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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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离开大陆

    周方成看到自己的心腹们结伴找来,心中很是高兴。可又怕部下们不了解情况,一句话说不到点子上,惹恼了马成龙,往后的事情,可就不好办了。于是,不等马成龙有所反应,就急忙向李春仕介绍了国民党撤离大陆以后,所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并暗示李春仕,马成龙才是这支队伍的实际掌控者。

    从老长官谨慎的话语和表情中,李春仕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性、也看出了老长官处境艰难。就根据老长官表达出来的意思,立即转向马成龙。明确了愿意投在他这位团座的麾下,继续为党国效力的决心。

    马成龙上下打量着李春仕,见他仪表堂堂、口齿伶俐。反应灵敏、机智过人,而且态度诚恳、还算懂事,不由得心生爱意。可转眼一想,他毕竟是周方成的心腹之人,很难与自己同心同德。更何况目前正值特殊时期,国民党刚到台湾,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相互整合、相互较劲。决不能让别人的势力,威胁到自己在军中的地位。而处理这种事情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潜在的威胁,扼杀于摇篮之中。可又迫于上峰有收容闲散人员的旨意,若将事情做的过于明显,众目睽睽之下,很容易弄巧成拙、授人以柄。思来想去,觉得还不如先安排下来,以后看情况再做处理。这样既顾了全大局、又能给周方成一个顺水人情,也算是两全其美。反正事情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量他小小泥鳅,也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来。于是就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应允:“好说、好说。”随即便朝着远处,一个正在集合队伍的军官叫了声:“一营长!”

    那个叫江鹏的一营营长,立即转身应声回答:“到!”随即便跑步过来。

    马成龙问他:“你营一连,不是还缺个副连长吗?”

    江鹏回答:“是!团座。”

    马成龙指了指李春仕,对江鹏说:“这个人,交给你了。”

    江鹏又回答:“是!团座。”

    接着,马成龙又指着邵东河和程子坤,对江鹏交代:“他的这两个兄弟,也安排在你的一营,当个副班长吧。”

    还没等马成龙转身,李春仕急忙又说:“报告团座。属下还有个兄弟叫郝大明,原来是属下的一连连长。刚好病了,不能来见团座。还有一个船工,因为遇到了风浪,撞坏了渔船无法回家。卑职代他们向团座求情,请团座可怜他们都是天涯沦落之人,务必赏他们一碗吃。他们会终身感激团座,您的大恩大德!”

    马成龙抬头朝岛上看了眼,看到郝大明仍然还歪坐在原地,傻呼呼地呆愣着。确信郝大明确实病得不轻,李春仕没有撒谎骗他。又朝小阿福看了看,见他守在礁石下,望着漂浮在海水中的一堆破船板,伤心难过。就犹豫地说道:“那好吧。等他们病好之后,就留在你的手下,当兵吃粮吧。”

    李春仕连忙敬礼谢恩:“是!属下和弟兄们,感谢团座收留之恩!”

    马成龙傲慢地摆了一下手,似理不理地说了几句面子话:“罢了、罢了。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好好干,本团长不会亏待你们!”说完后又要转身。

    一直等待机会的李无惧,匆匆忙忙地张了张嘴。脸涨红了,却没能说出话来。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生死不怕的浑家伙。落难之时,却不知道该如何求人。见其他人都有了着落,不由得又慌又急。便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急忙说道:“报告团、团座。我、我,还有我呢!”

    周方成忍不住笑了,连忙代李无惧向马成龙求情说:“团座。这老小子他叫李无惧,是个能干不能说的家伙。原来是兄弟的贴身侍卫长,团座您看……?”

    马成龙虽然很是不耐烦,可瞅了一眼李无惧,却突然来了精神头儿。因为他越看、越觉得眼前的这个老小子,肯定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浑毬货。为人处世,一定是有趣儿又好玩儿。将这样一个人留在周方成身边,日后必然是个十足的麻烦制造者。何不如其所愿、送他一个大大的“人情”?于是,就大大方方地笑着回答说:“既然是你周副团长原来的侍卫长,那就还归你吧!”话音刚落,一丝阴险狡诈、又幸灾乐祸的笑纹,迅速现于脸上。为了掩饰内心的邪恶与兴奋,就急忙转过身去,一边偷笑着向小艇走去。

    周方成看出马成龙的眼神中,隐隐透露出一种诡秘而又邪恶的东西。看后让人感觉心里很不舒服,可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更何况李无惧在自己身边十多年来,也算的上是忠心耿耿、尽心尽力。所以对马成龙的异常表现,误认为是对李无惧鲁莽的一种藐视,也就没有太往心里去。反而为自己的今后,有了几个贴心的人而暗自高兴。便朝着马成龙的背影,连连拱手道谢:“团座,谢谢您的关怀!”

    马成龙头也不回地摆了一下手,阴阳怪气地回答说:“罢了、罢了,谢就免了。以后,别跟老子较劲耍心眼儿就行啦!”然后朝着前面的机帆船,轻轻地挥了一挥手,大声说道:“别愣着了,撤吧!”

    周方成意示地向李春仕点了一下头,然后冲队伍大声宣布:“行动结束。撤!”说完,便快步追上马成龙。跟在他的身后,向小艇走去。

    李春仕吩咐邵东河和程子坤,返回岛上,把郝大明扶了下来。又嘱咐大家,不要把阿福一个人丢下,要尽可能的劝他一块走。

    一个营的国民党官兵,按照连、排为单位,分别登上了几条机帆大木船。程子坤和邵东河扶着郝大明,也跟着上了一条大木船。

    李无惧一脚刚迈上踏板,却心神不安地停下了脚。回头望着还在岛边犹豫徘徊的小阿福,脸上平日里那种专横跋扈、混不吝的表情,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神中竟然露出了几分羞愧和无奈。他默默地呆愣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牙一咬、眼一闭,一声未吭地低头跟着上了船。

    看到此情此景,李春仕只得亲自跑过来劝阿福说:“小兄弟,你还是先跟着我们离开吧。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你的老母亲,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咱们来日方长,以后总会有机会回来的。”

    小阿福忧心忡忡、进退两难。他恋恋不舍地朝厦门方向望着,忍不住泪流满面。终于还是在李春仕的一再劝说下,无可奈何地跟着上了船。

    马成龙和周方成登上了一艘炮舰,马成龙大手一挥。船开了,越开越快、朝着金门的方向开去。

    小阿福遥望家乡,悲痛欲绝。郝大明更是不顾邵东河和程子坤的拉扯,一边挣扎、一边嚎啕大哭:“娘,娘啊。娘!”一个劲儿地往大海中扑。

    李春仕呆呆地站在船尾,隔海遥望,心中满是惭愧与不舍。他忍不住百感交集,泪水潸然而下。深知此一去恐还乡希望渺茫,犹如万箭穿心般的疼痛。便招呼他的弟兄们,面朝大陆方向跪了下来。仰天大叫:“娘啊。您那不孝的儿子们,向您拜别了!”喊完,兄弟四人都忍不住痛哭流涕。重重地一个响头,齐刷刷地磕在了船的底板上。突然,一个极端痛苦的念头,出现在了李春仕的脑海里。他伤心欲绝地仰天恸嚎:“娘啊。这个世界上,从此以后,再无李春仕了!”

    程子坤闻言被吓了一大跳,急忙冲着李春仕问:“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邵东河也害怕起来,问:“大哥。你疯啦!”

    李春仕痛苦地摇了一摇头,回答说:“我没有疯。我们以后,还有何脸面,再叫父母给的名字?”

    程子坤这才恍然大悟,急忙劝道:“大哥呀,咱们不能这样责备自己。党国大事,岂能是你我之辈,能够左右得了的?大哥呀,天道轮回、又岂能是人力所能挽回?大哥,咱们已经尽力了呀!”看到李春仕仍然是执迷不悟、悲痛欲绝,像是失去了理智。就又劝道:“大哥呀,人总得有个名字呀。你不叫李春仕,那你以后叫什么呀?”

    没想到李春仕擦了擦眼泪,喃喃地说道:“我是山东博兴人,就留个念向。叫:鲁博民吧。”

    程子坤无奈地呆愣了会儿,醒悟过来后想了想,然后说道:“既然咱们结拜为生死兄弟,博兴又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就随了大哥,改叫:鲁博义吧。”

    邵东河附和地说道:“大家都改,那我也改。就叫:鲁博贤。”说完,又揪着衣角拽了一下郝大明、可郝大明却还在望着海水发呆。邵东河问他:“大明呀,大家都改、那你呢、改不改?”

    郝大明却是两眼发直、目光呆滞。望着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嘴唇颤抖、不停地嘟哝叫着:“娘、娘,娘啊!”

    李春仕无奈地叹道:“唉!他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看咱们以后,就叫他:鲁博生吧。”

    几十年后我才知道,春仕他们兄弟四人,在心灰意冷、万般无奈,甚至是绝望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名字,都丢进了大海里。留下来的,只是每人的一个记号。意味着告别过去,开始了新的生活。从此以后,就彻彻底底地失去了音信。留给家乡亲人的,是四十多年痛苦漫长的期盼与等待!

    人走岛空,满载着伤心离人的机帆大木船、越去越远。剩下的是戚戚沥沥的海风,吹佛着海水拍打礁石的声响、和李春仕那悲凉凄惨的吟诵声“风吹孤岛叹,云生天颜愁;泪洒故乡望,舟去哀声留。”

    李春仕走了,为了他心中的领袖和党国尽忠去了。还带走了他的三个结拜兄弟、和他的二叔李无惧。更带走了他的母亲、我这个老婆子的半条性命,割走了我的半颗心。然而,恐怕他们自己连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们往后的道路、会更加的坎坷;生活,也将会更加的艰难。他们所为之效忠的党国和领袖,远非他们想象中的那样英明、公正、和完美!

    唉!这日子过可真快呀,眨眼之间,又是一春天!我批改完孩子们的作业,回到了家中。因为是星期天,兰兰找她的弟弟宗源玩去了。我和秀兰,就在院子里开垦出了一片菜园地。春鸿虽然忙于工作,可总忘不了抽空回来,照顾一下这个家。有他这个革命干部,和我这个干部母亲、教师也算的上是半个干部。秀兰她虽然被定性为反革命家属,却没有人过份地难为她。在一家人精心的呵护和照料之下,她的身体和情绪,也逐渐地好了起来。我们在菜地里,用木棍扎起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瓜架子,架下撒上几粒金银瓜的种子。秀兰浇上水,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长出苗儿来。一提到金银瓜,我就来了精神头儿。据说此物原产于天竺佛国,因为是银白色的底部、和金黄色的瓜身。所以就被人们称之为:金银瓜。底部长有三条腿儿,样子很像是佛祖像前的香炉,人们又叫它:香炉瓜。样子独特、香甜可口。清乾隆年间,天竺国王作为贡品,由使臣带入我国。眨眼到了道光年间,春鸿、春仕他们爷爷、爷爷的爷爷,在道光皇帝跟前做侍读学士,深得道光皇帝的赏识。就赏赐了几粒种子,让其带回家中种植。作为荣誉和富贵的象征,我家一直传种至今。由于春鸿、春仕从小爱吃,就显得更为珍贵。如今春仕远走他乡、音讯全无。又作为了一种精神的寄托,装进了我的心中。每日里像爱护孩子一样地呵护着,盼望着它能够早一天开花结果。像我的两个儿子一样,日日夜夜地陪伴在我的身边。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二十三章:靶场知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