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气息提前三个月就已经很浓郁了。

    公司里到处摆满了供货商发来的各种产品，大多数都是红色的包装，在清点收进去仓库之前，公司内部地面上就和春节炸完鞭炮的大街一样，又红又乱。

    任恒鸣边打电话边走进来公司的时候就被绊了一脚，差点和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

    “快点清理！”他很不耐烦地朝四周的人摆摆手。

    其他人都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又坐下去，都觉得不是自己的份内工作，只有张晓咻地站起来，蹲在地上收拾，把过道里的货品都清理掉。

    本来也想站起来帮忙的意晗，想起张晓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态度，又不好意思过去打照面。

    “你这是包办了公司里的大小事务啊。”赵亦楷经过的时候，顺势拍了拍了张晓的肩头，说，“公司没有你可不行。”

    意晗偷偷低下了头。

    午饭的时候，意晗在14楼截到了赵亦楷。

    早上开早会，因为交到运营同事小楸手里的运营项目进展情况差，半小时会议，赵亦楷啰嗦了她起码20分钟。

    看着小楸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意晗只觉得替她惋惜，死冷酷教司，说是要让小楸锻炼，直接就给了她一个最难办的甲方。

    还不是因为其他运营不想接，把球踢给小楸。

    意晗主动请缨，要接过这个烂摊子：

    “我不管，你要把那个项目给我。”

    看着赵亦楷纠结的表情，她又小声地说：“我可以不要提成，提成还是给小楸。”

    虽然提成不是重点。但是看着意晗那饱含期待的眼神，他还是松口了：“行吧，那你可得好好干。”

    Yessir！意晗朝他毕恭毕敬地敬了一个礼。

    午休的时候，任恒鸣才忙完从办公室出来，公司里很安静，大家都在休息。

    经过意晗办公桌的时候，随意一瞥，才发现她还没有回去，正趴在桌上看电脑。因为住的近，一般中午，她都是吃完饭就回家去睡午觉的。

    “在干嘛？”任恒鸣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站到她身边，小声地问。

    “工作呗。”意晗头也不抬地说。

    任恒鸣看着她专注的样子，轻笑出声。一只手撑住桌子，一只手放到她后背上轻轻摩挲，就好像在安抚一只猫一样。

    “别打扰我啦。”意晗把他往外推开。

    “午休了别这么卖命了，不会涨工资的。”任恒鸣蹲到她腿边，小声地说，“这个赵亦楷……”

    “喂喂喂，你千万别找他。”意晗赶紧放下手头工作，低下头和他说，“我好不容易和他讨来的项目，别给我搅黄了。”

    “公司其他人要是都和你一样卖命，我现在已经躺平了。”

    “快忙你的去吧大老板。”意晗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急着送客。

    任恒鸣没有动，还是蹲着看着她，黝黑的眼睛亮闪闪的，含着狡黠的笑。

    真是肉麻。意晗捧住他的脸，蜻蜓点水一样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那我走了。”任恒鸣满意地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头，说，“好好干，我会考虑给你发奖金的。”

    这个甲方真的是难缠。

    意见一大堆，设计要五彩斑斓的黑，文案要百万文案的标准。关键是，发信息总是拖很久才回，等给了修改意见，又拼命地催。

    意晗看着电脑屏幕里疯狂刷屏的微信语音，条条几乎都是59秒，心里骂骂咧咧，忍不住隔着空气给屏幕来了两个空气拳击。

    “你在干嘛？”钟镇南走进来就看见她在对着电脑发疯，露出无语的表情。

    很久没有看见他来公司录视频了。

    “嗨。”意晗朝他小声地打了招呼。

    自从上次在电梯打过照面之后，意晗也是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钟镇南朝她耸了耸肩，没打算搭话，直接就去录视频了。

    接手项目几天，虽然甲方还是那么难缠，但是意晗还是把拖沓的工作进程拉了起来，还被讨厌的甲方在对接群里小小地赞赏了两句。

    周会上，赵亦楷不吝表扬，当着全部人的面夸了夸意晗。任恒鸣坐在主位上，仰着脖子喝水，意晗看见他在杯子后偷偷和她挑了挑眉毛。

    工作顺利，心情自然美滋滋。

    意晗奖励自己今天准时下班，要去认真地健个身放松一下。先热个身，准备从楼梯跑上去。

    刚准备走进去楼梯间——

    “说什么不要提成，哼，真是装，非要从我手里拿走项目，好显得自己有本事。什么都喜欢抢，公司谁不知道张晓喜欢老板，这也能被她抢了，咱还是得佩服她，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本事可大了。”

    意晗站在楼梯门外，脚好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话的不是小楸又是谁。

    接下来的话她也没心思听下去了，能有什么好话呢？她失魂落魄地走回电梯口。

    等进了电梯，才发现身后跟进来的钟镇南。

    “去健身？”钟镇南客套地开口。

    嗯。意晗低着眉眼，小声地回答。

    钟镇南看着镜子里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皱起了眉头。但是最后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多嘴。

    还是不要管那么多了，保持体面，保持体面，他心中默念。

    意晗在水里游啊游，游啊游，直到没力气继续游了才出水。

    离开水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好冷，有类似初生婴儿离开母体那种失落和害怕的感觉。

    人心险恶啊。

    钟镇南在健身房大厅里等了很久，这才看见意晗走出来。再不出来他还以为她溺水了，能在泳池里泡了两个半小时不成？

    她像被抽空了气的气球一样，失魂落魄地轻飘飘地走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坐在前台前面沙发上的钟镇南也没发现。

    晚上10点的公司，只有运营部那方向的灯亮着，大家都在忙着手头工作，压根没注意到门口暗处走进来的意晗。

    游完泳口好渴。意晗拿起水杯走向茶水间。

    茶水间只开着一盏灯，黑暗沿着走道一直延伸到茶水间门口，就像一条隐秘的隧道。

    意晗走道拐弯处停住了脚步。

    真是祸不单行啊，今天是水逆了，尽遇见糟心事。

    昏暗的茶水间里，任恒鸣正坐在凳子上，低垂着头，看着蹲在他面前仰视他的张晓。

    看清画面的人只需要三秒。多冒昧啊多暧昧啊。

    意晗像做错事一样地躲到墙后，不等心跳开始加速，她已经像兔子一样窜到了公司门口。

    “怎么啦？”又是这样，又遇见了这个女同事，又是问了这句话。

    意晗看着她迷茫的眼神，脑海里又出现海边别墅里抱在一起的身影。说起来，这件事怎么没有解释过程就被忽略了呢？

    爱情使人低智啊。

    真是受够了。

    意晗咬了咬唇，露出勉强的笑意，说：“我要回家咯。”

    钟镇南从车库开车出来，就看见走向路边的意晗。他开近了，发现她真的是在抽抽嗒嗒。

    “哦吼，你这是怎样？”他降下车窗，露出惊讶的表情，问：“你受欺负啦？”

    不开口？

    钟镇南看着她撅着嘴的可怜样子，心里充满了同情。

    “上车吧我送你。”

    又不开口？

    “快点，一路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哭，多不好意思。”钟镇南继续说。

    这句话倒是受用。意晗停下扫共享车的动作，大步走到车边，打开后座门坐进去。

    “你没事吧？”钟镇南看着后视镜里的可怜虫，叹了口气，问。

    “没事，谢谢。”意晗扭过头，躲开后视镜里他担心的眼神，趴到车窗那，说。

    张晓从茶水间出来，就遇见了赵亦楷要来倒水。

    “怎么啦？”她看着他往茶水间方向探头探脑的样子，有些许不悦地问。

    “刚刚意晗走了哦，淑敏说她看起来不太开心。你要和恒鸣说一声，不要误会了。”

    “知道了。”

    任恒鸣在茶水间坐了很久。

    今晚酒局上，张晓喝了很多杯酒，比起往日的随性喝酒，这次她看起来更像是在赌气，周旋在一群男人中间展示着自己的千娇百媚。

    回来路上，任恒鸣忍不住多嘴，叫她不要在这种场合出风头，不仅没必要，还伤身体伤脸面。

    “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是在担心我的员工！”任恒鸣看着副驾驶带着醉意的张晓，说。

    回到公司，任恒鸣去茶水间坐到椅子上正打算喝水，就看见张晓也跟上来。

    醉意容易使人分心。

    她抱着最后一丝期望，仰视她的太阳。

    她的眼睛就和小鹿的眼睛一样，圆圆的清澈的，有着森林的盎然生机和朝气蓬勃。

    带着满满的期待。

    “你喝醉了，洗个脸清醒一下吧。”

    不等她开口，任恒鸣就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背对着她说。

    任恒鸣从茶水间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下班要回家的赵亦楷。

    “你还没走？”赵亦楷看着他有点惊讶，环顾四周没人，他凑到他身边，小声说，“张晓不会没告诉你吧？意晗刚刚来了。”

    任恒鸣皱起了眉头。

    “不过她很不高兴地走了。”赵亦楷充满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你最好快点去解释清楚，不然，哼，你可就完了。”

    自求多福啊。赵亦楷看着他跑走的背影，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