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易航来了吗？”

    出差几天回来，任恒鸣第一件事就是找陈易航要资料，上次因为拿错了u盘闹了大乌龙，要不是现在要用到，他差点把这件事忘记了。

    “还没呢。”张晓回答。

    “不是说好早上10点就来公司吗？天天迟到。”一旁正打印文件的赵亦楷忍不住趁机抱怨。

    任恒鸣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张晓，说：“如果他做不了的话就换人吧。”

    赵亦楷认可地点了点头，拿着打印好的资料便出去了。

    张晓看着他顺手关上门，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突然小声地说：“前几天陈易航和钟医生吵起来了。”

    “谁？”任恒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钟镇南。”张晓一边翻着手里的笔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为什么？”任恒鸣来了兴趣，毅然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坐直了起来看着她问。

    “因为陈易航问意晗姐姐要不要拍写真，钟医生正好来接意晗姐姐听见了。”张晓说着，看了一眼任恒鸣。

    他阴沉着脸，眉头紧锁着，看起来很不高兴。

    “然后呢？”任恒鸣沉默了一下，又问。

    “钟医生问他是不是想死？”张晓拢了一下头发，小声地说，任恒鸣哼地冷笑一声，听不出他的意味所在。

    “打起来了？”任恒鸣见她不再说，忍不住问。

    “没有，拉开了，钟医生说让他离自己女朋友远一点。”

    任恒鸣对自己发脾气，这是第一次。

    张晓看着眼前几乎是暴跳如雷的任恒鸣，只觉得陌生又害怕。

    他叫嚣着让陈易航滚，不知道他是因为陈易航问意晗拍写真的事情而如此生气，还是因为钟镇南说意晗是自己女朋友而如此生气。

    反正此刻，他的暴怒已经透过玻璃窗震撼到了公司其他旁观者。

    因为关着办公室门，满分隔音效果的加持下，大家只看到任恒鸣对着张晓大发脾气，不知道在说什么。

    正好一起从茶水间出来的意晗和林彦筠也一起目睹了一切。

    林彦筠很好奇任恒鸣发什么脾气，毕竟他一向待人为善，脾气算是很好的了，别说是张晓了，就算是其他人犯了工作错误，他也没这么暴跳如雷过。

    “上一次看他这么生气，还是春节前和你闹矛盾。”林彦筠忍不住说。

    呃。意晗想了想，好像确实是，那时候第一次看见那么生气的任恒鸣，她也有些惊讶和害怕。

    那么这一次任恒鸣生气也是因为感情问题？因为陈易航和张晓的缘故？

    意晗想着，心里却不那么好受。

    “不过，你们和好了吗？”林彦筠想起来问。

    “谁和他和好？”意晗露出无语的表情，故作镇定地拍了拍她的肩头，走开了。

    虽然一开始谈合作的时候，齐铭就说过要早上10点来公司，但是习惯了日夜颠倒的陈易航也就勉强坚持了几天，见上午也没啥特别的工作，他就开始各种拖延了。

    昨晚才去夜店几乎嗨了个通宵，今天比往日还晚到公司。张晓等到下午3点多，才看见他慢悠悠地走进了公司。

    “你怎么现在才来？”张晓上来就是一顿涮，一边拽着他的手臂往后走廊拖。

    “有事吗？”陈易航睡意惺忪，仍由她拖着走，那无所谓的样子看得张晓更加暴躁。

    “没事你也不能这么晚，你看看几点了？还干不干了？”张晓指了指墙上的闹钟，问。

    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陈易航只是硬着头皮听她训斥。无非是说他迟到，无非是他没有责任心。

    看他那死性不改的样子，张晓只觉得更委屈了，不管是两年青春喂了狗的委屈，还是今天上午因为转述陈易航和钟镇南那件事而惹得任恒鸣生气的委屈。

    “你什么时候可以改改你这个死性？”张晓气呼呼地问。

    陈易航听了，挑了挑眉，说：“怎么？想吃回头草啦，又准备来管着我？”

    “跟谁在一起都不可能和你复合。”张晓冷笑一声，说。

    “哦对，我都忘记了，你和任恒鸣一起的嘛。”陈易航恍然大悟地说，“没有了情敌，你这不是机会就来了？”

    齐铭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意晗。

    两个人工作时间想吃泡面，怕味道影响其他同事，便端着泡面出来，刚在楼外楼梯坐下，就遇上这场闹剧。

    此时也不好起身，就这么坐在楼梯下装空气。

    “你最好不要再找事。”张晓说。

    “OK，我怎么敢破坏你的美好姻缘啊？”陈易航举起双手，投降似的说，“我只不过是你过往里一个污点，何必和我计较呢？”

    “神经。”张晓翻了个白眼，说。

    只不过陈易航似乎也被踩中了尾巴。

    “当初分手也是因为我比不上他对吧？对，我没钱，我没用，哪比得上你的大老板？”陈易航看着她被冒犯了的不可思议的表情，只觉得很有快感。

    “要是因为没钱，我早就和你分了，有必要等上两年吗？”张晓生气地说，染上哭腔的声音有些颤抖。

    “每天听着你不停的唠叨，烦都烦死了，还有那个心情去做事吗？你体会过我的心情吗？”陈易航也生气了。

    “你努力的话我用得着浪费口舌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努力？我给别人拍写真你就说不正经，和女顾客聊天你就要管！”

    “工作？工作聊天需要聊到床上吗？”

    “那还不是因为被你说烦了，我那是因为喝醉了！”

    张晓冷笑一声。

    意晗也忍不住无声地冷笑一声。

    看着张晓不屑的样子，陈易航有些心虚，但还是不甘心。

    “那你呢？你敢说你没和任恒鸣睡觉吗？”陈易航提高音量，试图占据上风。

    “睡了，怎样？”张晓倒是云淡风轻。

    这回陈易航闭嘴了。

    齐铭担忧地看了一眼身边沉默的意晗，她没啥表情，只是看着地面的眼神有些涣散和迷茫。

    张晓撞开沉默的陈易航，大步离开了。

    等了好一会，陈易航也离开之后，意晗这才站了起来。

    难过的情绪，也会因为坐着而挤压胸腔。

    “意晗……”齐铭抓耳挠腮，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你不要告诉他我知道这件事。”意晗轻声说。

    “我觉得，得问他个清楚。万一不是真的呢？”齐铭试图维和。

    “他不承认又能怎么样？承认了我又该怎么样？不如还是保持现状，大家还是能一起工作的朋友。”意晗顿了顿，说，“再容不下一点难堪了。”

    齐铭看着她那落寞的样子，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也是来公司才知道任恒鸣和意晗还有这层关系的，不过很可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

    “好啦，你还是哥哥们的白月光，相信我，得不到的一定是最好的。”齐铭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

    人间四月芳菲尽。

    医院楼下两颗桃花树花已经开始凋落，往日繁花似锦如今却显得光秃的枝丫，让人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钟镇南总是问外婆的情况，拗不过他，意晗只好带着他来探望外婆。

    “妈，晗晗的朋友来了。”妈妈俯下身在外婆耳边轻声说。

    “外婆。”钟镇南叫得倒是自然，意晗却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妈妈，妈妈也在看着她，脸上带着理解的温和笑容。

    外婆正昏昏欲睡，只是抬头看了钟镇南一眼，笑了笑便闭上眼开始睡觉。

    妈妈给他们制造机会，让他们晚饭自己出去解决。

    自从在老家真正见识过钟镇南本人后，妈妈对他的印象很好。总是旁敲侧击地提醒意晗，不要荒芜情感，多和钟镇南接触接触。

    妈妈好像知道自己不谈恋爱的原因，只是她不戳破。

    钟镇南还是带意晗去原先的西餐私房菜。

    有时候，他的执着让人感到心安。

    坐在熟悉的环境里意晗感觉很自在。

    她今天穿着一条白色的茶歇裙。褶皱肌理感让裙子看起来更立体，她就这么安静地坐在灯下，好像一朵初绽的茉莉花。

    洁白无瑕。

    “怎么啦？看起来不太高兴，菜式不合口味吗？”钟镇南看出了她的心事重重。

    “不是。”意晗小声地回答。

    钟镇南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肋条吃，一边说：“你那个变态同事还有骚扰你吗？”

    意晗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钟镇南抬起头看她。

    “也不算变态吧……不过他已经被辞退了。”意晗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拿起果汁，无奈地说。

    “因为骚扰你？”钟镇南放下刀叉，问。

    意晗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说：“怎么可能，应该是能力不够吧。”

    “你还有多久可以辞职？”钟镇南问。

    “忙完手上工作，估计还得几天，我再去申请。”意晗如是说。

    “你觉得任恒鸣会让你走吗？”钟镇南看着她，沉默了一会，问。

    “怎么一个不让法？”意晗笑得天真，问，仿佛在笑他很莫名其妙。

    “你没打算复合吧？”钟镇南也笑了，问出的话却让意晗笑不出来。

    钟镇南看着她僵住了的笑容，笑得更深。

    “没有吧？”钟镇南追问道。意晗露出无语的表情，还没等她开口涮他，钟镇南便抢先开口了：“我想你也不至于为了他去当尼姑。”

    “你没话说啦？”意晗好气又好笑地问。

    “反正都要相亲结婚的，不如尝试和我约会。”钟镇南看着她，微笑着说，“都是奔着结婚的目的来的，没什么不合适吧？”

    她没有露出他预料的惊讶。

    她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听他说。

    “如果不合适的话，就好聚好散。我们知根知底，总比去和陌生人不停相亲好。对吧？”钟镇南说，他低沉着嗓音，性感又迷人，充满了诱惑力。

    这种情况再拒绝，大概率下次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意晗心想着，捏紧了裙角。

    今天穿好看的裙子不是偶然。

    今天化漂亮的妆也不是偶然。

    在知道钟镇南要来探望外婆的那一刻起，她就预料到今天的约会，可能需要她做额外的准备。

    因为约会的性质变了。钟镇南没有理由一直约自己去吃饭，自己也没有理由一直和一个异性朋友去吃饭。

    现在，只要可以清楚意识到任恒鸣现在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拒绝钟镇南这件事就完全不存在。

    家世一流，外貌一流，性格也算合拍。

    这简直就是祖宗保佑，老天送了自己一个十全十美的人生伴侣，此刻断然拒绝，别说自己良心过不去，估计祖宗知道了都得掀开棺材板起来训斥她。

    钟镇南足够优秀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这么害怕呢？

    意晗看着眼前的钟镇南，只觉得迷茫。

    “不用这么为难。你我都是单身。”钟镇南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柔声说道，“为你重新开始一段新感情而庆祝，来，喝一杯。”

    钟镇南拿起酒杯和红酒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给两个人的酒杯都倒上了酒，拉着她的手让她站到自己对面。

    “如果你打算当尼姑，或者打算吃回头草，那你就不要喝。”说着，钟镇南把红酒杯递还给她。

    这话说的。

    喝！意晗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她举起空空的酒杯，倒置过来，得意地看着他。

    钟镇南看着她，一边慢慢地喝下了他自己杯子里的酒，意晗正直勾勾看着他轻抿的性感薄唇，等着他全部喝完。

    因为专注于看他喝酒，她的嘴唇微张着，在他看来，这饱满的甜杏粉唇瓣，似乎在发出邀约。

    唔。

    钟镇南在饮尽最后一滴酒的时候，迅速抓过她的后脑勺，吻住了她的嘴唇，因为太突然了，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合上嘴，就被他的舌头撬开了贝齿，一口浓烈又酸涩的红酒，就这么被他的舌头渡到了她的嘴里。

    怎么男人都属蛇科的吗？

    意晗只觉得越挣扎他就抓得更紧，钟镇南放下了他手中的酒杯，腾出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的腰，迫使她的腰身拱成了向他迎合的弧度。

    钟乐华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如此香艳的画面，他迅速合上门，但还是惊动了屋里纠缠着的两个人。

    被松开的意晗忍不住咳嗽起来，残余的酒液顺着她的唇边滴落下来，就好像这唇瓣落下的眼泪，轻垂着终于落到她洁白的裙子上，晕染开一朵泛紫的红花。

    钟镇南看着她衣服上的酒渍，有些出神，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拿一张纸巾。

    好狼狈。为什么要这样？

    意晗缓过气来，赶紧坐回桌前赶紧拿纸巾擦嘴擦衣服，一边在心里抱怨。酒渍滴在衣领边，擦都擦不掉。

    白裙子都脏了。

    因为狼狈，她甚至都没感受到第一次和他接吻的浪漫感。她满心难堪，全是被动接受的怨念。

    反观钟镇南，他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有趣，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边坐回到她面前。

    “刚刚是谁进来了？”大概是被盯得不好意思，意晗忍不住找话题。

    “我爸。”钟镇南看着她，轻声地说。

    钟乐华在办公室里等了很久，钟镇南这才姗姗而至。

    看到父亲，他也不意外，也没有刚刚被撞见约会的窘迫。

    “门没锁，我就先进来坐了。”钟乐华倒是显得很不好意思，小声地说。

    钟镇南没说话，直接走了进来，坐到他面前的沙发上。

    “你女朋友回去了？”钟乐华接过他递来的烟，问。钟镇南嗯了一声，算是第一次正面回应了自己和意晗的关系。

    “工作顺利吗？”钟乐华问。钟镇南在烟雾里眯起眼睛，看着窗外夜色，说：“还好。”

    “还适应吧？”钟乐华继续问。此刻他不过是一个期待和儿子多说话的老父亲，全无半点高高在上的大家长模样。

    “适应。”钟镇南就像一个叛逆的孩子，尽可能言简意赅。

    “你俩平时在这办公？”钟乐华看了一眼室内两张简单的办公桌，问。

    “对。”钟镇南说着，在烟灰缸里敲了敲烟，站了起来，说，“忙完这阵，我就带她回老家，见见奶奶。”

    他是长大了。此刻他更像是在通知自己，而不是在过问自己。

    “好。”钟乐华沉默了一会，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