向不会受影响，但剧情会多很多看点。”

    演员的问题不是问题，因为他，周敏的经纪人，正在努力推进，导演还能有什么为难的？

    王树江静静地看了一阵徐星河，忽然眉头皱了皱。

    “我觉得不行。”

    “为什么呢？”

    “你其实只是为了冒个险，用周敏是形象换热度吧？”

    王树江为人平和，这句话却说得十分直白，甚至有批评和讽刺他的意味。

    真够奇怪的，为什么呢？

    徐星河点头：“是为了周敏的热度不假，没有人做事是没有目的的，何况我还是一个商人。”

    “但我不认为这是用形象换，因为听起来好像演员形象一定会受损，但我不认为这样。”

    “观众不一定不喜欢骨科剧情，更不一定对演员产生厌恶。”

    “只要人物足够真实，观众一定会认可他。你的《黑金》已经证明了这点。导演，我认为，观众一定会喜欢骨科剧情，一定会喜欢小敏的。”

    王树江听罢，原本平静的脸上，突然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你懂个屁。”

    以平和妥帖著称的导演竟然骂人了，骂的还是徐星河这位剧组的朋友。

    一时间，徐星河楞住，尚玉龙更是惊讶得张大了嘴。

    真奇怪，这人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