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贝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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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仙贝岭的夜晚

    黄开林在县城里痛痛快快地玩了一个上午。他理了一个头发,逛了一家书店,去集市买了一个充电器,也去了附近的一个旅游区,并在那里用手机拍了很多的视频发到抖音和快手上,回到城里时又去了一家网吧。在网吧里,他把那些相片上传到他的《今日头条》上。然后又登录QQ与昔日的朋友聊了一会儿的天,直到下午一点钟过后他才离开,然后再去办正经事,买煤油和水管。

    从城里买了水管回来,父亲正在他的房间里播放他今天收到的那张光碟。那是一盘专门介绍种植蓝莓的光碟。见儿子回去了,父亲问他是不是又打算种蓝莓了。开林说,他早就有这方面的打算。

    父亲听了冷笑道:“搞种植不是小孩子摆酒酒,闹着玩儿的,不能今天搞这个,明天搞那个。如果你要搞蓝莓,那你打算将它种在哪儿?”父亲问。

    “牛塘边那片地我看就可以。”开林说。

    “牛塘边那片地村里早已租给范家岭的村民种,还没有收回来。即使收回来了,那片地方面积又有多宽?”

    “我今后可以动员整个范家岭的村民都来种植蓝莓的。”开林说。

    “是呀,说的比唱的还动听。不过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父亲说。

    开林试图向父亲解释他的“远景”计划,可父亲就是不相信。后来,母亲也来了,于是他又向母亲解释。当然,母亲也对他的计划表示怀疑。

    “可我还是劝你最好先养一批牲畜再说。”母亲说。她也认为儿子刚才所说的听起来很美好但并不现实。

    开林听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这就是代沟,无法沟通,于是就不说了。

    午饭的菜肴很丰盛。好久没有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了,又是鸡蛋又是腊肉,另外还煎了一大碗腌鱼,令开林的胃口大开。一问,原来今天是社日。开林喝了一些米酒,散席的时候已经是醉熏熏的。午饭后,与父母又谈了一阵昨晚他在仙贝岭听到的那种怪叫声,便到自己的房间里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是黄昏。父母到村边的菜园里劳作去了,还没回来。于是他起了床,带上他新买的水管,骑着摩托向北面的仙贝岭驶去。

    太阳已经落岭,其柔辉也即将没入东边的山巅,从这里看去,那高高的山岭宛如戴了一顶黄色的贝雷帽。他将摩托驶到山垭口时便停下了,他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沉重,今中午酒喝得太多了,他要寻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说他平时就很喜欢这里,这里清静,也很阴凉,由于西边有一座石山峰挡着,这里每天的下午都阴得早,在夏秋季节里,这里是歇凉的一个好去处。记得他还没有买摩托车的那些日子里,每次从家里步行去仙贝岭时,他都要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那些时间成了他的一段美好的回忆。

    他不由得想起了去年此时的时光。那时候他刚从外面回来,经常一个人默默地走在这条通向仙贝岭的曲折弯道上。每次当他爬到了山岭上,都要多次在道上驻足,凝神静看天际的夕阳西下。那时,他的心里就有一股强烈而奇怪的冲动,并认为自己是这片山野里的一个精灵。

    此刻,他斜依在摩托旁边的草地上,静听着鸟儿的叫声。刚才在家里的时候,他还有些不舒服,可刚才经风一吹,变得好受一些了。哦,多寂静的山野,多难忘的傍晚!他心里想。这就是简单主义者的生活!

    他喜欢这种生活,这种生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他黄开林向往的就是这样的生活,至少目前是这样。这种向往是从三年前开始的,那时他还在一家外资公司里工作。一天,他从某视频网站的一个纪录片里看到,一个瑞士青年,欧洲名牌大学毕业,家境也很宽裕,可他抛开那种舒适的城市生活,只身一人来到北部人烟稀少的大森林的边缘,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扎下账篷,从此开始了远离人群的独居生活,而且一住就是五年,他于是也被这种生活迷住了。当然,在中国,一个人要想过这种与众不同的生活是不现实的,那样的话他很快就被视为另类。自他去年年初到仙贝岭这一年来,就有不少的村民在背后议论他了。况且,他到仙贝岭上来还并不是像那个瑞士青年那样,完全为着过那种与世隔绝的生活的。他到仙贝岭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创办农场,只不过他的进展有些缓慢,就被村里的有些人不理解了,说什么仙贝岭就是他黄开林的终南山。

    “随他们说去吧。”他心里慵懒地对自己说。不久,他又打了一个盹。

    当他再次被冷风吹醒时,天已完全黑下来。于是他又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骑上摩托继续朝仙贝岭驶去。

    不久就到了仙贝岭。黑暗中,他看到了前面的矗立在夜色中的那座熟悉的小土屋。下了车,推着摩托沿着那条小道向小土屋走去。他慢慢地走着,抬起头,发现天空里已是满天繁星,这让他的心里一惊,也让他似乎一直在沉睡的心里,突然产生一股狂欣喜的暗流。哦,夜晚的山岭多有特色!在他左边西面的远处,是横亘在夜幕下的庞大的雷坪台,和它下面的幽深的腾子沟,西南面则是隐藏在山台下的仙人峪和西溪峪。藤子沟他小时候曾与堂兄去打过猎,仙人峪他小时候与同伴们去捡过枣核。而在东边,是雄伟的狼头山;在东南,则是他熟悉的雄奇险峻的燕子崖;东北处,山岭的顶部,一对尖峭的狼耳峰没入夜空之中。而北方则是遥远的山峦,那隐藏在山中的看不见的村庄,一条即使白天也少人走的小路通向那个看不见的村庄。夜色让他眼前的这片山岭显得模糊而雄奇,令他叹服大自然神奇的造化。自从他来到仙贝岭的这一年来,他已很熟悉这样夜晚的景色了,但从没像今晚这样令他激动。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与父母在田野里劳作时,也曾看到过这样的满天繁星,如今已是多少年过去了。哦,此时周围的一切多么寂静!他又望着眼前这片黑魆魆的群山,仿佛他是生活在古代,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在世外桃源。这种想法让他的心里又是一阵激动。

    穿过那块长形田地,回到土屋前。开门,点燃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粗糙的墙壁,这灯光让他感到很是温馨。总算到家了。他把摩托推进屋子,然后缷下水管,摩托车在煤油灯的照耀下泛出冷冷的光泽。今天打了足够的煤油,今晚他可以看一个夜晚的书了,他坐在床上快乐地想。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从床头找到了电筒,提着提桶到东面的山溪旁去提水。

    今晚他用不着做饭,因为今下午从家里带来了很多好吃的,况且早上还留有不少的剩饭,只要把它重新热一下就可以了。他决定今晚再好好喝几杯。于是,到屋外的柴屋里拿些柴来,开始生火烧水,然后将那块从家里带来的香肠和腊肉炒了,做了一顿丰盛可口的晚餐。就在要吃饭时,他似乎听到了屋后的山野里有人的说话声。他心里一惊,这么晚了,还会有谁在后面的山野里呢?这么想着,拿着手电筒走出屋子,到外面朝屋后的山野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面的坡地上,有手电光在闪烁,并且还有人的训斥声。仔细一听,他马上听得出这是解元在训斥他的猎狗的声音。不一会儿,那电光渐渐地靠近了屋子,一个留着平头、粗皮长脸、高鼻梁、厚嘴唇和凸牙齿的中年矮壮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果然是绰号叫“翘嘴”的解元,只见他眼睛微微眯笑着,手里拿着一个捕兽夹和一根粗绳子向开林走来,身旁跟着几只显得很兴奋的猎狗。此时解元早已看到了他,显得有些高兴,两人打了招呼。谈话中,开林得知他在山上放捕兽夹。然后开林邀解元与他一起进屋里喝几杯酒,解元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进得屋来,解元一眼就看到了尚在菜锅里的腊肉正冒着热气,而这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碗炒香肠和油煎糯米粑粑,粑粑旁边放着一碗腌鱼和一壶米酒。

    “你今天是稀客。难得与我在这山岭上一起喝几杯。”开林热情地说,并用小碗给解元盛了一碗酒,然后也给自己盛了一杯,解元也毫不客气,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两人于是边饮边谈。开林问他这么些天有什么收获没有。解元听了,喝一口酒后放下酒碗告诉他,当然有收获,否则他就不会天天往山上跑了。

    “这段时间,山上经常有大野兽趁黑夜偷偷跑下来。”解元告诉他。

    “是呀,我也听到了。”开林说。

    接着,解元便谈起了近来经常在山上出没的野兽,而开林则谈到了他昨晚听到的野兽的叫声。解元凭着开林所说的那种声音,判定那可能是狗歡的声音。“狗歡有些地方也叫泥猪,是个很狡猾的家伙,模样很滑稽,几年前我曾打到过一只。”解元开始谈起了他那次难忘的经历,并随便谈到了狗歡与野猪的区别,后来,他又谈到了不久前他曾在燕子崖看到的一只穿山甲。他的故事很吸引人,开林说如果以后他去燕子崖打猎,别忘了叫一声他。他说他的舅舅有一杆猎枪,他打算哪天抽时间去把它拿过来。

    两人边吃边谈,他们喝了很多的酒,饭倒没有吃多少。将那壶两斤重的酒喝完后,两人都早已有些醉意了。吃了晚饭,两人又趁着酒兴谈了好一会儿村里的事情。十点钟左右,解元侧头望望门外的夜色,说时间已不早了,他得回去了。于是开林起身将他送到门口。在门外,两人又谈了一会儿,然后解元带着他的那三只宝贝猎狗,在夜色中穿过心德叔的那块土地,走上简易公路,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