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

    周一是老娘作为班主任工作最繁忙的一天，也是董利军最为松弛的一天，下午第二节课到晚饭后这一段时间基本上没人管，经历了一个多礼拜的每天请示后，老娘发话了，下午想去操场玩不用请示，不要出幺蛾子就行，后面这句是原话，估计老娘已经认可了董利军每天下午这个时间出去玩了，一周多没出什么事情，就决定放羊了，家里还有个有事从不汇报经常整活的董俪，眼前这个大儿子可让人省心了，此时的董利军暗暗得意，自己终于从家里严格的管束中突破了一小点，今后要小心谨慎维持好在老娘心中的信任度，千万别漏了馅，老娘可不好糊弄，在她那里，一次出了问题，再建立起信任就很困难了。

    今天董利军不敢去卫生所了，自从昨天发现了手枪后，就心心念念惦记着那个柜子有没有长枪，可是还没学会开锁，到了哪里怕自己没忍住动手暴力撬锁，还有一个关键原因的就是昨天很有可能已经把自己暴露在那个方同志眼前，这两天自己不能再有异动，这会哪怕是再有要紧的事都不能无故出现在公社，天大的事情都不及自己暴露重要，这点一切的前提！

    昨晚董利军分析了好久，基于此前的分析和昨天林军和方同志的出现，国内应该的确是有专门的部门检查寄到那些特殊地方的信件，自己那封信估计是被发现了，所以就顺藤摸瓜查到了信件寄出的地址，不过这样也好，自己不需要费劲巴拉地把资料传递给上面了，反正自己本来就是准备要上交的，现在这个渠道貌似挺好的，就是容易被倒查，看来下次得换地址了，哎，现在这个交通啊，要是能方便去其他地方，哪怕是其他公社也好啊，自己随便换个地方寄信出去，很轻松就能给上面传递信息了。昨天来的两个人应该是己方人员，只有极小概率是对方人员，现在距信件寄出差不多有7天了，对方应该也收到信件了，那对方应该也看到信的内容，是不是该派人过来了呢？董利军很是期待，关于信中自己提供的资料，随着昨天来公社调查汤林的林军到来而更加自信起来，自己手里还有更多的资料，那以后就有更多的饵了，想到这里董利军更加兴奋起来。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还是第三节课，周一体育课比较少，董利军有些无聊，就帮着体育老师搬体育器材，这段时间和体育老师混熟了，都知道他是天才儿童，自然更想亲近一下，董利军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刻意对体育老师表现出亲近，自然关系迅速升温，现在董利军都可以直接找体育老师拿钥匙去器材室拿球玩了。学校的体育器材室就在学校教职员工会议室的一侧，另一侧是校长办公室，今天来这里帮体育老师搬器材只是其一，其二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想看看学校有没有什么人来或者接到什么电话，李校长办公室里有学校唯一的一部电话，自从昨天下午大意暴露了自己，董利军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不可靠起来，万一自己还有什么地方漏了马脚被人顺藤摸瓜到了学校，自己时刻保持警惕，说不定能有个预警时间，到李校长这里打一转也就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态，昨天的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

    李校长貌似在招待客人，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主要是人家操一口市里口音的普通话，恰好董利军又是听得出来的，自然而然就警觉起来，经过昨天下午的事件后，董利军高度警惕，基于宁错过不放过的心理，董利军拿起一根跳绳，和体育老师说了一声就来到学校教职员工办公室跳绳，李校长的办公室有两个门，其中一个门通往会议室，此时是关着的，好在门是木头门，隔音效果很一般，董利军一边跳绳一边侧耳倾听，虽然有些难度，不过还是能听到里面说什么，这会听到的又不是市里口音的普通话了，而是县里口音的方言，南方这种十里不同音的很普遍，董利军还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心中暗自嘲笑自己惊弓之鸟，正准备撤退，却被接下来他们的谈话内容给吸引住了，

    “......主要是想了解本公社适龄青少年初中阶段入学比例，尤其是有在外工作的知识分子家庭适龄青少年入学情况进行了解，这类家庭对知识是很重视的......”

    听到这里，董利军就没有再听后面的话了，手中的跳绳也停了，这话有问题，好在老子提高警惕来这里转了一圈，否则这么重要的信息就凭空从手里溜了，昨天林军也是在询问类似的问题——家里有人在外工作，显而易见，自己寄出的资料不可能是在本地获取到的，不说公社，就是整个县里，最先进的就是县氮肥厂年产1万吨的氮肥生产线，几十年前的落后技术，当然，据说也可以在战时生产硝酸铵，2公斤这玩意相当于1公斤多TNT。话题拉回，按正常的逻辑来判断，自己寄出的资料最大可能就是通过在外工作的亲朋获得，所以在无法快速找到寄信人的情况下，自然这个就成了最大的突破口，李校长办公室里的人是教育线上的，他们调查入学率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要查有人在外工作的家庭呢，在董利军看来，就是有问题，这时那个市里口音的普通话传来，

    “李校长，现在国家要发展经济，需要大力发展教育为国家输送优质人才，为了这个目标，我们才开展这个调查工作，可以说是时间紧任务重，考虑到了同学们的学习紧张，为了不影响他们，我带来了一份调查问卷，麻烦你安排一下，在空闲的时候让全校师生都填一下。”

    语毕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估计是在拿调查问卷，然后又听到这个人说，

    “我来得匆忙，来不及带太多问卷，不够的话麻烦李校长安排人印一批，这是十元钱，就当是给工作人员的补贴了。”

    “我们还要看看其他公社，这就先回了，明天下午我再过来。”

    李校长估计是有些意外，这上面下达的任务什么时候有补贴这么优厚的待遇了，连忙客套起来：

    “哎呀，张巡视员，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虽然客套，但终还是收了钱，然后客气地送两人出了办公室，董利军躲在会议室门边，偷偷瞄了一下两人，两人都是这个时代标准的知识分子打扮，白色短衬衣，黑色裤子，黑色皮凉鞋，手戴手表，其中一个白白净净的戴着眼镜，就是不知道哪个来自市里，为了看清楚二人的样貌特征，董利军一直盯着二人，李校长目光瞟到了他，在送完二人后叫住了董利军，

    “军军，刚才是你在会议室玩啊，是在跳绳吗？在地上咚咚的，下次我接待来访的时候别这样哦！”

    李校长倒是挺和蔼的，毕竟天才都有一些特权的，董利军自然是对这个门清，也不害怕，反而对李校长笑呵呵，

    “李校长，刚才他们给你一个问卷我能看看吗，看我能不能做出来？”

    这满满的求知欲，李校长很是喜欢，虽然是调查问卷而非试卷，可是能让眼前这个天才增加眼界，自然是非常愿意的，当即拿出一张调查问卷给董利军，董利军当即认真看了起来，果然，很多问题掺了水分，例如村里受教育水平调查，要求把知道的村里最高受教育水平人的受教育层次，从小学到大学都有，紧接着就是选择村里在外工作人员有几个人，还有在外工作人员的单位类型，其中就有研究机构选项，此时国内没有人防备外国人在国内做的一些调查是在采集情报，还把这些调查问卷的问题吹上了天，殊不知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董利军把所有题目都看了一遍，基本心里有底了，然后装作失望的样子递还给李校长，

    “这是什么卷子啊，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李校长拿起试卷看了一眼问题，对里面的问题倒是觉得有点意思，正准备给董利军科普一下什么是调查问卷，却看到董利军已经一溜烟去帮体育老师搬器材去了。最后一节体育课，董利军只简单投了几个篮就坐在一边看学生上体育课了，其实要是不引起体育老师多想，董利军连这几个球都不想投了，李校长办公室里接待的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对方派来的人，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心头，调查问卷的提问存在异常，但是有自己主观的成份在里面，而且还有一个关键点，假设这两个人有问题，那他们是那一方的人呢，是自己猜想的那方的人吗？董利军发现自己原有的预案还有不完善的地方，例如现在，自己就没法确认对方身份，这不同于林军他们那样比较好确认，他们是明面上的身份，而类似今天来学校的这两个人，除了明面上的身份外还有隐藏的身份，这就很不好确认了，怎么办？

    晚自习的时候，董利军在家里早早做完老娘布置的作业，再次陷入了沉思中，明天这两人就会再来，到时候拿到填完的调查问卷后可能就不再来学校了，毕竟教育这条线上还有学区甚至村小都可能是他们调查的落脚点，自己现在活动范围有限，要是他们离开之后就难以再与他们产生交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溜走，董利军再次复盘自己的计划，看来有必要主动出击一下了，虽然不知道是那一方的人，总之应该都是外部力量，那就不管了，说不定比大漂亮更好对付也不定，毕竟没有谁比世界第一的CIA更难对付了是吧！

    第二天，董利军匆忙准备了一些东西，然后严阵以待，只等这两人再次到来，下午第一节课后，两人骑着自行车到了学校，此时虽然是9月份，可是太阳还是很毒辣的，躲在一旁窥视的董利军看着两人大汗淋漓的样子，很是佩服他们的敬业精神。李校长客气地把二人接进办公室，递水递西瓜解暑，两人估计也没怎么吃过这样的苦，一边道谢一边喝水吃习惯，董利军决定就在这个时候出击，低头猫腰走到树荫下，在二人停在那里的自行车的座垫下各塞进一团纸，座垫下是粗弹簧，董利军塞进去的纸团是揉成一团的，在里面还不太容易掉出来，做完这一切之后，董利军迅速离去，从这一刻起，今天下午董利军就是一个乖宝宝了。

    调查问卷是在下午第三、四节课时在学校各班分别填完的，二人拿起所有的调查问卷就急匆匆离开了，李校长还在他们身后摇头叹息上面下来的人工作真拼命，要是此时李校长知道这两人心里的想法，估计就不会这样想了。看着身后已经消失的学校校门，张先行才对身边的林千抱怨，

    “林学长，你这是什么任务，时间这么紧，从地区下来也不派辆车给你，看把我俩给累得！”

    一旁的林千心里苦笑，脸上却是正色凛然，

    “这是计划外任务，国家要在教育方面加大投入，迫切需要摸清楚实际情况，各地都要进行，条件有限，就不要抱怨了。”

    张先行连忙改口：

    “学长，我也不是怕苦，就是任务这么紧，光靠我们两人跑怕是来不及啊，我也是着急啊，要不要我请示一下局里，加派人手参与进来？”

    林千连忙制止，

    “别！千万别！”

    林千从自行车上下来站定，张先行也跟着跳下自行车，林千脑中瞬间快速运转，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比较苦情且合理的原因来拒绝张先行的提议，

    “先行，我也不骗你了，这个任务是我抢下来的，我是立下过军令状的。你知道的，要进步就要吃别人吃不了的苦，我来了后谁也不叫只叫你，就是想凭我们俩的努力把这件事办成。”

    果然，张先行立马不提了，

    “行，行，行，学长，我不提了，不提了。”

    “学长我们赶紧走吧，到招待所我请你到我家吃饭，家里有老家酿的甜酒，喝一碗消暑解渴提神。”

    林千暗自舒一口气，正准备跨上自行车，突然看到一个纸团从张先行的车座垫掉下来，张先行此时已经上了自行车，凭着心中的一丝侥幸捡起了地上的纸团放进口袋里，然后下意识瞄一眼自己自行车座垫下面，赫然发现也有一个纸团在里面，这绝对不是偶然，林千心脏怦怦猛跳，担心张先行回头发现异常，连忙伸手把纸团抠到手里快速装进口袋，然后急忙跨上自行车追赶张先行。

    县招待所里，林千带着一身酒气回到房间，关上房门打开灯的一刹那，林千立马把醉态强行收回去，抄起毛巾在洗脸盆里的冷水中浸湿后胡乱在脸上擦了几把，然后走到桌子前，坐在椅子上，环视四周再次确认周围没什么异常后，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都是一些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小纸片，只有差不多指甲盖四分之一大小，搞得林千都不敢大口呼气，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小纸片都吹飞了，其实两个纸团里的小纸片加在一起也就十几张，其实说是纸片还不如说是纸屑，好在不多，花了几分钟仔细整理了一下，才大概弄清楚是什么东西，此时林千对这个剪纸片的人由衷地佩服，由于纸片是报纸上剪下来的，有的两面都是完整的字，有的只有一面有字，另一面只有半个字或是几个残字，而且弄纸团的人还特意把所有的纸片顺序打乱了放进两个纸团里，如果只拿到了一个纸团是绝对拼不出完整的话，好在自己当时留了一个心才在自己座垫下的纸团掉下来之前拿到了它，否则自己可就来这里白吃这几天的苦了，现在一切都好了，因为自己已经知道这些纸片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