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金？”

    中午的饭堂中，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的石楠放下碗筷看向过来问询的李琛，思索了片刻才回道：“既是你的病人，收多收少都由你一心而决便是，不过莫要忘了要交柜上三成的规矩。”

    既已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石楠也不介意多提点提点这个看着就喜欢的师侄：“那人是什么伤？你是怎么定的治疗计划？介意与我说说吗？”

    李琛倒是没有隐瞒的心思，当下便把心中想法都说了出来，毕竟眼前人看过林仙总结的手术过程，他身负血神经的事自然也清楚的很。

    缓缓放下碗，蹙眉沉思片刻，石楠才看向李琛缓缓说道：“外人不知咱们医仙谷的治疗手段，你做什么尽可推到秘传上。而你左手的......也可说是牵丝戏，不过你疏通淤血、梳理血肉，怕是得用到自己的传承吧？”

    在李琛点过头之后，石楠又思忖片刻：“那人身上受的伤不像是普通行脚商人能有的，你所说的他身负的速成内功......还有服药的残留痕迹......是不是内力主要行进在手足的阳经上？”

    “是的，就是十二正经里的阳经。”

    “那便是了。”缓缓点了点头，石楠盯着眼前碗筷自言自语一句，便抬头看向李琛吩咐道：“麻沸散怕是没用了，对方若是要来，你去领一颗百脉散让他服下。”

    知晓石楠口中的百脉散是当日林仙给李霓裳做手术时，给她吃下去降低血液运行速度的那颗药丸，虽说还没彻底弄明白石楠的意思，李琛还是应了一声。

    石楠开口说明道：“那人定会对体内情况变化极其敏感，他又受过特别训练，麻沸散效果不佳，所以才让你对他用百脉散。它不但能降低血脉运行速度，同样可以麻痹感知，这样若是你运功抽去他些许血肉，也应是感知不出来的。”

    “谢师叔关心。”

    重新端起碗筷，看向面前盘中菜蔬，石楠眼也不抬地开始撵人：“饭菜都要凉了，记得百脉散的银钱也要你出的。”

    李琛本以为那位中年密探这一考虑就得过上几天，却没曾想他刚吃完午饭，就听自己的小女仆过来传信说是外面有位叫韩其的人来访。

    心里还纳闷呢，李琛就注意到小女仆脸上一幅有什么东西藏在心里不吐不快的纠结模样，在他直截了当问了之后，小女仆又是犹豫了片刻，才对李琛遮遮掩掩说道：“老爷，那位韩老爷好像认出我了。”

    “哦？”正要起身向前堂走的李琛停下脚步，很诧异地看向小女仆阿扎狄，不过随即他便想到对方既是从波斯贩来的女奴，那韩其又说自己在安西那边做生意，要是足够巧的话，应是见过面的：“是你在安西见过他？”

    “是敦煌。”阿扎狄低头把衣角折起来再放开，反复几次后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到了敦煌之后，有一场......一些姐妹在那里就被挑走了，韩老爷因为我还跟艾则孜老爷闹得有点......不太愉快。”

    点点头考虑片刻，李琛才伸手拍了下阿扎狄的手背，见对方像触电一样把手缩回去也不恼，只是学着石楠的模样背抄双手示意阿扎狄跟上：“那你就跟着我吧。”

    绿色眼眸眨了几眨，阿扎狄便猜出了李琛此举用意，细声细气答应了一声低着头亦步亦趋跟在李琛身后，两人一同来了上午那间诊室。

    见到李琛进来，等的有些心焦的中年密探韩其随即起身，见到跟在李琛身后的阿扎狄怔了一下，脸上习惯性摆出憨厚模样：“小先生，我回去与家里浑家商量了下，觉得还是找您快些治了比较好。”

    应了一声，李琛挥挥手示意显然是做好了治疗准备，身上只带了把匕首防身的中年密探坐下，自己也入了座冲着阿扎狄点了点头，见这小女仆只是低头呆愣一点眼色都没有，无奈开口吩咐道：“给我磨些墨。”

    “啊？嗯。”

    坐在李琛对面，看这个波斯女仆笨手笨脚地像捣药似得磨墨，韩其也是眉头皱得像拧了个疙瘩，有心把墨锭接过来亲自上，却又担心恶了眼前的小先生。毕竟在神都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个西域女奴当玩物并不是什么罕有之事，但能把对方带出来见客却是少有，必然是极其宠爱才行。

    李琛撇了几眼干脆让对方停手，省的糟蹋好东西，拿起毛笔去砚台里扫了几下，又在边沿刮掉那些芝麻大的碎块，在眼前铺开的纸上边写药方边说道：“你体内沉珂已久，要疏通、梳理的话难免会亏些气血，所以我给你开个补气补血的方子，过会就让药房给你煎了，等治疗结束后把第一副喝了再回去。剩下还有两副你也一并带走，怎么煎药房会与你分说。”

    等了片刻待到纸上墨迹干了，李琛把它递给阿扎狄示意她去药房，吩咐了几句一回头才发现眼前桌上多了张金票。

    不得不说这巴掌大的纸片印制的很是精美，光是围绕周边的花纹李琛就能分辨出至少三四处防伪的暗记，更不要提戳记上的大小字和比划不同，以及那泛着些许金属光芒的特殊纸张，本身就不是那么轻易能制出来的了。

    【面值一两的金票（由大周皇室发行并且背书，但若是兑换只能兑到九成五，剩下为火耗）】

    正当李琛盯着那金票发愣时，韩其却会错了他的意思，施施然又从袖中拿出两张排布在眼前，讪讪说道：“好教小先生知晓，小人这些年在外风餐露宿做的也都是小本生意，家资攒了些也都在神都买房置业了......若是还不够，还容我些许时间，我再去拆借一番。”

    “够了。”李琛绷紧脸点点头努力不露怯，平日连银子见得都是碎银的他哪见过这种大额货币，颇有些刘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的感觉。

    这时阿扎狄也回来了，把手里捧着的小药瓶放到李琛身前桌上，还未开口就被李琛吩咐去药房看着去熬得药，一个时辰后端过来便是。

    想了想又把要出门的阿扎狄叫住，伸手拿起桌上三张金票递给她，叫眼睛都大了三分的小女仆收好，李琛唤上韩其一起出了诊室。唤过外面的小厮让他把自己的牌子翻过来，顺便问了问后面字号房有哪间空的，得知丙字六间都空着，想着也不需什么无菌操作，便定了丙一号。

    两人来到惯常点起了驱疫香的诊室，李琛关好门示意韩其脱了衣服赤条条躺中央床上，可韩其手刚搭在衣襟上，心里却有点打鼓——眼前这小先生太过儿戏了，自己身上伤如何他自己清楚的很，哪能那么容易就祛了？

    李琛像是没看出面前人的犹豫，自顾自从袖中取出刚才阿扎狄带来的药瓶，打开塞子倒出那颗给蜡裹着的百脉散，捏开蜡皮示意韩其张开手，把这枚有些大的药丸放到了韩其手中，再一次吩咐道：“把它吃了，脱了衣服躺好，它会降低你血脉运行速度，你会觉得有些头晕和反应迟钝，莫要运功相抗。”

    此时箭已在弦，李琛也没说这泛着些许金属光芒的诡异药丸子能不能嚼，韩其一狠心往日那杀伐果断的性子便在心头蔓延开来。仰头瞪大眼睛把噎得要命的丸子硬生生吞下，走到一旁的案几前先是取出用皮带倒缚在袖中的连鞘匕首，边脱衣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冲身后小先生解释道：“小先生莫怪，我这在安西养的习惯，身上不带点家伙事，就连走路都觉得没穿衣服似得。”

    “我懂，那边实在是不太平，带东西防身也是应有之意。”

    李琛随口一答，落在韩其耳中却又让他理解成了这都是那波斯女奴的科普，不禁觉得对方也可能对安西那边有些了解，于是决定收紧口风免得说错话。

    很快有些中年发福模样，身上却零散分布着不同伤疤的韩其片缕未挂躺在了治疗床上，此时服下的丸药已慢慢起效，韩其睁大眼睛看着李琛撸起袖子到肘，双手搓了搓，就要把左手覆在自己心口，不自觉开口说道：“西域美女颇多，波斯美人只是中品，且颇多桀骜之辈，若是......”

    啪地一声，正调动起血神经的李琛一把拍在韩其脑门上沉声斥道：“抱元守心，莫要行功相抗！”

    说起治疗过程，第一次被个男人摸遍全身的韩其只觉得是做了场诡异的梦，对方那两只手，尤其是掌心有个像闭起来的眼睛般诡异旧伤的左手在身上游走时，他就有种冷热相交在一起同时穿过皮肤侵入血肉的奇异触感。但这位小先生偏偏对内力敏感的很，每当他忍不住想要行功感受一下体内情况时，就被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呵斥一句。

    到了后来韩其也只能是乖乖像块死肉似得躺着任由李琛施为，不过好在这种过程并未持续多久，大概约么过了三刻时间他便感到那双手离开自己身体：“好了，可以行功了。”

    有些茫然的坐起身，药效影响下韩其还有些呆愣，待到行功走过一个周天时，百脉散的残留的药效才被化去，让清明神色重归双眼。

    “好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正去一旁摆着的盆里面洗手的李琛头也不回地应道：“好了，你且歇一会，等药端来服下就可以去药房拿剩下的两副药了。”

    拿起手巾擦了擦手，李琛把一旁叠放的衣物捧起来放到韩其身旁，温声嘱咐对方以后莫要再大鱼大肉猛吃了，尤其是肥肉也得少吃一些，接着又劝他能换还是换了这霸道内功。

    一切都做完之后，李琛便先一步出来，却与站在外面闻声转过身的石楠打了个照面。

    “石师叔。”

    背着手的石楠对李琛点了点头问道：“好了？”

    明白石楠是担心自己掉链子特意守在门外，李琛笑得很是开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