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个农夫的日常生活(二)
石人与狐狸的启示接连出现,人们不复往日的热闹,田间地头总是出现人与人小声讨论的身影。
神秘营造的气氛推动着人们往更神秘处想。
急需慰藉的人们增加了乡村酒舍的盛况。人们聚集在此,享受着酒与故事的安慰。
可是,喝醉了的酒鬼,胡话却更让人生畏。
有人说他昨夜醉倒在地头,看到了一头黑狼和一头白羊在竞相追逐,一直往东跑。
有人说他看到有流星从头顶划过,落点是东边的不朽堡垒。
有人说他军队里的表弟来信,诺克萨斯各个战场全部失利,老爷们又要向平民们开刀了!
……
三天后的晚上,拉里带着一家人来到了酒舍。
他竟然听说,帝国要征召十二岁以上的孩子入伍,而他的大儿子一个月前刚过十二岁。
这地到底还让不让人种了?
拉里叫了一瓶粗劣麦酒,开始买醉。
说书台上,说书人换了一副崭新的艾欧尼亚面孔,听别人说,这个说书人的故事很解乏,所以他才带了一家子人来到这里。
这个故事刚讲到一半,拉里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也能勉强听出来,这是一个关于贵族和平民打赌的事。
贵族老人愚蠢无能又狗眼看人低,平民青年虽穷,但是依靠才能与智慧,狠狠地打了贵族的脸,并从对方那里赢下了很多金币。
特别是平民临走前对贵族说的那句话:三十年黑铁河东,三十年黑铁河西,别欺负少年穷!
深深体现了平民的志气与胆魄。
然而,结局却是平民带着金币回到家里,发现妻子孩子被早已被贵族掠去。
这场赌局,平民注定失败。
人们此前因为贵族的鄙视与嘲讽而愤怒,平民的才干与巧心而扬眉吐气,在这一刻,全都化作深深的无奈。
如果说前面是美好幻想,结局则是严酷的现实。
有了酒劲的拉里攥紧了拳头。他不敢想,万一自己的老婆和孩子落入那群老爷们的手里……
这不是很快吗?他的儿子就要被征召了!
童言无忌,酒舍的孩子们辱骂着故事里的贵族,口中还喊道:“三十年黑铁河东,三十年黑铁河西,别欺负少年穷!”
年轻人的说书人喝了一杯酒,润了润喉咙,开始了第二个故事。
拉里仔细地听。
“从前,一个德玛西亚贵族,一个弗雷尔卓德部落首领,一个诺克萨斯贵族,在恕瑞玛的沙漠迷路了。
这天很热,三个位高权重的人即将渴死在沙漠里。
绝望之际,那个德玛西亚人跪向德玛西亚的方向。
伟大的正义星灵,恳请您降下一滴甘露吧,审视我的过往,我对人民兢兢业业,在战场上为人民披肝沥胆,如果您的子民死在这里,这是德玛西亚的严重损失啊!
很快,一把金剑从天而降,剑柄上挂着满满一大袋水,德玛西亚贵族解了渴。
见此,弗雷尔卓德战母也跪向弗雷尔卓德的方向。
伟大的冰雪之神,原初的神灵们,恳请您降下一块坚冰吧!审视我的过往,您就能发现我和我的子民对您的信仰。我的部落需要我,如果我死在这里,嗷嗷待哺的孩子,身体孱弱的老人,将一并死在严寒之中。他们也都是您的子民啊!
很快,炽热扭曲的天空上降落一块坚冰,战母不仅解了渴,还消了暑。
轮到诺克萨斯贵族了……”
说书人顿了顿,开始慢慢地品茗面前的酒水,似乎是不舍得将嘴从酒杯上挪开。
“快说啊!怎么不说了?”
“对啊?诺克萨斯贵族要做什么?”
“依我看?诺克萨斯贵族是没救了,这里没有神明回应他!”
……
听众响起一阵哄笑,屋内充斥着快活的氛围。
说书人放下酒杯,继续道:“他看了看德玛西亚的方向,又看了看弗雷尔卓德的方向,最终将目光投向诺克萨斯。
伟大的……神啊!审视我的过往……
然而,他刚说出这句话,数不尽的冤魂浮现眼前,鬼魂的哭声传来。
我们要你偿命!
不过众所周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诺克萨斯贵族只是被抓出了些外伤。伤痕累累的他一下子明白了,诺克萨斯只有死神。
他虔诚地跪向诺克萨斯,颤抖道:无所不能的死神啊!恳请您降下一杯美酒吧!我拥有着无上的权利,如果您能让我回到那里,我能亲手奉上无数个灵魂供你采摘!
诺克萨斯贵族得到了回应,沙地伸出一只鬼魂之手,举上一杯珍贵美酒。
喝下美酒后,诺克萨斯贵族恢复得完好如初。”
“可恶啊!这个畜牲怎么没死啊?”
“不用想那些冤魂是谁?”
“可没那么多老爷的灵魂供他奉献!”
……
人群忽然变得义愤填膺。
说书人再次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三人继续走在沙漠里,很快,他们就又渴了。
这时,乞求神灵再也得不到回应,只有一只金鸡出现在三人面前。
金鸡高大而威严,它说:我可以挽救你们的生命,但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三人齐声问。
金鸡展示出无法想象的恐怖力量,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投放出一个伟大帝国的蜃楼。
金鸡说:这是我曾经的帝国,代价就是用你们的子民,当作复兴它的奴隶。
德玛西亚贵族呆滞于金鸡的伟力与旧日帝国的恢宏,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直视着金鸡的眼睛,坚决道:
德玛西亚人永不为奴!
德玛西亚贵族死了,尸体被黄沙掩埋。
金鸡看向弗雷尔卓德战母,得到的却是战母冲锋的呐喊声。
弗雷尔卓德战母也死了,鲜血在热土上结了冰。
轮到诺克萨斯贵族了。就在金鸡失去耐心,准备向他出手之际,他却扑通跪了下去。
伟大的沙漠神灵啊,我能带来无数人给您复兴您伟大的帝国,只要您能让我活着回去!
金鸡讶异地问:为什么你不像那两个人为自己的子民献身?
诺克萨斯贵族也讶异道:不应该子民为我献身吗?
金鸡更讶异了:身为统治者,我们的存在不应该是为子民谋福吗?
诺克萨斯贵族也更讶异了:身为统治者,我们的存在不就是让子民为我们谋福的吗?
金鸡变成了木鸡,而诺克萨斯贵族则回到了都城,重新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
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
酒过三巡,众人醉劲正酣,随着第一个人的暴起,人群仿佛炸开了锅。
酒瓶瓷碗被砸得稀碎,桌子被掀翻在地,人们踩着饭菜呐喊:
“难道我们的存在,就是为贵族们谋福的吗?”
“凭什么我们生来就要被人骑到头上?凭什么我们生来就是猪狗命,被他人遣生遣死?”
“啊哈……畜牲们一代又一代地坐着金椅,地位牢不可破,我们一代又一代人却要成为他们金椅下的亡魂!不可改变!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可是你有什么办法呢?税务官来临时,你不还是得夹着尾巴送上财产,征兵官来临时,你不还得拱上笑脸,送上自己与儿子?”
“闭嘴!”拉里怒视着在人群中散发悲观的圆脸大胡子,一拳砸向墙壁,目眦欲裂道,“无论是税务官还是征兵官,我不会再拿出一分,他们要敢用强,那就来吧!”
拉里的怒火不只他一个人。所有人都不想,子辈过上亘古不变的卖命生活。
这不是一个人的愤怒,酒舍的场景很快也会出现在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