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课铃声响起还有五六分钟的样子，有的老师已经换上白大褂起身走进了自己的教室。

    我拎着录音机也走出了休息室，在另一头的教室里踏上了人生的三尺讲台。

    我的到来，原本嘻嘻嚷嚷的教室顿时安静了许多。

    我把录音机放好，通上电源，取下书包，把书本翻开第一节放在讲桌上，这一切都在下面几十双乌黑的大眼睛注视下完成。

    我抬头看看下面一张张青涩的笑脸，又扭头看看黑板，下面是一群清一色的女孩子，整个教室只有我一个异性。

    “黑板很干净。”我笑了笑说。下面顿时传来哈哈哈的笑声。

    我冲大家点了点头，四下里张望着。

    教室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拥挤，甚至宽敞的教室还有点空旷，没有初高中教室的人满为患的压抑。

    叮铃铃铃，上课清脆的铃声响了。

    “同学们好，goodmorning！”我站在讲台一旁，浅浅的鞠了一躬。

    “老师好！”下面传来了熟悉的回应，有的学生似乎还要站起来鞠躬。

    “很高兴见到大家，从今天开始，由我来给同学们上英语课，下面我想用英语做一下自我介绍。”第一次上课内心充满了紧张，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开场，于是随着脑子胡乱的讲了一些。

    “helloeverryone!MynameisJiangLiuchuan，andIamanewteacherhere.Thisismyfirstclass.It'smypleasuretoteachyouEnglishandIhopewecanbecomefriends.Today，wearegoingtolearnthefirstlesson:findtheway“

    我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第一课的题目，下面鸦雀无声。

    “Firstly，Ihaveaquestion，whenweneedtogotothehospital？andDoyouknowwherethenearesthospitalisnearus?“

    我在黑板上快速的写下了两个问题，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我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只看到一双双清澈的眼睛变得迷茫而又物质所措，有的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听不懂”

    “老师，你说的啥哦，叽里呱啦的”

    “哈哈哈哈外国话”

    “英语”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鸟语”

    哈哈哈哈或或哈哈哈哈或或^_^

    我浑身冒出了冷汗，也显得手足无措。

    “我们今天讲第一课，大家有没有预习？”我慌忙用中文问了一句。

    学生们不停地摇头。“没有！”这一声齐刷刷的。

    “哦，这样啊，大家把课本翻到第一课好吗？”

    “早说嘛！”下面的女学生们嘻嘻哈哈的，大部分掏出课本翻开了。

    我突然意识到，课堂开头忘了些什么。

    对，了解学生基本情况，摸一摸学生的底。

    第一天上课就直奔主题显然是我太轻率了。

    “同学们安静，我们......”

    “好的。”

    我话还没有说完，感觉有种被学生调戏的感觉。

    “我们先来互相认识一下，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好么？”

    “不好，不会”

    “老师，你叫什么？多大了？”有些胆子大的女生在后面吆喝着。

    “有没有女朋友”

    我真的有点错愕了，面对一群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我有点哑口无言。

    “你们看，大家看，老师脸红了”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哈哈哈大笑。

    我定了定神，定睛环视教室，没有再说任何话语。

    教室渐渐地开始变得安静。

    “好的，大家说完了，我说两句，今天是我第一次当老师，我叫江流川，很高兴认识大家，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因为是第一次见面，我没有大家的名单......”我正在说话，前排的一个女生递给我一张纸。

    “老师，这是我们班的座次。”

    “哦，谢谢”那是一张手写名单，护理五班，一共27个人。

    “那我们接下来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吧？谁先来？”我想稍微缓和一下气氛，但是看大家都没什么反应，我就在名单上随意浏览着。

    王金华、李成翠、赵小云、马珍珍、江涛、刘莉......程序!

    “程序？！好特别的名字啊，哪位同学叫程序？”我的眼睛在一个很不一样的名字上停了下来，随口问了一句。

    下面又是一阵笑声，有的女生用手指着后排的一个短发女生说“老师，是她。”

    “你好，程序，可以介绍下自己吗？”

    “老师，英语我不会”程序羞涩的站起来只挠头。

    “没关系，随便说两句，汉语也行。”

    “好的，我叫程序，是我爸爸给我起的名字，因为我爸爸是修汽车的，我不喜欢护理，没考上高中就来这里了。我英语都是那种，呵呵呵”说着说着她自己笑起来了，“就是不及格，初中考试英语不及格，只认识ABC那种哈哈哈哈”

    她竟然把自己说笑了，同学们也笑了。

    “好的，很外向的同学，请坐下，还有没有其他同学要发言的？举手我看”

    这样的课堂，与其说是上课，还不如说是菜市场买菜，有点萝卜白菜的感觉。

    这是怎么样的一群女孩子啊，她们年轻、单纯，甚至是不经世事，也许在她们眼里社会都是美好的，面对一个陌生的异性，她们更多的把注意力放在了我的身上。

    “老师，你多大了？”

    “24yearsold，24岁，我们在表达年龄的时候，一般要在数字后面加上year的复数，比如说18岁，就是eighteenyearsold”

    “老师，16怎么说？”

    “sixteen”

    “啥？丝可丝听？”哈哈哈哈哈

    在一阵阵喧闹之中，我有点无法掌控课堂，面对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学生，我甚至觉得有点头痛，嗓子里有点发粘，我还不停的咽唾沫。

    我当年初中毕业在干什么呢？暑假没有过完，8月1日就被高中关了起来，每天早上开始五点起床，不论寒冬腊月还是炎热高温，五点半都必须赶到学校，班主任总是准时的在门口迎接着我们这些没有住校的自流生。

    “快点，进教室。”在班主任一声声的催促之下，有些学生自行车都没有扎稳就跑进了教室里，那些住校的学生已经在摇头晃脑的叽里呱啦的念个不停，大部分都还是睡眼惺忪，有的还站起身来，大冬天里还把窗户打开，这叫做“自我清醒式早读。”

    作为一个来自小县城的学生，我们别无选择，只能通过废寝忘食的学习、背诵、记忆、做题、再背诵来完成对知识的吸收，我们渴望考上大学，渴望改变人生，渴望走出农村，走出小县城。

    五点起床，五点半到学校早读，六点跑早操，六点半至七点又早读。

    学校的大喇叭里每天都要转播中央台的早间新闻，校长也总是语重心长的说“不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要打开视野。”

    高中的学习是从八点才正式开始，简单的早饭过后，整个县城忙碌的一天才刚刚开始，而高中的学习要到晚上九点四十才结束。

    高中三年，每周只休息一个周日下午，每天就是这样循环往复的重复着，刚刚大一的时候，看见那些随时可能起飞奔跑的学长们，我的内心充满了惊讶和不解，直到我也变成了别人的学长。

    后来，我也住校了，只为了每天早上晚起一刻钟，晚上早睡一刻钟。

    一个周日的下午，当我走出校门被一个学生家长指着羽绒服说，“哎呀，多久没洗了，你看看衣服都油成啥了？”

    那一刻，我语言堵塞，神经呆滞，表情木讷，脚跟似乎也灌了铅，推着自行车的手也在抖着。

    高中三年的苦读是为了什么？十七八岁的花季雨季在理想和现实之间拉扯着。

    再后来，我高中似乎也没了朋友，我喜欢独来独往，自己一个人吃饭、自己一个人回家，有的时候还会自己一个人仰望星空，渴望着流星雨再次从我头上滑落的那一瞬间。

    我成了机械人。

    可是，眼前的这群姑娘们让我很吃惊，她们的花季雨季和我的不同，她们是那样的花枝招展，她们不像公园里的花枝被人修剪过，更像是漫山遍野的五彩花朵，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夺人。

    在他们的自我介绍里，我一次次的听到了茫然和无知。

    “我爸爸说学这个可以去医院上班。”

    “没考上高中，学个技术”

    “学医是白衣天使，给别人打针，谁不听话我打谁。”

    “大学是什么？”

    “我就混个毕业。我叔叔是开医院的”

    “同学说这个学校好，我也报的这里。”

    “初中班主任让我报这里的。”

    我不想为她们的未来担心，也大可不必，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不一样的，面对生活的十字路口，没有对与错可以选择，只要自己坚持走下去，都会达到人生的彼岸。

    那一堂课就这样在杂乱无章中结束了，把课文的单词领读了几遍，把特殊疑问句的类型温习了一遍，又把表示时间、数字和日期的英文单词回顾复习一遍。

    下课铃声响了，第一小节的课程暂告一段落，第二小节还要继续。

    那天上午一共是两个班，在有了上一个班级的教训之后，我重新整理了思路，在后面的课堂上终于开始有步骤的把控节奏了。

    回到教师休息室里，大家不停的议论着第一节上课的种种。

    “这届学生更差劲，连H2O都不知道是什么。”化学老师不停的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