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靠着附魔想着简白。

    赫文州走过来坐到我的身边：“最近在学校还好吗？”

    我点点头。

    自从我当街杀了流氓后，学校的女生对我那叫个崇拜，都说我是敢于反抗恶势力的新女性，勇敢的巾帼英雄。

    尤其是陈胜男，她狗腿的样子让我觉得她像极了我家的豆豆。

    “想简白了吧。”他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也很想那个傻小子，三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

    我看着天边的红云低声问道：“幺父，你一定有他的消息吧。”

    赫文州点点头：“他过得虽然艰难，但还活着。”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吧，他能挺过来的。”

    我的眼眶蓦地湿了。那样九死一生的的地方怎么能不苦呢？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根本不需要去巢之堂那种地方的。

    天空中的红云在缓缓的移动，像一团快要燃烧的火。

    我将头靠在赫文州的肩膀上：“幺父，我很想他。”

    赫文州低声说道：“你若实在想他，可以去求求你妈。年底，她有办法让简白放三天假。”

    我惊喜的抬起头：“真的吗？”

    赫文州微笑的点点头，然后又低声说道：“别告诉她是我说的噢。”

    我抿嘴浅笑，连连点头。

    赫家也是豪门世家，做古董生意的。赫文州是赫家的二公子，长相英俊儒雅，为人和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爱我妈了。

    他做了沈家的上门女婿不说，还不求回报的爱她。但我妈却一点都不爱他，在沈园当他是个透明人。他却从不生气，每次看到她，眼神都是温柔如水。

    我来到太太的房间，她正靠在窗前吸大烟。

    烟雾缭绕中的她越发的瘦了，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弱女子掌管着沈家庞大的家业，令黑白两道的人都对她畏惧的很。

    见我进来，她抬眼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太太，我能求你个事吗？”

    她吸了口大烟：“说吧。”

    我定定的看着她：“元旦你能让简白回沈园一趟吗？我16岁生日想他一起庆祝。”

    她看了我片刻，沉声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看着她，低声说道：“妈，我求你了。”

    太太的肩膀晃了一下，将眼睛转向窗外，过了片刻，她低声道：“你如此…”顿了顿，她垂下眼帘，长睫微颤，“看在你叫我一声妈的份上，我答应你了。”

    “谢谢妈！”说完，我飞快的跑出了房间，却没有看见我妈眼角流出的眼泪。

    因为心中有了期盼，上学的日子我不再觉得无聊，偶尔还会与陈胜男聊聊天。

    陈胜男吃惊的看着我：“老大，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很无语的对她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下午去上解剖课的路上我竟遇到她。

    这死胖子居然逃课了。

    她笑呵呵的问我：“老大，你去哪儿？”

    我撒谎道：“去医院看病。”

    她拉着我的手哈哈笑道：“老大，你真生病了？是去看神经病科吗？”

    我用力踹了她一脚：“滚！”

    没想到这个死胖子居然跟踪我到了医学院的解剖室。

    见我拿刀把死人的肚子划开了，躲在暗处的她大叫一声，吓晕过去了。

    我只好背着她跑到医院的急诊室，竟又遇到了齐睿。

    陈胜男醒来看见他，一听说他是医院的教授，当即就表示她长大了要学医。

    我鄙视的看着她说道：“一个尸体都能把你吓晕过去，你还想学医？”

    陈胜男怒气冲冲的瞪着我：“沈婉清，别小瞧人，没准儿哪一天你就求我救你呢！”

    没想到她一语成谶，几年后的某一天，就在这个医院的解剖室里她将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齐睿听说我跟陈教授学解剖，晦暗不明的看了我一眼，随即浅笑道：“我的解剖技术可比陈教授好，你可以做我的学生。”

    陈胜男一脸花痴表情看着他说道：“齐先生，我也想做你的学生。”

    我抿嘴浅笑，不说话。

    我谁的学生都不想做，如果我自己可以选择，我永远都不想去碰那冰冷的尸体与恶心的内脏。

    我只想在我成年后招简白做我的上门女婿，生几个可爱的孩子，看着他们健康长大。

    年底快到了，我数着日子。

    我妈突然将我带到北苑的一块空地上。

    她今天竟穿着一套马装，头发高高的挽着。

    空地上挂着一排瓶子。

    “今天我教你打枪。”说完，抬头就把一个挂着的瓶子打碎了。

    她将手里的枪递给我：“试试！”

    看着她英姿飒爽的样子，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还是那个懒懒的靠着榻上抽大烟的太太吗？

    我妈对我呵斥道：“愣着做什么？”

    “噢，”我接过她手里的枪，”胡乱的打了一枪出去。

    自然打空了。

    “姿势不对！”太太握着我的手，“眼睛，枪心，射击目标要一条线。”

    我集中注意力，按太太说的方法瞄准瓶子。

    “好，打出去。”

    我开了一枪，像炸鞭炮一样响。

    瓶子碎了。

    “很好。”我妈对我露出一个笑容，“再来。”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与我妈这么亲近。

    长枪，短枪，手枪她无一不精，骑在马上她也能做到弹无虚发。

    “妈，你枪打的这么好，谁教你的？”

    我妈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黄先生。”

    “黄先生？”我睁大眼睛看着他，“黄先生真了不起，他好像什么都会呢！”

    “你…喜欢黄先生？”

    “嗯。”我点点头，“他课讲的好，还有他…”我眨了眨眼睛，“他让我觉得很亲切，就好像…”我歪着头想了想，“就好像他是我的一个亲人一样。”

    “他那样的人…”我妈垂下眼帘，低声说道，“他那样的人就像天上的月亮。”

    我第一次听见我妈称赞一个人，没想到竟然是黄先生。

    我好奇的问道：“妈，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黄先生？”

    我妈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但我知道，在我妈心里，黄先生是与众不同的。

    元月一号是我的生日。

    简白会回来吧！

    圣诞节这天，学校在大礼堂开了一个盛大的联欢会。

    陈胜男拉着我上台朗诵了泰戈尔的詩：

    呵，这些茉莉花，这些白色的茉莉花！

    我仿佛记得我第一次捧着这些茉莉花的时候，这些白的茉莉花的时候。

    我喜爱那日光，那天空，那绿色的大地；

    我听见那河水淙淙的流声，在漆黑的午夜里传来；

    秋天的夕阳在荒原上大路转角处迎我，如新妇揭起她的面纱迎接她的爱人。

    但我想起孩提时第一次捧着手里的白茉莉，心里充满了甜蜜的回忆。

    我生平有过许多快活的日子，在节日宴会的晚上，我曾跟着说笑的人大笑。

    在晦暗的雨天的早晨，我朗读过许多飘逸的诗篇。

    我颈上带过爱人手织的醉人的花环，作为晚装。

    …………

    这首诗我第一次听是我的启蒙老师黄先生朗读的，写的好美啊！

    那是我想要却未能实现的生活。

    我想，我的孩子们一定能过上这样的生活的。

    为此，我将拼尽全力！

    联欢会结束后，齐睿将我带到他的办公室。

    他送了我一本精装英文版的《呼啸山庄》作为我16岁的生日礼物。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小东西，我要去英国了。”

    我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很久远声音：“小东西，送你一个洋娃娃，祝你3岁生日快乐。”

    我定定的看着他：“我的那个洋娃娃是你送的对不对？”

    他突然将我拥进怀里，柔声说道：“真不乖，现在才想起来。”

    那个洋娃娃是我人生的第一个伙伴…

    没想到竟然是齐先生送的……

    我看着他突然很想哭。

    我哽咽的说道：“谢谢！”

    他低声在我耳畔说道：“小东西，你还欠我医药费呢，以后赚钱了记得还我。”

    “嗯。”我连连点头道，“我一定还您。”

    后来我听陈胜男说齐睿是因为挑了清帮得罪了日本人，不得不远走英国。

    齐先生是个好人。

    我祝他一生平安。

    齐睿走后，陈胜男消沉了好一阵子，她说她要去英国找他，还问我去不去。

    我怎么会去英国那么远的地方呢？

    我要在沈园等简白回来，这次我一定要把他留下来。

    元旦这天下了好大的雪。

    赫文州说，我出生那天雪也下的这么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我一大早就站在二楼的窗前等着简白。

    雪将整个沈园盖上了白色的被子。

    中午的时候接简白的车终于开进了沈园，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从车里下来。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是简白。

    我飞快的冲下楼，一边跑一边高声喊着：“简白，简白。”

    简白听见我的喊声也向我跑来。

    我冲进他的怀里抱住他，哭了起来。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抬起头看向他，他长的和三年前不太一样了，五官立体，眉眼冷峻，身材高大挺拔，壮实。

    他的长相竟和我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他看着我痞气的笑道：“我的小姐长成了一个大美人了。”

    我羞涩的锤了他一拳头：“简白，你变坏了。”

    他却将我抱得更紧，在我耳畔低声说道：“婉清，我想死你了。”

    我只觉得心砰砰直跳，脸莫名的红了。

    身后传来太太冷冷的声音：“听说你在巢之堂表现不错。”

    简白松开我，对太太恭敬的鞠了一躬：“谢谢太太给我机会。”

    我妈看了他一眼，对管家钱伯吩咐道：“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一旁的赫文州对她柔声说道：“我送你吧。”

    我妈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不用。”

    我妈走后，赫文州送了我一个生日礼物后也出了沈园。

    沈园就剩下我和简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