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坐在一张躺椅上，拿着一把破蒲扇在慢慢地扇着。见女儿在堂屋里与母亲边看电视边谈天，便对女儿说：“今天，我到诊所里去拿药的时候，那个庄老师谈到了你与陈爱民的事。她说你与王医生的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连他们这些管闲事的人也有些迫不及待了。”女儿听了有些不满地说。

    “不过我也觉得这事还是在暑假里办了好。”父亲说。

    女儿没有作声，她想起了这几天与开林在小河边、在仙贝岭上度过的那些时光。

    “你觉得怎么样？”

    “爸，这件事你就别再操心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

    女儿又在顶撞他，这让他心里有些不满。沉默了一会儿，他对女儿说：“人家每次都这样说，我怎么好拒绝人家。现在你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而且又收了人家的彩礼，就得替人家想想。”

    “爸，你老是替人家想想，难道你就不替自己的女儿想想吗？”菲玲说。

    “我还要怎样为你着想？这事既然你已经同意了，就要自己负起责来。而且周围的人都说你与王民爱很般配。再说，如果你想长期在学校里教书，跟了他还算不错，两个人能经常在一起。”

    “我看这事算了。”女儿说。

    “怎么能算了？你已收了人家的彩礼。”

    “当初我说过不要收人家的聘礼，你偏要收，还说收了彩礼并不是说就答应了人家，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还可以退回给人家的。”女儿说。

    “问题是人家并没有什么问题呀。人家并没有做错什么，你总不能无原无故地退回人家的彩礼是吧？”父亲说。

    “爸，你总是替人家着想，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只要做得对，行事得当，就问心无愧。”父亲说。“人家说得有道理，暑假有两个月，你这段时间有空。民爱说过，你们完婚后，如果你不想教书，他可以让你去卫校读书。毕业后回到诊所里给他帮忙，一起照理诊所。”

    女儿听了撇了一下嘴，没有说话。

    父亲见女儿没有说话，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于是又说：“其实我们做长辈的总是为你们年轻人着想，你们年轻人做事总是任性而不计后果。”

    女儿再也没有和父亲争辩，但她的心里巳拿定了主意。

    吃了晚饭，她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的书。九点钟的时候，她关了灯，出了房间。她独自一人绕过屋前的那片围着竹篱笆的菜园，从村子后面来到了野外，然后踏上了田堘小道，朝后面的小河边的桥头走去。

    今天是晴天，天上没有多少的云彩，晚出的月亮在丝丝云彩里穿行着。田野里一片洁白。在远处的几个地方，有几点电瓶的灯光，那是一些人在田野里捕捉青蛙或泥鳅。桥头就在她的眼前，那里已有一个人的身影，她知道他在那里等她。

    她走了上去。他看到了她，向她微笑了一下。她在他的身坐下，他于是把她揽在怀里。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我在这里等了好久了。”他对她说。

    “王民爱的老娘在催婚了。”她在他的怀里对他说。

    “他们催婚了？”他问。

    “他家要我们在暑假里完婚。”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和父亲争了很久。后来他生气了，于是我就没有作声了。”

    “那怎么办？”过了一会儿，他问她。

    “我也不知道，只是心里很乱。”她说。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直沉默不语。菲玲见了，便坐起身子，温柔地对他说：“林哥，不管怎么样，我的这颗心是属于你的，今生今世永远属于你。”

    开林听了望着她的眼睛，然后把她揽在怀里。“我知道，玲。”他说，“我只是害怕你为难，害怕你为了这事过得不愉快。”

    “我们会想出办法的，林哥，是吗？”她问。

    他点点头。“我们会的。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来。”

    于是两人不再谈那件不愉快的事。他们并排坐在桥头上，望着面前的河水，望着南方那片朦胧的天空。

    “多宁静的夜晚！”开林揽着她望着天空说，“好久没有像今晚这样坐在这里看星河了。”

    “你以前经常在夜晚到这里来吗？”她问。

    “来。那时候正在读初中，读高中也来过，不过来得比较少。我喜欢在夜晚独自一人来这里看夜色，来这里思考问题。”

    她望着他笑了一下，显得很温顺。

    过了一会儿，她说：“开林哥，我决定秋天不教书了。”

    “好呀，到我的农场里去，与我一起办养殖场。”他说。

    “住到山岭上去当个野女人。”她笑说。

    “当野女人好呀。到时你会发现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说。

    听了他的话，她笑了，再次依在他的肩膀上。

    “过两天，我打算外出跑一趟差。”他说。

    “出去干什么？”

    “有一家养殖场，专门养殖黑山羊的。我想去察看一下，了解一下那里的情况。”

    “准备扩张你的农场了吗？”

    他低下头去望着她笑了笑。“就凭我种的那几百棵果树和四十头山羊，你老爸就会让你嫁给我吗？如果我不做出一些事情来，你父亲能瞧得起我吗？他是一个那么爱面子的人，我总要让他觉得我比王民爱强才是。所以我一定要做出一些事情来，而且越快越好。”

    她听了笑起来。“你也知道他爱面子呀。”

    “所以为了你，我要奋斗。”他说。

    她重又坐直身子。“我不久前看了一期节目，一个外省的农民，养了几千头波尔山羊。他受了好几次挫折，最终用了几年功夫，就把自己的养殖场做成了当地的一家龙头企业。”

    “说到正经事，你就来劲了。”他说。

    “你早该就这样做了。”她笑说。

    “为什么？”他问。

    “你不知道村里的人在背后说你吗？”

    “说我在仙贝岭上修炼，当神仙？”他笑道。

    “你还有自知之明呀。”

    他“嘿”地笑了一声，然后不笑了。“其实说话容易做事难。有哪一个人不想大干一番呢，可做事是要受条件限制的呀。”他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下去。“不论是搞养殖，还是要种殖，都是要钱的。即使没有几百万，几十万的启动资金肯定要呀。你也知道，我大学毕业后出去打工只有三、四年。自从去年回来到现在，在仙贝岭盖羊圈、买羊、买果树，后来又请人工，这些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不久前又去江西，又花了我几千块钱。所以我身上所剩无几了。这就是我这里的情况。你说我怎么去大干一场？”

    “既然没有了钱，怎么还要去买羊？你不是说过要种蓝莓吗？”她问。

    “情况有变呀，玲。”他笑说。“试想，如果单搞种植，那么还要好几年才能有效益。如果我在短时期里不拿出一些成绩来，彻底颠覆我在你老爸心目中的那个坏形象，你老爸会让你离开那个姓王的吗？他会让我小打小闹地再耽搁上几年吗？他不看到我出点成果，他会甘心把你送给我吗？再说，范家岭的那个人如今也要搞养殖场，而且农场建好就开业。如果我先把养殖场办起来了，也许他就会取消这个打算。”

    菲玲在思索着他说的话。

    “其实我也恨不得马上在仙贝岭上大干一番。我曾向我的哥哥说过我的想法，他也很支持我，但他只是一个拿工薪的教授，虽然他的太太很有钱，但她的钱他不能说要就要。况且他太太的钱也是要从她老爸那里拿来的。最近听说他岳父的公司的资金出了一些问题，所以他一时拿不出钱来，我只能是继续等下去。”说到此处，他笑着望了她一眼。“我在这里对你说这些，你可能有些不耐烦吧？”

    “那怎么办？”她问。

    “到信用社去试试看，不久前我曾去过那里一趟，他们答应贷给我一笔钱。”

    “可是要利息。”

    “钱倒是无息贷款，但是不多。”停了一会儿，他着揽住她说，“当然，我可以向我的父母借钱。他们会支持我的，所以你不要担心。”

    “你万一没有钱，我这里有一点。”

    菲玲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打住了她。“我决不会要你的钱的。如果我连这些困难都克服不了，我就不佩做一个企业家，不佩来爱你。我向你保证，即使有再大的困难，它也阻挡不了我迈向成功的步伐。”

    “我相信你，开林哥。”她说。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他说，再一次揽紧她。“玲，不用担心，其实这点困难算不了什么，我会努力打出一片天下的。有了你，我就有了动力，浑身是劲！”说完，他扬起了自己的三角肌。她见了笑了。

    “养波尔山羊不行吗？”过后她问。

    “养波尔山羊成本太高，还要到江浙去搞种羊。”他说，“我觉得还是养黑山羊适合些。长期以来，我们这里的消费者也习惯了土山羊的风味。”

    “那么你打算放养多少？”她问。

    “先捉一百只回来看看，如果效益好再扩大规模。”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望着他。“开林哥，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成功的。”好说，然后依在他的怀里。“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最好这几天就去。过三天就回来。”他说。

    她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月色。过了好久，他看到她没有动静，还以为她睡着了，于是轻唤她一声。她应了。他低下头去，吻了吻她。然后，他抬起头来，一声不响地望着远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直到夜深天空降下露水，他们才离开。

    三天后他外出参观了那个养殖场。从那个养殖场回来后他更加坚定了养黑山羊的决心。就在他从外地回来不久的一天，他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范家岭的那个农场突然莫名其妙地停工了，一连好几天那里都没有什么动静，这让这边的人感到奇怪。又过了几天，他们终于得到了消息，原来那个老板的当官的父亲出事了，有人举报了他，现在正被调查。于是他的儿子便下令暂停这里的施工。

    经过与群亚及父母还有菲玲等人商量，开林决定提前修建场设。他说服父母拿出二十多万块钱给他垫资，几天后乡信用社那十多万块钱也到手了。他准备修一座牲畜房，先养一批牲畜。

    他决定先在山台上整出小一块平地，然后修几间牲畜房，而大部土地留着哥哥杰克的钱到位后再扩大农场的规模。

    于是，这天早晨，村子里来了好几个师傅，他们坐着治明叔的农用车，带着自己的工具，来到了仙贝岭。下了车后一边说话一边朝这边走来，其中还有解元，治能，治明，杰良，还有武明、满哥等其他几个人。开林向他们迎了上去，他们纷纷向他打招呼。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他身前。

    “黄老板总算有所行动了。”杰良笑说。

    “不行动不行呀，这叫做形势逼人。”黄开林笑说。

    “是该行动了。在这山上呆了一年多，再不有所行动，时间白白浪费了。”走在前面的解元低声笑着说。

    “谢谢你们抽出时间来帮忙。”开林说。在大家稍作休息时，他对他们作了一些简单的交待。他们今天要做的事就是把小土屋前后的小石山全都打平，然后把碎石头堆到那边的羊圈旁边，以后待用。不过他向师傅们强调的一点是，大家要保护好山台上所有高大的树木，能不砍的尽量不要砍。师傅们同意了。然后，他们站起身来，看了一会儿这天要作业的对象。一支烟的工夫后，大家便纷纷开工干活，小石山上开始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从这一天起，山岭上都有十来个人在作业。这段时间天气一直很好。有人建议趁这段时间不下雨，抓紧时间将房子修好，以后只要将牲畜捉回来放养就行了。开林当然也希望这样，范家岭那家农场的停工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每天，师傅们赤着膊子在太阳底下干得热火朝天，皮肤晒得一天比一天黑，他们汗流夹背，却兴头不减，还不时开开玩笑，传来笑声。开林不时到工地上去看看。工地的进展很快，他于是又叫来几辆农用车从城里拉回水泥和石灰等材料。他们每天都要忙到太阳下山，忙到天快要黑之前才下班，然后，他们拿着工具回到屋子里，拿着干净的衣服，出了小土屋，在群亚的带领下一边沐浴着晚风，一边说笑着到东面的溪水旁洗澡冲凉。天一黑他们就开始吃晚餐。直到八点钟后，夜色中的星星早已出现在苍穹之下，他们才撤席，然后坐着各自的摩托下山。第二天早晨，重又到这里来继续他们的工作。

    不几天，那座小石山便被打平了。在那块已打好的地基的旁边，堆放着一堆小山一样高的石头。不久，红砖也拉上来了，砌匠们于是根据黄老板的意图开始砌房子。

    一天傍晚，大家刚下班，三三两两地拿着浴巾朝后面的山谷里的溪水边去冲凉。这时，有几只猎狗窜入了工地，那是解元的狗。不一会儿，只见解元从山岭下慢慢走上来，肩上扛着他的那杆猎枪。他脸上微带笑意，一边走一边望着那显得有些乱七八糟的工地。有几个人笑着向他打招呼，他说他们这几天的进度很快。有人问起他否是上山来打野猪，他点点头。“这段时间打野猪最容易得手。”他说。大家站着抽了一根烟，然后师傅们开始回到屋子，他则扛着他的猎枪向农场后面的山谷里走去。不一会儿，便从那里传来他的吆喝猎狗的声音。

    “这个人才是真正懂得生活乐趣的人。”群亚对开林说。

    开林听后笑了笑。“一个人有着自己的爱好和兴趣是一件好事。”他说。

    半个月后，一排长房子已下好基脚了。开林每次在师傅们下班后去那里察看，心里都会感受到有一种欣悦。这里就是他未来的牲畜房，这里就是他梦想开始的地方。不久以后，他就是一个真正的农场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