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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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荒岛求生

    四十年多后,春仕回到了家乡。家人闲聊之时,又说起了他们那段惊心动魄的海上经历。虽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听后我仍然感到脊梁上直冒冷汗。便虔诚地跪在了佛龛前,感谢佛祖显灵,保佑了我的儿子。然而令我不知道的是,船到荒岛,他们的灾难,却并没有就此结束。刚刚苏醒过来的的小阿福,一睁眼便心急如焚地寻找自己的小破船。可当看到礁石下面漂浮着的、却是一堆破船板时,绝望心疼、差一点就哭得昏厥过去。想到自己病重的老母亲,还躺在海边的破席棚中。等着盼着自己回去,为她老人家抓药治病看大夫,就忍不住越哭越伤心。一边哭、还一边不停地抱怨着。抱怨春仕他们是一群北方来的旱鸭子。根本不懂的大海无情、和出海人的危险与艰辛!

    还处在头昏脑胀中的李无惧,看到一行人被困在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本来就心烦意乱。又听到小阿福这么没完没了、不依不饶的痛哭和抱怨,更是烦上加烦。对于小阿福此时的心情,他并不理解、更不愿意理解;对于他们在此次事故中的所作所为、尤其是他自己的粗暴野蛮与无知,更没有感到丝毫的羞愧和后悔。因此对阿福的遭遇,不但没有半点的同情,反而还倒打一耙地咆哮说:“哭什么哭?烦死了!哭能顶个屁用?要不是你小子,非得把我们送到什么狗屁金门去,我们也不会被困在这种破地方等死!老子没有责怪你,你他娘的还反过来抱怨我们。若再他娘的哭哭啼啼瞎抱怨,老子就一枪崩了你!”一边说着、还真的掏出匣抢顶上了火儿。

    李春仕深知自己的这位浑人二叔,一旦恼羞成怒发起泼来,做事情不但毫无人性、更是不计后果。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随意地杀人泄愤,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何况现在又是处境艰难、盛怒之下,其行为更是难以控制。所以他一见到二叔掏枪、就立马过来阻拦说:“二叔呀,你就别再跟他计较了行吗?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个孩子!再说了,这想家想娘有啥错?这滋味,谁能受得了!”

    看到大家都难过地低头抹眼泪,李无惧竟然也出人意料的眼睛湿润起来,还渗出了两颗硕大的泪珠子。在满脸猪鬃般地胡茬里,慢慢地滚了下来。他窘迫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罕见地低下了头。还求饶般地嘟哝说:“春仕,你就别说了。老子也不是有意要吓唬他,只是他娘的心里烦,想找个人出出气!”

    李春仕擦干了眼泪,鼓励大家说:“大家还是都振作起来吧。此时此刻,咱们需要的不是悲观和泄气、是更加冷静。只要咱们不放弃,就一定有办法从这里活着走出去!”为了鼓起大家的勇气,便将牙关一咬、让他二叔扶着站了起来。用力把手一挥,然后带头向岛上走去。

    程子坤和邵东河一边一个、扶起了郝大明。阿福擦了擦眼泪,也无奈地跟着站了起来。一行人跟在李春仕叔侄后面,上了小岛。

    起初,他们都单纯地认为,这里离金门岛很近。国民党的军舰和飞机,会不断地从这里经过。还有从大陆撤下来的军队和家属,船只也一定会经过这里。更何况金门岛上的渔民,也会经常地在这附近打鱼。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将他们接到金门去。作为党国意志最坚强的战士、回归部队的功臣。金钱勋章、数不清的荣誉和好处,都在等待着他们。因此,头两天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骄傲和自信。然而,他们的如意算盘却都打错了、更是高估了自己。因为此时的党国,早已经是病入膏肓。逃到台湾的高官们,都忙着重新划分势力范围、争夺新的地盘和利益。尽管宝岛物产丰富、风光秀丽,但毕竟庙小和尚多。光涌入台湾的各大家族和嫡系部队,一时半会儿都安排不过来、谁还稀罕他门几个杂牌军出身的喽啰残兵?

    一连几天,被困在这座鸟不拉屎的荒岛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真是糟糕透了!除了看到几架往返台湾与大陆之间,不知道是在执行侦查、还是轰炸任务的国民党军机外,荒岛附近,并没有任何船只经过。才几天的功夫,饥饿干渴、焦躁不安,就将他们每个人心中的那点儿信心和骄傲,给消耗殆尽了。

    李春仕愁容满面的坐在海岛最高处的一块石头上,顾不得风吹日晒。每天从日出到日落,都在向着四周远近的海面上,焦急地瞭望着,期盼着能够有突然出现的奇迹发生。三十不到的小伙子,才那么几天的功夫,一下子就像是苍老了十多岁。

    说来也怪,一向喜怒无常的大海。这几天却是出奇的风平浪静,一片蔚蓝。由于国民党败局已定,许多被打散了的国军残兵败将。为了自己尽快地逃往台湾澳门香港、和东亚各国,不但沿途掠夺财物、还到处抓扣渔民渔船。闹的沿海渔村到处鸡飞狗跳、人心惶惶。渔民们不得不纷纷将渔船藏匿起来,居家躲避。哪里还有人敢出海打鱼?至于金门、妈祖、澎湖、台湾等地区,虽然仍在国军的控制之下,但因为惧怕解放军的特工人员、和小股侦查部队的渗入,所以就封锁了海面。大小船只未经批准,一律不许出海。从上海和福州等港口撤退台湾的船只,根本不经过小岛。所以尽管海况良好,可远近的海面上,却连一只大小船只的影子都没有。叔侄五人吃没得吃、喝没得喝,眼看着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最初,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阿福身上。认为阿福他是本地人,从小在海边长大,有着一定的出海经验。盼望着他能够想出办法,带领大家离开这里。可一连几天过去了,小阿福都在念叨自己病重的老母亲。除了痛哭流涕、就是抱怨他们。眼看着阿福指望不上、二叔又是一个只知道发疯骂娘使脾气的浑人。三兄弟只好又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到了春仕身上。盼望他能够脑洞大开、奇思妙想,琢磨出一个什么好的办法来。尽快地带领大家,从这块死亡之地走出去。可他们那里知道,此时的李春仕,却同样也是黔驴技穷、一筹莫展!

    经过那么多天的颠沛流离,再加上那场风浪的惊吓和撞摔。郝大明的病情,越发的严重了。他目光呆滞、懒洋洋地靠在李春仕的肩膀上,已经没有了力气。不说也不闹,倒是听话得很。

    顺着陡峭的山坡,邵东河和程子坤,两人从小岛的下方爬了上来。程子坤精疲力尽地来到春仕跟前,一脸的沮丧与无奈说:“大哥。整个小岛都找遍了,没有淡水、也找不到能吃的东西。”

    李春仕有气无力地告诉他们:“野菜、草根、树叶、树皮。只要是能填肚子的东西,都可以。”

    邵东河却泄气地回答说:“就巴掌那么大的一个小岛子,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啥也没有。”说完,便无力地挨在李春仕身边,慢慢地坐了下来。兄弟四人,又陷入了饥饿的无助和难堪中。

    阿福回来了,用衣襟抱着满满的一兜野菜、野草、和一些植物的叶子、根部等。往李春仕面前地上一倒说:“别费劲儿了。这个岛子,以前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带我出海打鱼,避风歇脚来过好多次。整个岛上除了石头,也就只有这些东西了。还是凑合着吃一点吧,不至于被饿死。”一边说着,慢慢地坐了下来。抓起一点,塞进嘴里。

    李春仕捏起一片植物的叶子填嘴里,试弄着嚼了嚼,一抻脖子咽了下去。故意品味似地吧唧了两下嘴,然后又装出一副很知足的样子说:“还行。有了这些东西,咱们就能支撑下去,饿不死!”说完,又捏起一小撮,冲着邵东河和程子坤晃了晃说:“大家还是都吃一点吧。”

    邵东河和程子坤呆愣着,样子很不情愿。可又饥饿难耐没办法,只好一人过来抓了一小把。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

    李春仕又捏起一小撮嫩草根,送到郝大明面前说:“大明啊,你也吃点吧。”

    可郝大明却圆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一点反应都没有。李春仕把一节草根塞进他嘴里,他才本能地咀嚼起来。

    看到郝大明的反应,李春仕越发的愁容满面。无可奈何。然后耐下心来,一点一点地喂他吃。

    李无惧站在小岛下面的浅水里,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海水中。只见一群游动的小鱼儿,在浅水中嬉戏玩耍。李无惧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悄悄地俯下身子,然后身体猛地往前一扑。抓住一条,那股子的高兴劲儿,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急匆匆地塞进嘴里。一边咀嚼着、眼睛又盯着浅水中寻找。

    然而就在李春仕他们一行六人,被困在无名岛上孤立无援、饥饿难耐的时候。他们一路苦苦找寻的老长官周司令、现任国民党金门守军的副团长周方成,得到了从空军有关部门转过来的情报。说在金门附近的一座荒岛上,疑似有共军在活动。就急忙从地图上找到了无名岛的确切位置,正好处在他们团防区的正前方。便叫来了作战参谋,核实情况。

    作战参谋告诉周方成,说此岛是一座荒芜的小岛。无淡水、不适应有人类长期居住。虽然共军人数不详,但小岛面积不大,无战略纵深,估计也不会太多。

    周方成仔细地分析了一番,然后决定消灭这股共军。于是便拨通了师部的电话,将这一情况,向师长做了汇报。师长命令他,立即组织一个营的兵力,亲自带队、由海军派出两艘炮舰配合他们,务必将岛上的这股共军,一举歼灭!

    周方成接到命令,丝毫不敢怠慢。立即摘下挂在衣架上的佩枪和武装带,一边扎着腰、一边着急忙慌地往外走。因为满脑子里都是敌情,走得太急。不想刚到门口,就与匆匆进门的团长马成龙,撞了一个满怀。

    这个马成龙四十岁刚出头的年纪,生的矮粗肥胖。出身军阀世家,性情粗野孤傲、没有什么文化素养。却依仗着自己是嫡系正统、上边的靠山硬气,说话能直达天听。根本就不把地方杂牌军小司令出身的周方成,放在眼里。而此时恰巧,又在小老婆那里受了一点点的窝囊气。满肚子的委屈和怨气,没地方撒。刚好一进门,就被周方成撞了一个大跟头。一肚子的怨气,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一点情面都不留,冲周方成就发起火儿来:“你他娘的这是要急着去投胎还是咋地?怎么睁着眼睛往老子的身上撞!我问你,没有老子的命令,你为什么要私自调动老子的部队?眼里还有老子这个团长吗!”

    周方成气愤尴尬,却又无可奈何。自从安家庄兵败以后,他犹如一条丧家之犬、吃尽了千辛万苦,孤身一人来到台湾。掏空了全部的积蓄,托人情、走关系。才被安排在马成龙的手底下,当了一名金门守军的副团长。这个曾经在鲁北的大地上,权倾一方、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土皇上。如今却落得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处处小心。不但仰人鼻息、每天还要忍气吞声地过日子。心里那个憋屈劲儿,就别提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败军之将、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在这巴掌大的一个小地方,僧多粥少。能够有个容身吃饭的地方,就已经是菩萨保佑、祖上荫德,烧高香了。更何况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能屈能伸,方乃大丈夫也!一想到这里,就立即撑出一副笑脸,低三下四地回答说:“团座您回来了?事情是这样的;我团阵地正前方的无名荒岛上,发现有共军在活动。团座您又正好不在,师座就命令卑职,组织一个营的兵力,代替团座您去消灭岛上的这股共军。”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二十一章:他乡遇故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