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再度往前行驶了几分钟，果然！那个家伙又窜了出来！

    这次……是从建筑的顶部一跃而下！

    见鬼……

    纪长明的神经再度紧绷了起来。

    自己这边必须走地，所以要不断地绕弯，而它只要一直走直线就行了！

    可是……它是怎么感应到这边所在的方向的？难不成又是……

    他咽了咽口水，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的心中萌生。

    “小雯……”

    “啊？”

    女孩探出头来，看向扒在车身上的那个怪物模样的纪长明。

    “巨兽……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我……”

    “你要是敢说个走字，老娘现在就崩了你！”苏纪雯面露凶光，一把手枪顶上了纪长明的脑袋。

    “可我……我今后说不定……会一直一直，把巨兽引到你们身边……”

    “哈。”他突然听见苏纪雯冷哼了一声，“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怎么还有闲工夫管起我们的来了。”

    “不……小雯。”

    他看着远处正狂奔而来、距离缩得越来越危险的巨兽，摇了摇头。

    “你有……你的伙伴们。而我……已经没人在乎了。我的家人，朋友，我熟悉的家……都已经不在了。你……明白吗，你们还有……”

    “没人在乎？”

    纪长明一愣，女孩突然抓住了他扒在窗沿的手臂。

    “我在乎。够了吗？”

    “……”

    他看着她，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苏纪雯眼里泛起的泪花，纪长明却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

    “……”

    “嗯。”

    暴雨不断地拍在他的脸上，在车身运转扬起的热气中，纪长明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女孩抽了抽鼻子，未了，才转而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这才像话嘛。”

    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什么东西，纪长明连忙转头，看着巨兽在暴雨中高高跃起，扑向了正飞速行驶的浪人号，正当纪长明绷紧身体准备冲上去时，一道透明的光幕却突然出现在了它的身前，巨兽像是撞在了一堵无比坚硬的墙上，被反冲力弹了回去，在地上狼狈地滚着水花。

    那是……

    “紫云！还撑得住吗？”车顶的男人大喊道。

    “我没事……还能继续。”

    啊？

    纪长明突然明白了。

    原来……那个姐姐是具备生物场能力的超越者……

    这就不奇怪了……

    荒原浪人之所以如此实力强悍……正是因为成员中有好几个超越者。

    在浪人号驶过拐角前，他最后看见那个人形站了起来，

    高大，瘦削，四肢修长，那个依然碎裂的骷髅面具歪起，眼窝里两个红色光点依然在盯着他。

    为什么……

    恐怕这个问题，他一时半会是想不明白了。

    或许，只是作为一个高位者欺压弱小的随意的举动吧。

    就像小时候，自己捏蚂蚁玩一样吧。

    看着被捏过的那只蚂蚁竟然咬了自己一口，甚至还能继续往前跑，于是，便来了兴致……想要继续好好玩弄一番，直到彻底掐死那只蚂蚁。

    或许，自己于现在的它而言……

    就是这样的吧。

    “准备好放烟花，小雯！”

    他听见车厢里博士的声音。

    “收——到——”

    他听见小雯充满活力的应和，随后那个火箭筒架在了窗沿，车子在飞速行驶，很快，随着街景飞速向后移去，他看见了熟悉的街道。

    那是……

    纪长明的瞳孔一缩，没等他多作感慨，便立马钻回了车内，那布满爬藤的铁丝网被浪人号轻易地撞开，满是碎石的大片空地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远处废弃建筑的窗户上还挂着白色的丝状物质，翼手狼的残肢被吊在上面，在风中不断地摇晃。

    这是……之前和小老头一起观测巨兽的地方！

    竟然又跑到这里来了……

    巨兽又扑过来了一次，这一次依然被那个透明护盾所阻挡，但隐隐约约的，他听见了二层传来的痛呼声。

    “怎么了……那个姐姐……”纪长明下意识抬起头，担心了起来。

    “紫云的能力是念力型生物场，并在创造力场平面上有着特化。她的能力很强，但存在着一个特殊的缺陷，就是力场平面上受的力会部分回馈到她本人身上。”博士说着，一边收拾起了自己的观测仪器，“我为此特地研发了一个护盾力场发生器，可以让她在不受伤害的情况下更好地使用能力……但在之前硬接那发射线的时候，那个装置超规模运转而烧烂了。”

    “这样吗……”

    纪长明没再说什么，只是头微微低了下去，看向自己光秃秃的，还没恢复好的双手。

    “……”

    “好——出现了！”

    纪长明顺着车窗看去，那似乎原先是一个小工厂，而在大门口，有着用腐烂骨肉堆起来的奇怪装饰，腥臭的味道和雨水一起涌进车厢，透着股恶心的味道。

    那是多眼虎用来标记领地的方式，用来警告外来者。

    在风中，他已经听到了威胁式的咆哮。

    “大猫猫要起床啦——”

    苏纪雯兴奋地大喊，火箭筒发射，正当纪长明想得是什么样的特殊烟花才能最大规模地惊醒一个巢群时，他看见了明亮的火光和升腾而起的烟雾，工厂里的那个早就烂得差不多的高个子被震得倒了下来，令人胆颤的咆哮声开始此起彼伏地回响。

    嗯……是自己想多了……哪有人真的会带烟花出来的……

    车子在这一刻再度加速，纪长明伸出头去，看着那个奔来的巨兽被一只有半个浪人号那么大的怪物扑倒在地，紧接着大大小小的多眼虎一起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他们挥舞着锋利的爪子，三条有着锋利骨刃的尾巴愤怒地挥舞，在此起彼伏的咆哮声中，它们脸上的三对眼一齐亮着莹莹的绿光。

    “呼……”

    车门被拉开，迅速恢复成小麦色皮肤的老大回到车内，松了一口气，表情轻松。

    “我想杀一只都够费劲，这么多，怎么说都能给那巨兽拖个一段时间吧。”

    “我去看看紫云姐怎么样了。”苏纪雯说着，向着爬梯走去。

    “哈……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吧。”子夜说着，浑身紧绷的肌肉也缓缓松了下来。

    车厢里的氛围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纪长明透过车窗，远远地望着在那边挣扎的身影。

    他看见了它那两个红色的光点。

    他明白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巨兽依然在盯着他。

    那种被捕食者盯上的感觉……依然没有在他的心中消散。

    “怎么样，小伙子？”

    老大缓缓走了过来，亲切地拍了拍纪长明的肩膀。

    “跟我们走吗。”

    “……”

    纪长明没有说话，只是低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然后……暂时回绝了这个问题。

    “再让我……好好想想。”

    他突然感觉很累。

    长长呼了一口气，他身上的焦黑物质都一点点缩了回去，身体之前被生物质缝合的缝隙，也都变成了新的皮肤，只是颜色比周边淡一点，看着那么地刺眼。

    他靠着墙，缓缓地坐下，望着车窗外暴雨下的世界，长长舒了一口气。

    后面……要怎么走？

    他也不知道。

    可小老头也告诉不了他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要开始自己来想，自己来做决定了。

    可是……

    这样的变化……

    为什么不能来得……来得稍微温和一点……

    看着破破烂烂的车窗外飘进来的雨粒，纪长明缓缓闭上了眼。

    哪怕……

    让小老头死得体面一点也好啊。

    似乎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纪长明睁开眼睛，从某个陌生的缝隙里看见了夕阳。

    他缓缓转动着眼球，整个车厢里空荡荡的，似乎那些破烂都被扔了出去，几扇破掉的车窗被似乎是随便捡来的铁皮和木板象征性的挡着，余晖从缝隙里透进来，像是一片片发光的板子，整个车厢呈现一种暗黄色。

    车子停了……

    为什么？

    是到了什么地方吗？

    他还在疑惑，却突然闻到了烤肉的香气，他这才注意到，一直以来萦绕在耳边的动静……似乎是烤炉煎东西的声音。

    “啊……你醒啦。”

    纪长明茫然抬头，看着端着盘子要路过的紫云，正关切地看着他。

    “来和我们一起吧。”

    “……”

    纪长明茫然地走了出来，看见不远处的小溪和脚下的灰色石头，有点错愕。

    这是……到了郊区之类的地方？

    他看向那些聚在烤炉周围的家伙们，他们在肆意说笑着，神色都很轻松，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避难所酒吧里的画面。

    “啊！你醒了啊！”

    他看见老大那嘹亮的嗓门。

    “刚才我从水里抓了一条大鱼，不管有什么话，先过来一起吃一顿再说吧！”

    纪长明的表情有点茫然，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

    他看见苏纪雯突然又站起了身，擦了擦嘴，然后缓缓向着他走了过来。

    没有之前交谈那种毫不客气的语气，女孩只是站在他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就那么淡淡地说道：

    “怎么。还是不想跟着我们吗。”

    “我……”

    “你想去哪？”

    “……”

    纪长明错开了她的视线，想了好一会儿。

    “我不知道。”

    “那你还有什么其他目标吗？除了杀了巨兽？你应该也意识到了那是多难办的事情了吧。”

    “嗯。我……还需要变得更……强大。”

    “嗯。那就跟着我们吧。”苏纪雯闭上眼，点了点头。

    “我……”

    “那我换个说法。”

    女孩又重新睁开眼，露出纪长明熟悉的友善微笑。

    “我，苏纪雯，你曾经的小学同学，现在……希望你能跟着我们走。”

    苏纪雯说着，伸手拍住了纪长明的肩膀。

    “你现在，除了我，应该也没有更亲的人了吧？”

    “……”

    “来吧。我们……都很欢迎你。”

    “……”

    纪长明沉默了很久，那边的人都不怎么动了，只是一齐扭头，看着这边的动静。

    “我……注定会一直和巨兽厮杀下去。所以……我恐怕不能真的加入你们。但……我会跟着你们走的。”

    “嗯。”

    “我会……弥补你们这一次救我的恩情，会为你们干活，在需要的时候为你们扫清阻碍……”

    “嚯……”苏纪雯轻松地笑笑，“口气还不小。”

    “而你们……也需要帮助我变得更加强大……没问题吧？”

    “我没问题。”女孩淡淡地笑笑，“也不用问他们。我们是一家人，我的意见就是大家的意见。”

    纪长明做了一个长长的呼吸，心里宛如放下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嗯。”

    “没问题了？没问题就一起去吃鱼吧。今天抓到的这条不知道什么品种，但肉质很鲜美……大生物学家，你有什么头绪吗？”

    苏纪雯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向前走去，纪长明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随后，也缓缓抬起头，紧紧地跟了上去，两个人的影子在落日的余晖里拉得很长很长。

    所以，接下来……

    ……

    纪长明突然站住。他缓缓回头，他看见了自己住了十年的避难所，他看见了自己的妈妈，他看见了抱着仓鼠的副所长，他看见了一脸慈祥的老太婆，他看见了小老头，他看见了穿着婚装的小昕……

    最后，他看见了余晖下，那辆巨大的战车。

    ……

    接下来，就要和他们一起出发了。

    离开这个地方。

    他缓缓向前走去，烤炉旁的人都在欢迎着他。

    他回应式地浅浅笑笑，不再回头。

    那么就……

    再见了。

    （启程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