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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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深夜潜逃

    处理完二叔的后事,第二天四兄弟就一起去了码头。将程子坤和邵东河,送上了开往台湾的客船。回来的路上,李春仕和郝大明都无精打采。回想起结伴来金门时的情景,叔侄五人加阿福,虽说是历尽千辛万苦,可大家却相互体贴、相互安慰、相互照应,亲如一家,是何等的温暖?可如今却是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了自己和精神恍惚的四弟郝大明。李春仕情绪失落、痛苦沮丧到了极点!

    人在孤独愁闷的时候,就更容易胡思乱想。郝大明自从脑子出了毛病后,本来就自卑自闭、寡言少语。这会儿更是神情凝重、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谁也猜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因为早就已经习惯了,李春仕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两个人走着走着、李春仕不由地想起了卖唱女的临终嘱托,惦记起了自己捡来的那个孩子。所以一进军营的大门,就直接送郝大明去了士兵宿舍。然后自己来到团部,向马成龙说明原因、并请了假。此时,天已经黑了。李春仕匆匆忙忙地吃了几口晚饭,然后一路打听、来到了镇子上的干娘徐婆家门口。刚要上前敲门,门却开了。原来徐婆刚要有事出门,看到李春仕来了,又惊又喜,连忙将他让进家门。

    因为是第一次来到干娘家,乍一看到这样一个海岛上的渔家小院儿,李春仕难免有些感到新鲜好奇。再加上多年来行军打仗养成的习惯。一进门,就不自主地眼往四下观察。看到小小的院子中,几间矮矮的破草房。一些多年不用的渔具,还整整齐齐、井然有序摆放在院落中。也许,这就是女主人对自己去世多年的丈夫、一种难忘的怀念吧。

    徐婆将李春仕让进屋,攥起衣袖,擦了擦桌边的椅子,热情地礼让李春仕坐下。

    李春仕望着炕上熟睡中的孩子、再看看忙着烧水泡茶,慈祥热情的干娘,似乎又找到了家的感觉。一股暖流,不知不觉地涌上了心头。他情不自禁地走到床边坐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孩子那红扑扑的小脸儿,陶醉在一种久违了的亲情中。

    然而,李春仕却连做梦都没有想到。就在他关心孩子、来到干娘家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他那个一直都处在浑浑噩噩中的四弟郝大明,却突然聪明了起来。趁着夜间换岗的机会,找了一个借口,便悄悄地溜出了军营。轻腿快步地走向海边,按照约定、来到了一条破船前。警惕地蹲下身来,往四下观察。只见微弱的星光之下,四周朦朦胧胧,呈现出一片神秘莫测的昏暗世界。耳边除了海水冲刷滩岸时发出“哗哗”的声响外,再无别的动静。见无异常,郝大明便轻轻地拍了三下掌。然后愣住,耐下心来侧耳细听。见无动静,接着又拍了三下。

    从前面不远的一处礁石后面,响起了三声如同海鸟睡梦中窃窃私语般的鸣叫声。随后,就慢慢地站起两个人影儿来。隐约看到,人影儿中一个留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冲着郝大明招了一下手,并小声地呼唤道:“哎,过来。到这边来!”

    郝大明愣了,看看四周漆黑一片,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他呆呆地愣在原地、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砰砰”的心跳声。犹豫来、犹豫去,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见郝大明迟迟不动,小胡子再次向他招手:“哎,听到没有哇?到这边来!”

    郝大明神情呆愣木然,却动起了小心眼儿。只见他把心一横,子弹上膛、握紧枪把,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紧张地问:“我要的东西,带来了没有?”

    只见留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冲身后一个矮子青年挥了一下手说:“把东西给他。”

    矮子青年将一件泅渡服,和一包干粮、还有十块银元,一一摆放在了礁石上。

    郝大明抻头看了看,却仍然不太放心。便随手拿起一个银元,猛地吹了下,然后放在耳朵上听。听到一阵悦耳的嘤嘤声响后,才松了一口气。放心地点头说了声:“好!”就拿下了背在身上的卡宾抢,解下武装带、连同上面的的子弹盒和手榴弹,一并摆在了另外一块礁石上。

    小胡子男人高兴了,过来拍了拍郝大明的肩膀,晃了晃拇指说:“好!说话算数,是条汉子!兄弟。穿好泅渡服,带上你要的东西。趁着夜深人静,天亮之前、一准能够到达你要去的地方。祝你好运!”说完,便拿起郝大明放在礁石上的卡宾抢、武装带等军用物品,和矮子青年一起,很快就消失在了海边的茫茫夜幕中。

    原来,阿福和二叔两个人的惨死,使郝大明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促使本来就精神恍惚、想家想疯了的他,病情越发地严重了。俗话说;黄鼬专咬病鸭子。郝大明整日里浑浑噩噩、疯疯癫癫的样子,自然逃不过某些有心人的眼睛。所以就在几天前,小胡子一伙儿靠在黑市上倒卖武器发财的人,就悄悄地盯上了他。昨天傍晚,三个哥哥为今后的前途,在茶馆里发生争执的时候。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借故先回军营休息,独自离开了茶馆。谁知刚刚走出茶馆不远,就被小胡子骗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对他进行了洗脑。使他越发忍受不了想家想娘的煎熬,所以就加快了走向极端的步伐。利用夜间换岗的机会,约定好时间地点和价钱,用武器换了叛逃用的工具、干粮和银元。郝大明天真地认为,只要趁着深夜人静,悄悄地泅渡过海峡,很容易就能够逃回家中,与老娘家人团聚。一切准备就绪后,郝大明朝四下观察了一番。见无异常,便迅速穿上泅渡服,系好干粮袋、揣起银元,走下大海。挥动双臂、悄无声息地向着对面的厦门方向游去。

    蓝天星斗,倒映在海水中,犹如一幅美丽的星空画卷,好看极了!海水平静得就像是一面镜子,郝大明感觉自己如同徜徉在了万里星空,飘飘荡荡、神仙一般的世界里。自从离开大陆以来,郝大明心情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兴奋和舒畅。于是就小心翼翼地往前游了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停下转过身来。眼睛里含着愧疚和难过的泪水,冲着远处军营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毅然转身,义无反顾地奋力往前游去。离开了他那些曾经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荣辱与共、生死相依的哥哥们,独自走了。他生在南方、长在水边,有着一般人没有的水上游泳、和生存技能。再加上这么多天的高强度泅渡演习和集训,更使他自以为水性了得。游到并不算太远的对面厦门海滩,没有任何难度。所以就底气十足、信心满满,两条胳膊轮番奋力地划动着水面,飞快地往前游去。越游、离金门海岸越远,犹如一片脱离了大树的叶子、孤零零地漂浮在了茫茫大海中。

    可他的大哥李春仕,此时还坐在干娘家的床沿上,陶醉在刚刚捡来的天伦之乐中。却不知道多日以来,一直靠他精心照顾、和他最亲近的那位结拜兄弟,给他带来的杀身之祸,正在一步一步地悄悄向他逼近。

    看到李春仕如此疼爱孩子,徐婆感叹道:“这孩子虽然父母双亡,可世上又多了一个如此疼爱他的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听了徐婆的话,李春仕心里感到无比幸福和温暖。却又不无愧疚地回答说:“干娘。也让您老人家,跟着受累了!”

    徐婆却满足地回答说:“不累不累。有长官你给的钱,我老婆子再也不用到茶馆去给人家帮工了。这孩子,让我这个孤寡多年的老太婆,享受到了天伦之乐。长官,这可都是托了您的福啊!”

    李春仕抱怨说:“干娘。你怎么还一口一个‘长官’的叫?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徐婆的眼睛里,顿时涌出了幸福的泪水。她激动地说道:“你看我老婆子这张臭嘴?儿子……,对,是儿子。干娘改口、干娘改口!”

    李春仕高兴了,点头说:“这就对了。一家人,就应该有一家人的样子。干娘,我叫鲁博民。以后,您就叫我博民好了。”

    徐婆手背擦了擦幸福的泪水,激动地点头答应:“唉!”忽然又想起什么,征求地问李春仕说:“博民呀。这孩子以后就是我孙子、你儿子了。你还是给他起个名字吧。要不然街坊邻居问起来,这孩子姓啥叫啥,我该怎么跟人家说?”

    李春仕想了想,回答说:“行。我叫鲁博民,SD省博兴县人。这孩子,就叫他:鲁兴博吧。”

    小兴博被爸爸和奶奶的说话声音给吵醒了,“哇”地一声啼哭起来。徐婆连忙抱起孩子,幸福地唠叨起来:“小博子,咱有名字了。鲁兴博,多好听的名字呀?小兴博,你可真有福气呀!”孩子的啼哭声,倒使的李春仕和徐婆,越发高兴地合不拢嘴。

    起风了,海面被吹起了层层波涌。郝大明加快了游泳的速度,顶风迎波、继续向着大海深处奋力游去。

    风越刮越大、掀起一排排的波涛。星光朦胧下的海面上,接天浊浪、滚滚波涌,接连不断地向郝大明袭来。郝大明就像是海水中一片飘忽不定的树叶,在无边无际的浪涛中被涌来荡去,拼命地挣扎着。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那点儿所为的游泳技能,在威力无比的大自然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和无能!

    狂风越刮越大、巨浪越来越猛。没有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就形成了如同热带风暴般的飓风。惊涛骇浪,排山倒海般地向着郝大明肆虐而来。郝大明被折腾的晕头转向,已经没有了力气继续挣扎,只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一会儿被推上小山一样的风口浪尖、一会儿又被抛入到万丈谷底般的海底深渊。就这么被浪涛抛来丢去,郝大明痛苦绝望、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葬身海底,成为鱼虾食物。不但再也见不到昼思夜想的老娘、更对不起给于自己无微不至关怀的结拜兄长们。想着想着,就逐渐地失去了知觉。

    李春仕和徐婆,好不容易才将小兴博哄地睡着了。听到院子里“呼呼”的风声、和远处传来那惊心动魄的浪涛声。李春仕连忙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新台币放桌上。

    徐婆又把钱给李春仕塞回到口袋里,说:“不用了,上次你给我的钱,还没用完呢。”

    李春仕坚持把钱留下,并再三嘱咐:“我一个单身军人,吃穿住行都在队伍上,一年到头也用不了几个钱。干娘您年纪大了,博子幼小。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儿子官差不自由,干娘身边多留几个钱应急,儿子才能放心。”说完后放下钱,便匆匆忙忙地回军营去了。

    夜幕迷蒙,狂风怒号、巨浪滔天。郝大明早已经没有了知觉,被一排排的巨浪推上抛下、无情地肆虐着。最后,竟然又被风浪卷回到了浅滩上。

    等到风浪逐渐地平息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太阳照晒在沙滩上。退潮后的沙滩,被晒得滚烫滚烫。郝大明被渐渐地晒醒了,他挣扎着抬起头来,睁大眼睛往四下里察看。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的正前方不远,有一座海防工事。朦朦胧胧地看到,工事门前有士兵站岗。他不由地惊喜万分,想爬起来,却感觉浑身无力、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酸疼的厉害。他咬牙忍疼、使劲儿地站了起来。挓挲起两手,一边跌跌绊绊地往前奔跑着、一边兴奋地大声呼喊:“娘啊,我回来了、娘啊,我回来了。娘啊,您的儿子郝大明,终于回来了!……”

    跑着喊着、郝大明突然停下了奔跑的脚步、慢慢地睁大了惊愕的眼睛,愣怔地站在那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使劲儿地拍打着自己的脑门儿、努力想使自己清醒。越看、越觉得事情哪里不对,不由得惶慌起来。一边急促地喘息着、一边努力地稳着那“呯呯”乱跳的心脏。手背揉了揉视力模糊的眼睛,仔细辨认。这下,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座海防工事上空飘动着的,原来是一面青天白日旗。他感觉脑袋里“轰”地一声巨响,顿时就被吓傻了。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地瘫倒在了沙滩上,眼前一黑、又昏死了过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三十三章:祸从天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