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在办公室争执还是因为张晓来还戒指。

    这次任恒鸣大概是急疯了，连办公室的窗帘都没来得及拉，一关门就开始解释，全然不顾外面等着吃瓜的群众。

    他说得很认真，也应该是实话，否则他可以用其他理由来搪塞，而不是让人容易浮想联翩的“她只是留下来照顾酒醉的我”这个理由。

    但是她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没有底气。

    这是他第三次要解释自己和张晓之间的错综复杂了。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老是和张晓有这种捆绑，解释得他自己都自我怀疑。

    意晗压根没有心情和他争论，此刻只想冷静，有些疲倦地说：“我明天回家，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再……”

    “冷静什么？你回去还能冷静吗？”任恒鸣有些激动，面对油盐不进的意晗，他感觉自己有种脚踢棉花的无奈感。

    “你现在就不是很冷静，我们应该冷静下来说。”意晗小声地说着，任恒鸣已经等不及打断她的话了：“你为什么总是急着要走？你是不是打算回去了发个信息辞职分手就一了百了？”

    “我……”意晗欲抑却忍不住先扬，一个字出口她就说不出口了，说实话她确有此意。

    “说不出话来了？”任恒鸣冷哼一声问。

    “我回家天经地义。不要纠结没用的命题，这是你教我的。”意晗躲开他的目光，说。

    “你是急着回家探亲，还是急着回家相亲？”任恒鸣看样子是破罐子破摔了，当他重新扯上这个话题的时候，意晗只觉得无语。

    “员工春节回家老板要问这么多吗？要不要我给你做个假期规划表？”意晗没好气地说。

    “我是你老板吗？我是你男朋友！”看样子，任恒鸣已经有些烦躁了，一边说一边来回走，“好，你要回去可以，那你等我忙完一起回去。”

    “不要。”意晗回答得干脆。

    “为什么？”任恒鸣转过身看着她，阴骛的眼神盯得人头皮发麻。

    她没有说话。平静的脸上却因为微皱着的眉毛而显得有些无奈。

    “我们一起回家过年。”任恒鸣不依不饶。

    “分手吧。”

    意晗知道自己一直是个慢热的人，做什么都优柔寡断，还是个巨婴，不然不会在六年前因为妈妈一句“女孩子还是别在外面漂泊”就不顾一切地回了家，也不会明明厌恶极了相亲还要硬着头皮去见对方。

    和任恒鸣谈恋爱，是她最不慢热的行为，从朋友到上下属到情侣关系的变化，每一步都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她的内心过于认同任恒鸣，习惯了慢悠悠跟着他身后走，他聪明、理智、有规划，她懵圈、糊涂、没主见，他简直是上天派来为她导航的人。

    但是现在，她不想跟着他走了。

    工作被束缚，感情也被消磨，她也真的厌恶提防情敌时那如履薄冰、还得时刻自我安慰的感觉。

    短剧诚不欺我，被分手的男方一定是气急败坏地问责为什么！为什么！任恒鸣也不例外，他歇斯底里的样子就跟平白无故被宣布离婚了一样，满脸的惊讶、无语外加愤怒。

    等赵亦楷着急忙慌地带着张晓来救场的时候，意晗这才感觉到难堪。

    “昨晚是任总喝醉了吐的厉害，我留下照顾他而已……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张晓小声地说，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她低下了头，听起来很难过很无奈。此刻她娇小的身影，在其他三个人的映衬下显得更娇小了，看起来楚楚可怜。

    让一个女孩子来解释这么难为情的事，赵亦楷估计也是急过了头。意晗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看，事情都说清楚了，别再生气了，千错万错都是恒鸣酒量不好喝吐了的错。现在大家说开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啊。”赵亦楷说。

    转身背对着大家的任恒鸣忍不住握紧了手，虽然觉得没必要叫张晓进来，但是此刻他还是期待着意晗的反应。

    “楷哥，你们出去吧。”意晗沉默半天，这才开口。

    “意晗……”赵亦楷还想拉架。

    “我想辞职。”意晗轻声说，一句话让赵亦楷收声，也让任恒鸣凉了心。在她看见张晓的时候，满心复杂在此刻清明，种种种种，自己没那么大度可以介怀。

    “别呀。”赵亦楷只当是气话，赶紧好声劝慰。

    “别解释了，爱怎么想怎么想。辞职就辞职，去，张晓叫人事过来。”心里既失望又恼羞成怒的任恒鸣转身来了这么一句，赵亦楷赶紧拉住他想叫他住嘴。

    “哎呀误会而已，说开就好了。”赵亦楷说。

    “有发生没发生又怎么样？这不是给你理由可以走吗？”任恒鸣打断赵亦楷，说。

    意晗不可思议地看着任恒鸣，想不到他能说出这样的气话。

    眼看大家都陷入沉默，意晗只觉得更难堪了。感觉到张晓灼灼的眼光，意晗也看向了她，张晓的眼里写满了同情和无奈。

    原来被赶走的感觉就是这样，哪里有精力去生气，光是莫大的羞愧就已经让人承接不住。

    意晗抿住了嘴，什么话也没有说，推门走了出去。

    任恒鸣只觉得开门声此刻刺耳得不行。

    让她走，反正她早就不想留下。他安慰自己。

    但赵亦楷追上去的时候，任恒鸣又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

    行李昨晚已经收拾好了，看着因为收拾得干净而显得更加空荡荡的房间，意晗只觉得没有半丝归属感，这种感觉就好像在酒店准备退房一样。

    这样就分手了？

    果然像梦一样。

    还得感谢任恒鸣提前放假，改签下午的车票还有机会。意晗拉着行李箱坐在麦当劳里，看着窗外人来人往发呆。

    从前车马慢，如今的交通工具却动辄几百迈，把人送走不带半点犹豫。说不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可能真的很适合自己这种优柔寡断的人吧。

    意晗看着窗外闪过的熟悉的建筑，一年了，她这才感觉好像这座城市也并没有那么冰冷。它不过是像一位不言苟笑的导师，对所有来者都那么严肃而已。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外婆，当意晗拖着行李箱赶到外婆家的时候，开门的是妈妈，进门看见的是正在沙发上吃苹果的爸爸，还有瘦了很多的外婆躺在客厅的藤编摇椅上看电视。

    每个人都很惊讶，也很高兴。

    “怎么不打招呼就回了？吃饭了没？”妈妈替她拿下身上的书包，一边紧张地说。

    老宅里老化的灯管已不那么明亮，柔和昏暗的光线，此刻却让人心安。

    一切都如自己离家那般熟悉。包括此刻围坐在茶几前看电视的自己和爸爸妈妈外婆。

    每年都要大修的立式电视上播放着上世纪的射雕英雄传，装苹果的红塑料盘子估计不比自己岁数小，开始开裂的蓝色塑料拖鞋，绿色的老冰箱，每一样东西都还是老样子，让人有一种时光停滞的错觉。

    就是眼前的三位长辈，看起来都明显老了一些。

    “外婆。”意晗走到外婆身边蹲下，捧住她明显瘦了的手，说。

    满腹委屈在此刻决堤，正好有思念担忧的借口可以尽情哭，意晗抱着外婆的手呜呜地哭了起来。

    没有安慰的话，外婆只是安抚般地握了握她的手。

    大家似乎都懂得她的委屈。

    意晗只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就连回家也都是因为失去了爱情才急着回家，此刻哭的竟然也不够纯粹。

    任恒鸣愣是一个电话都没有再打，倒是赵亦楷打来电话问是否平安到家。

    等挂了电话，赵亦楷看向了沙发上坐着的任恒鸣，叹了口气，说：“她到家了，你放心吧。”

    任恒鸣没有说话，他坐在客厅里唯一的光束下，垂眸沉思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一幅画，一动不动，充满神秘感。

    晚点的时候，意晗跟着爸妈离开外婆家回到自己家，洗完澡躺在自己的一米五小床上，竟然有些陌生感。

    久违的洗衣液香气让她有些辗转难眠。

    分手提了，辞职也提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打算呢？

    正满心复杂，她一抬头看见书架上的熟悉轮廓，虽然已经关了灯，但是半掩的纱帘后透过的月光，仍旧让她看见了它微微反光的金边和花纹。

    是《飘》。

    意晗记得书籍最后一句话。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