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红玫瑰
叮咚咚~
楼下的门铃响了。
关永仪刚刚洗过脸,只穿一件天青色睡裙,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挂着水珠,房间里的音箱流出缓慢的音符。
独处,真的是件无比快乐的事情。
体内依然有酒精作祟,所以她踩着拖鞋脚步不稳地走向玄关的时候,着实被监控处站立着的身影吓了一跳。
吕锦程?!
消失了半个小时的人重新出现,见面就对她伸出手。
“怎么又回来了?”
关永仪睁大眼睛。
“给,你手上的创口贴不防水,我去楼下买了盒新的。”
吕锦程低头看她,嘴角含笑。
“多此一举,我明明都沾过水了。”
关永仪撇撇嘴,手却伸出去接过他的心意。
“没关系,反正明天睡醒了,你还是要洗漱的嘛。”
两人就在门口相对站着,距离楼道太近,说话声点亮了声控灯。
一下子,淡黄的光洒在二人身上,吕锦程逆光对着她,眉目间被刷上一层滤镜。
望向去而复返的吕锦程,短发少女莫名涌起一丝冲动。
“进来......喝口水吧?”
“好啊。”
男人扬起眉毛。
房间已经被关永仪大体收拾了一遍,现代风的装修中多了几分少女的温馨。
耳边流淌着熟悉的旋律,是陈奕迅的《明年今日》。
“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运气~”
他坐在沙发中央,姿势放松,后背贴紧柔软的珍珠棉,随着旋律轻声哼唱起来。
“你也会唱白话歌?”
关永仪从客厅端来一杯温水,一瓶可乐。
“这首还蛮冷门的,不像《十年》那样流行。”
《十年》,是《明年今日》的普通话版本,传唱度极高,男女老少都能哼上两句。
“那首以前很喜欢,后来容易对词触景生情,改成听粤语了。”
吕锦程笑了笑。
年少时,特别渴望能触碰十年后的自己。
那时候听多了陈奕迅的同名歌曲,总觉得十年是很浪漫的词汇。
犹如一个未出江湖的侠客,期待手握一柄名为十年的宝剑。
可真的度过十年,转头回望才惊觉手上握着的不过一把锈铁。
“装深沉。”
渣男的声音像是被夜色温柔包边,带了沙沙的磁性。
关永仪咬着可乐吸管,总结道。
一曲终了,吕锦程马上起身告别,完全没有继续逗留的意思。
仿佛真的只是喝口水。
“这次可以说晚安了。”
“晚安。”
她在门口挥手,穿过客厅,再次用目光送别。
风一样来了,留下东西就走,是担心之前杀不透她,特地补了一刀。
......
......
距离南湖大学只隔一条马路,环境绿化配套设施都不错的江南家园小区,是学校教职工购房的首选。
没错,郭敏洁之所以能和吕锦程偶遇,因为她也住在这个小区。
20栋。
“要不下次吧,今天真的太累了。”
主卧,一张巨大的双人床上面挂着婚纱照,照片上的郭敏洁笑容灿烂。
“下次下次,我们都结婚三个月了!”
郭敏洁声音幽怨,目光直勾勾射向床上半躺的男人。
“今天我去药店买了正版,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不吃!我说了工作太累了,这个药都是盗版的,没用!”
圆脸男人留着络腮胡,身材壮硕,没有明显的肌肉线条,肚子大而圆,远远望去像一只熊。
他皱起眉头,声音尖细:“哪有天天让老公吃药的!你是不是潘金莲?你是不是故意的?”
“别人工作不辛苦!就你辛苦?”
一向温柔体面的郭敏洁情绪上涌,加上今天被自己的学生当场撞破,忍不住声音高了几分。
“你们女人真的是无理取闹。”
圆脸男人露出嫌恶的眼神,被子一拉,扭过身子闭眼拒绝沟通。
郭敏洁红着眼眶盯了他足足一分钟,狠狠甩上房门,在隔壁房间躺下。
她不理解。
不理解为什么恋爱时处处贴心,绅士礼貌的丈夫会变成这個样子。
以前的他尊重女性,婚前从来没跟她发生过任何冲突,说起什么都是乐呵呵的。
虽然他长相粗犷有阳刚气,和她在一起时却一直是温柔老实的样子。
她又想起读过的张爱玲。
那抹鲜艳逐渐消退,变得平淡无奇,让男人心生厌倦,如同墙上的一抹蚊子血,虽然显眼,但已失去原有的吸引力。
自己这束红玫瑰,终究会变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吗?
可我们才结婚三个月啊!
深夜,郭敏洁心情复杂,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觉。
她在脑中反复回想,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突然蹦出一句话,不断围绕在她太阳穴附近。
“要么他吃饱了,要么他不喜欢女人。”
原本没把这句话当回事的郭敏洁,仿佛冥冥中抓住了什么。
她起身,没有穿拖鞋,蹑手蹑脚地走向主卧,全程安静。
推开门,男人的呼噜声响彻房间,她蹭到床边,轻轻抬起插座旁的手机。
从恋爱到结婚,丈夫意外地没那么直男,又懂女人,还对她百依百顺。
除了上班忙,回家晚,太累没夫妻生活以外,她觉得这个人也还可以。
所以,通情达理的她,从来没看过男人的手机。
直到今天。
吕锦程的话像一道闪电,忽然照亮了她一片混沌的思路。
她输入密码,解锁失败。
不过没关系,胖熊睡觉普遍比较深,呼噜声如同安全的提醒。
她轻轻举起手机,凑向丈夫的拇指。
没有面部识别的年代,解锁枕边人的手机,就是这么轻松的事情。
她翻着翻着,找到了一个陌生的,蓝白相间的app。
她点进去。
下一秒,打开了新的世界。
郭敏洁嘴唇微微颤抖,瞳孔中光芒反复闪烁,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如纸,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崩塌。
“我......哈哈哈哈。”
她试图想拍醒男人说些什么,但最终鼻腔里只发出了一声轻笑。
她果断拔下手机,带着它到隔壁,强忍呕吐的冲动,拍下上面刺眼的聊天记录和照片,一张又一张。
“我他妈算什么红玫瑰。”
她哭不出来,只是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崭新的美甲深深嵌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