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收尾工作如火如荼。

    任恒鸣还没毕业就创业，压根没吃过打工的苦，但是深知打工人的苦，年会比别的公司提前好几天，好让有需要的人提前回老家过年。

    意晗老早就买好了车票，就一张。

    任恒鸣没有提到过年的事情，她也不好意思提及。

    自从上次任恒鸣发现自己和钟镇南语音聊天后，两个人之间就有了一种不可言喻的……隔阂。

    虽然自己只是因为中途睡着了，钟镇南那个天杀的居然不挂掉电话就这么听了她一个小时睡觉的声音，但是，当看见任恒鸣拿着手机，神情冷漠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她还是心虚得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意晗试图解释，说出口却觉得更尴尬，好像怎么解释都不是很合适的感觉。任恒鸣看着她，嘴角隐隐露出疲惫又淡然的笑意，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一场温柔的纠缠便让这件事悄然翻篇。

    意晗没有问他电影票的事情，任恒鸣也只是一言不发地按掉了语音电话。互相不问责，互相不埋怨，他们再一次很默契地保持了“无事发生”的假象。

    每天该上班上班，有空该约会约会，该上床上床，温柔的情话仍然惑人，体贴的感觉仍然存在，意晗却感觉眼前的任恒鸣变得很陌生，那天按掉语音电话后，她感觉自己压根就没从这场梦中醒来。

    公司最后一次总会议，总结工作，颁奖次分奖金。

    意料之内，意晗什么都得不到，看着上台的同事们高高兴兴地领奖发表感言，她的心里就空落落的。尼玛蹉跎了一年，甚至连一个完整的项目成就就拿不出来。

    张晓是负责控场的，大有主持人的风范，每个从她手里领过奖的同事，她都要抱一下。

    “谢谢任总。”张晓从任恒鸣手里接过厚厚的奖金红包，娇羞动人的样子简直和被挑红盖头新娘没什么两样。意晗看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同样不是滋味的还有林彦筠，她抿着嘴看着意气风发的张晓，暗自叹了口气。

    任恒鸣给她发完奖金正要坐下，客服部的几个人小声地发出呜呜的起哄声，任恒鸣有些疑惑地看着张晓，她的眼里写满了期待。

    “任总，颁奖的不得给个拥抱以示鼓励吗？”坐在靠前的颐柔，看见张晓那掩藏不住心事的眼神，嘿嘿地笑着问。

    抱着臂的林彦筠和赵亦楷不约而同地撇了撇嘴。任恒鸣笑了一下，拍了拍张晓的肩头，便自顾自地坐回了座位。

    年会还有几天时间，过完年会，大家就可以自由选择去留了，想继续工作，或者想早点回家都可以。

    年前主动加班的人可多，大家都想尽快忙完手头工作然后早点回家过年。

    在14楼吃完晚饭，意晗屁颠屁颠地又打包了一份回来公司给任恒鸣。

    “太忙的话，年会的事我来帮你安排呗。”意晗趴在沙发背上，看着办公桌前忙着的任恒鸣，小声地说。

    “不用了，让张晓做就好了。”任恒鸣随口一应。

    “有啥事可以给我做吗？我可以帮你忙。”意晗摩拳擦掌，她每天都要逮着任恒鸣和赵亦楷问这个问题。

    赵亦楷不是没工作给她，主要是大的给不了，毕竟收尾工作不好交代给临时帮忙的意晗，所以交给意晗的都是一些边角工作，不用加班也能很快完成的简单任务。

    “没有。”任恒鸣头也不抬地说。

    意晗有些可惜地趴到沙发上看着任恒鸣，微皱的眉头，抿紧的唇线，一副思考中闲人勿扰的表情。

    “任总，这是客服部放假的轮值工作安排。”张晓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拿着文件夹半蹲到任恒鸣身边给他看。

    “你安排就好了。”任恒鸣仍旧是头也不抬。

    “不是，你看这个……”张晓小声地说，示意他看一下。任恒鸣这才抬起头瞥了一眼，这一看就忍不住哼地一声笑了，笑得很隐忍，但是也很真切。

    “干得好。”任恒鸣接过文件，说，脸上的笑意压根掩饰不住，“这下李宗维得头疼了。”

    李宗维？应该是张晓在处理客户信息吧，上次徐杰的事情，全靠张晓在力挽狂澜。

    啊啊啊啊。

    意晗看着眼前极度和谐的场景，平静的眼神下完全已经是抓狂的状态。明知道是工作，工作，工作！看着就是让人很难受。

    眼不见为净。意晗躲到茶水间去，一进去便看见了颐柔在冲泡面，虽然现在没啥工作交集，但是颐柔爱扯“任张CP”大旗的行为，自己是很难把她列为友军的。

    彼此都是沉默着做自己的事情，直到张晓进来，和颐柔搭起了话。意晗有些不自在地想赶紧离开，端了水刚要走出门——

    “春节回家吗？”颐柔问。

    “不回，我要和朋友去度假。”张晓一边冲速溶咖啡，一边说。

    “男朋友？”颐柔嘿嘿两声，问。意晗忍不住慢下脚步，她不知道身后的张晓，也在偷偷看着自己的背影。

    “还不是。”张晓拿起咖啡，在嘴边轻轻哈气，看着意晗那慢下步伐的身影，轻声说。

    张晓把年会安排妥了，才在公司群里发了具体通知。在大家五花八门的表情包回复里，任恒鸣一句“好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看上去也是刚刚知道、且完全听从安排的样子。

    旋转自助餐厅的大半层都被公司的人占据了，除了公司的员工，任恒鸣把股东、大客户，其他合作伙伴都叫过来聚餐了，他被后者围着坐在一起聊得火热。

    几个经理主持各种抽奖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玩够了才归位坐回到任恒鸣那桌去。虽然餐厅没有主次桌之分，但是意晗看着那群意气风发的领导聚头喝酒聊天的样子，只觉得那桌自带压迫感，完全不想参与其中。

    林彦筠伸着头找了半天都没看到意晗的身影。这家伙，躲哪里去了？她心里嘀咕着，看着坐在对面正言笑晏晏的张晓，越看越烦躁。

    好像每次聚餐，张晓都会习惯性坐到任恒鸣隔壁，她很热情，喝酒聊天飒气十足，比较沉着的任恒鸣坐在她旁边，倒有一种斯文秘书陪女老板应酬的感觉。

    林彦筠和同桌的人基本上都不熟，虽然自己很自来熟，但是经不过张晓实在是太瞩目，大家都乐于和老熟人张晓搭话。

    没意思，林彦筠吃完碟子里的东西，便起身离开去找吃的了。最后，她是在熟肉区找到在发呆的意晗的。

    意晗在等现烤牛排骨。看着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各式熟肉，她便想起年初来公司吃食堂时，任恒鸣说过的要吃熟肉。

    回本这件事连吃自助餐也不能放过哈哈，意晗看着盘子里的烤肉，忍不住勾起嘴角。

    没心没肺。林彦筠看着端着一盘烤肉傻笑的意晗，忍不住暗自无语。觊觎她男朋友的人在那里和她男朋友谈笑风生，她在这里和吃的过不去，真是……牛逼。

    林彦筠和意晗随意地搭着话，等意晗夹完肉要走，林彦筠赶紧叫住她，问：“你坐哪里？”

    意晗有些不好意思地四处看，其实她还没有找位置坐。

    “和我们坐一起呗，我们那桌还有位置。”林彦筠一只手端着盘子，一只手拉着她走，意晗两只手分别拿着盘子不好拒绝，只能口头婉拒：“经理，我不想坐那里。那桌的人我都不认识。”

    “认识任恒鸣就好了。”林彦筠语气坚定地说，意晗还想杵原地打转，林彦筠一句话却让她泄了气：“你是不是不敢过来？张晓在那里跟女主人一样，你再不来，别人都不知道你这个女朋友的存在。”

    虽然坐着也不知道说什么。

    意晗坐在任恒鸣旁边默默地吃着东西，因为任恒鸣和大家介绍了自己，顶着“任恒鸣对象”的头号，意晗只觉得低着头吃饭，也被其他人的眼光压得喘不过气来。

    刚刚还在热情交谈的张晓，也很快冷下场来。

    林彦筠看着面前三个人，只觉得好笑，任恒鸣左一个张晓，右一个意晗坐在那，看起来三个人都不太自在。

    谈到工作，意晗真的插不上嘴，一直在听身边的任恒鸣和张晓叭叭的说个不停。他们的话题无猫腻，语气也没有暧昧，但是意晗坐在这儿就是浑身不适，感觉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

    直到盘子里的菜，都让意晗风卷残云一扫而空，她这才有了理由离开座位。

    夜里的旋转餐厅时明时暗，主题变幻莫测，意晗端着盘子坐到了没人的角落卡座里，这一侧可以看见好看的夜景，只不过离自助餐台远一点，也没有开灯，一片漆黑，大家不会往这里来。

    高高的暗红色的卡座让人有暂时逃避的感觉。

    有了这样静谧的氛围，意晗这才有心思来思考上次钟镇南说过的话，他说的是，张晓谈对象了？最近她也没事翻看了张晓的朋友圈，满屏都是恋爱的酸臭味。

    “看什么？”任恒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的时候，意晗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找到自己了，正要站起身——

    “你看，这里看得见海峰景天。”张晓的声音接上，意晗刚抬起的屁股又赶紧坐回去。

    “你记不记得我们一开始创业的时候，每天一起坐公车上下班？”张晓说着，那声音轻盈得好像很遥远，意晗都忍不住看向窗外想象她的描述了。

    “在坐车的地方，有一家小笼包，每次我想吃，你都会帮我带。”听到这，意晗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那时候赵亦楷还想撮合我们俩谈对象，那时候我太紧张太害羞了，我们第一次喝咖啡，就把咖啡洒了。”张晓笑着说完，任恒鸣也发出了很轻的一声笑。

    此刻他们应该正看着窗外这片夜景，眼里含着笑，一起回忆着过去的种种。意晗靠在沙发上，也看着这夜景，陷入沉思。

    “我后悔了。”张晓沉默片刻，发出了有些颤抖的声音，“我后悔没有好好……”

    “过去的不要提了。酒不要喝太多。”任恒鸣打断她的话，小声说。

    “你明明也在意我，为什么要这么吊着我，就因为我更喜欢你吗？”张晓的哭腔着实让意晗惊住了，她一动不敢动，生怕发出声响惊扰了他们。

    “回去吧。”任恒鸣说。

    “她可以的我也可以，当初如果没有把你推开，你还会爱我吗？”张晓说。

    推开什么？总不能是推开大门吧？意晗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你爱我吗？”张晓问，此刻她的眼神一定楚楚动人。任恒鸣沉默了，他居然沉默了！意晗惊讶得张开了嘴巴都不自知。

    “我不急着要你的答案。今晚可以送我回家吗？你再告诉我。”

    沉默没有存在很久，任恒鸣低沉着嗓音，回了她一个字：“好。”

    瞧瞧我听见了什么？

    任恒鸣和张晓谈过对象？

    张晓还拒绝过任恒鸣？

    任恒鸣准备送张晓回家，还准备告诉她自己爱不爱她？

    这都是些什么爆炸性消息啊。意晗只觉得头晕目眩，坐在那里还有些飘飘然，就感觉喝了不少酒一样。

    夜色朦胧，令人心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