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纪长明的瞳孔在晃动。

    什么情况……

    “救命啊……”“救救我——”

    “救命啊……”“救救我——”

    “救命啊……”“救救我——”

    他们的声音整齐划一，目光呆滞，就连尚在火中炙烤的人形也不断地开口，直到发声器官被蔓延来的火焰烧毁。

    “准备好。”

    老大说着，全身的肌肉隆起，皮肤变为了坚硬的铁灰色。

    “那个家伙要来了。”

    “我明白了……”纪长明的身体立马紧绷了起来，“是那个家伙彻底苏醒了！”

    在二人借着火光，紧张地看向各个楼层、各个方向的时候，那些人突然又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纪长明抬头，看见一根有人体那么粗的血管，刚好就从天井的正上方砸了下来，红色的液体在楼层间甩出了一条狰狞的直线，而那些肉柱上的心脏也都很快就停止了跳动，还活着的家伙在挣扎了几个呼吸后，脑袋和肢体都耷拉了下来。看到这一切，纪长明瞬间明白了那根血管的用途。

    可是……

    为什么？

    “博士……你觉得，这里的那个东西……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是不是一个具体的个体，还说不准呢。”沉寂已久的耳机再度响起，“具体怎么样，还要看等下那个东西的模样……又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具体的个体呢？你们要面对的，说不定……就是这整栋建筑。”

    “不，博士。”老大突然发声，纪长明看向他，随后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当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纪长明的瞳孔一点点缩紧。

    耳机那头的推测，竟然那么快就有了定论。

    “那个东西来了。”

    远处商场二层的天花板下，那些血管在诡异地变粗，很快，那个诡异的东西就出现在了火光下，以飘着的姿态移动着，它一点点靠近了二层的边缘。

    那是一个……

    纪长明突然一时词穷。

    他该怎么形容这样的东西？

    那是一个……总体接近球体的东西，看不清内部的东西，只能隐约看见是红色的血肉，它的表面全是被某种棍状物连接的白色球状器官，但那些白色的球体……

    纪长明皱紧了眉。

    不管怎么看，那些都是……

    乒乓菊。

    小昕曾经向他展示的，大灾变前曾广受人喜爱的乒乓菊。

    他的印象很深刻，不但是照片上那他从来没见过的可爱的花，更重要的是，小昕还告诉他，那一朵朵所谓的“花”，其实是菊花的花序，而上面的每一片“花瓣”，其实都是一朵朵独立的舌状花。这是菊花的一大特点。

    纪长明皱起眉。

    与那片洁白格格不入的，就是怪物前端的那一抹粉红色，那完全就是一朵巨大的，一轮轮蜷缩成球形的，有着修长舌状花的管瓣菊花。而在那朵巨大头花的边缘，还飘动着一些修长的舌状花，它们像是摆脱重力一样自行飘动着，宛如水中自由舞动的海草。

    随着它停在二层的边缘，它的整个身体也完全展现在火光下，纪长明发现在那个家伙的背上，有着一根根从花丛间隙里探出来的血管，它们拖得长长地，连接着二层天花板下的血管——它并不是飘过来的，而是被那些奇特的血管吊过来的！

    “那恐怕，就是我们此行的真正目标了吧。”老大沉吟道，纪长明什么都没说，只是向着那个诡异的东西抬起了枪。

    “等等，纪长明，还有余裕的话就先别开枪，我还想继续观察这个家伙。”耳机里突然传出了博士的制止声。

    “呃……好的。”

    纪长明皱了皱眉，但没再说什么，只是远远地看着那个东西站在高处。在二人的注视下，它开始蠕动了起来，那些乒乓菊像多眼鼠的眼球一样彼此挤压、摇晃，那截先前垂下来的粗大血管突然自己抬起了起来，缓缓向上飘去。那个东西的头花也随之开始鼓动，黏液拉成丝线，在火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它一点点盛开，最终以妖艳的姿态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舌状花包裹的中心不是理所应当的管状花区……而是一个深深的，内部覆满锐牙的通道。

    那些修长的舌状花迎着爬上来的血管包去，像生物的口器一样把那根一人粗的血管吞入口中。纪长明这才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那些拖得长长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粉红色的花，那是和舌头一样颜色的血肉！

    它似乎正在疯狂地从那个血管中吸取着什么东西，以至于它身上的那些白色乒乓菊也都像呼吸一样疯狂地展开、收束，时不时地露出下面裸露的血肉。

    “博士……”纪长明的手指开始扣上了扳机，他本能地觉得眼前这一幕必须要尽快停下来。

    “连巨兽都不怕，到这里就怂了？”

    “我……”

    “接着录。”

    “……”

    老大突然拍了拍纪长明的肩膀。

    “听博士的吧。这是我们的使命之一。”

    “什么？”纪长明有点茫然。

    “尽可能地记录荒原的生态和特殊存在，大量取样，并最后送到各式各样的研究所去研究……这是我们荒原浪人的使命之一。”

    “这……”纪长明有点讶异。

    他也曾问过博士……为什么荒原浪人要一直在荒原上四处远行，目的真的只是为了在自由的情况下讨口饭吃吗？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条件的精良程度却又能甩其他的车队一大截？

    可，一向知无不答的博士，却在那时候没有回答纪长明。

    只是在憋了很久之后，他才说道：

    “这是荒原浪人的秘密。你不是说暂时还不是我们一员吗？那就等以后我们再告诉你吧。”

    “我……”纪长明表情复杂地看向那个怪物，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明白。”

    那根粗大的血管再度脱落，只是，这一次，它明显细了一大圈。

    纪长明看见那一堆乒乓菊在颤抖，在涌动，紧接着，怪物的头花张大，发出了尖锐的嘶鸣声，随着血肉挤压撕裂的声音响起，白色的乒乓菊被血染红，纪长明看见数根血红色的长条状物体从那个悬空的球体下方探出……

    白色的硬状物，血淋淋的肌肉，乳白色的肌腱，手掌成双成对地叠起，像是恋人交叠的手……随着那些血淋淋的双层手掌重重拍在地上、扒住楼层的边缘，纪长明很快就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由人的肢体拼接而成的，畸形的腿。

    甚至，在那些由多条肢体拼起来的、最粗的部分，还长着人的眼球。那些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失去了眼皮和其他的器官辨识，它们的眼神简直就像无辜孩童一样纯真。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混合体。

    而且，不像其他在荒原上游荡的混合体一样……

    纪长明注视着那些晃动着的乒乓菊，它们在火光下，白得那么纯洁。

    这绝对会是极富价值的混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