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李霓裳，只是淡淡瞥了手忙脚乱的李琛一眼便继续说道：“周止虽说叛出逍遥门，但是门内并未给他除名，如果按员峤的辈分来算，你确实该是我师叔。不过逍遥门最重传承有序，所以你得回......”

    一想到自己如果真的把眼前人领回逍遥门，怕是门内长老得活活气死一半，剩下的另一半中会习惯性再分成两波人，其中激进派会冲上来把她俩挫骨扬灰，保守派会觉得激进派做的太不激进了。

    越想越是恶心，在李琛视野中脑袋上还顶着个（逍遥派弃徒）的李霓裳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借着这个动作平复心情：“你进来时我观你眼中锋芒不时闪现，想必内功修为也已小成，那本书果然神异，离断多年的经脉和气海也能修复如初。”

    摇了摇头打断了李霓裳的感慨，气海还像个扎破了的气球般四面漏气的李琛老老实实答道：“经脉和气海都没什么变化，真正改变的是那本经可以让血管起到替代经脉的作用。”

    “那练出的真气呢？”

    李琛也很难判断那些被过滤出的细小金色砂砾算不算真气，只是瓮声答道：“都停留在血管里。”

    “这倒是奇怪，像儒家所学，他们便是把所谓的正气存入全身。”伸手端起小桌上的茶杯，凑到唇前却停了下来，须弥后放下茶杯，李霓裳自言自语道：“有机会再碰到长风中人，倒是要向他们讨教一二了。”

    沉默片刻，李霓裳突然轻笑一声自嘲道：“不过都是接纳天地元气为己用罢了，万千大道俱指先天，不成先天......百年之后皆是尘灰。”

    言罢转过头看向李琛，李霓裳对他伸出左手：“来，与我试试劲，用你最大的功力攻过来便是。”

    见李琛面露犹豫神色，她禁不住微蹙眉头催促道：“怕什么，虽说我大病初愈，你要伤我还需再练上几年。”

    “不是......”李琛觉得面皮发紧，干笑着回道：“我没掌握用力的法子。”

    挑起一边眉毛，李霓裳诧异地盯着李琛。

    “就是，该怎么说呢，让我想想。”李琛放下茶杯，手在空中舞动几下，对着李霓裳解释道：“我能感觉到内力在，但使用的法子还是跟那日从破庙中逃出来时别无二致，都是简单的让身上力气变大些。”

    纵然心中泛起喜意，李霓裳还是板着脸冷声问道：“哦，你是说，你现在对内力还不知如何搬运调用？”

    “来，把手伸过来，试试我的劲。”

    “还请师叔留手一二。”李琛伸出右手越过两人之间小桌。

    伸出左手玉葱也似的食指，蜻蜓点水般的在李琛掌心点了下，李霓裳看向皱着眉头的李琛：“什么感觉？”

    收回左手，看着掌心那一块蚕豆大的红斑慢慢淡去，李琛在心中回味着那如同潮水般层叠涌来的内力，它们穿透掌心在自己体内奔腾着，要不是经脉早已寸断，说不得此时麻的就不是掌心，而是肘窝和肩膀了。

    吐出胸中浊气，李琛看向正盯着自己等待答案的李霓裳：“好生古怪的劲力，虽然我没有见过大海，但它与那些文章描述的一模一样——层叠而来，一重比一重劲力大......我总感觉从自己的骨肉间听到了涌过来的海潮之音。”

    赞许地点了点头，李霓裳追问道：“那你感觉到了几重劲？从中品出什么了吗？”

    沉默片刻，李琛攥紧了左手五指又很快放开，重复了几次这个动作后，他才对李霓裳说道：“至少有五层劲，若是打个比方的话......”

    左右转动脑袋，李琛尝试着找到灵感，最终落到了眼前的茶杯上，伸手去其中沾了点茶水，在桌上点了个点：“若说第一层劲只是这个水珠的话，那么第二重翻倍，第三重再翻倍......明明开始只是一滴水，但最后却是整整一盆水兜头泼在脸上。”

    “水之力无形，却也最是凶险。”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李霓裳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水滴石穿是水之力，却太过绵软漫长，所以我便取了海潮浪涌之意。琛儿你从未去过海边，未见过普通的海浪在礁石上撞的粉碎，给台风掀起的潮水却能连小岛都拍成齑粉。”

    抬眼看向李琛，李霓裳声音越发温柔：“琛儿，纵然那经至邪，可我却觉得你师傅说的没错——无论功法如何，它是没有思想的，能赋予它正邪之别的，只能是使用它的人。”

    听着李霓裳这无头无脑突然冒出来的教诲，李琛点点头恭声应道：“霓裳师叔说的是，琛儿明白。”

    仔细看着李琛肃然面容，李霓裳端起一旁茶杯，喝了里面残茶，茶杯搁回桌上用手指抵着推到对面：“为我倒杯茶吧。”

    虽说心中已猜到自己这个直来直去的师叔想要干什么，可李琛自炭炉上拈起那小小茶壶时，动作中藏不住的犹豫却已尽皆落入李霓裳眼中。

    “琛儿。”突然伸手掩住那茶杯，李霓裳微欠起身看向李琛：“我想你明白，我并不是在感恩，也不是想还你什么。而你也不要期待太多，逍遥门的传承我给不了你，我只能给你我自己悟出来的东西。”

    “因为只有它们才是属于我的，明白吗？”

    看着自己这个嘴硬的师叔抽回手掌坐回躺椅中，偏过头不与自己对视，李琛无奈地笑了笑——对方那别扭性子他早有体会，今日能说出这些话来，怕不是在心里打了半个月的草稿才终是鼓起勇气。

    煮得滚沸的粗粝茶水缓缓自倾斜的壶嘴流入杯中，李琛把茶壶放回炭炉上，双手端着这只有几钱容量的茶杯，起身绕过小桌走到李霓裳身边，双手捧起茶杯：“霓裳师叔，请喝茶。”

    转过头，看着眼前向上散出氤氲蒸汽的茶杯，其中聚在杯口的那白色烟岚盘旋飘逸，如梦似幻仿若画卷中的真龙般见首不见尾。视线顺着胳膊向上移动看向弯腰欠身的李琛，李霓裳呼出口白气，伸手接过茶杯浅浅呷了口杯中滚烫茶水，把茶杯随手搁回身边桌上，回手虚托一下李琛双臂，示意他不用躬身行礼了。

    “琛儿，你已有师承，君子不夺人所爱，今日我受你一茶，便传你几道散手。”肃声说完，李霓裳看向直起腰挡住了太阳的李琛：“我非师，你亦非徒，以后也莫要用我名声在江湖上行走，你......可愿受这委屈？”

    “我愿意。”

    “好，今日我便传你我观潮时悟出的叠浪劲，自古法不传六耳、不落文字，把手伸出来。”

    伸手覆在李琛右手上，李霓裳声音落入李琛耳中如同梦呓：“出力如海潮奔涌，不可断绝、不可犹豫。首劲如水，波光嶙峋；次劲倍之，叠浪初起；三劲再倍之，浪头已显；四劲浪涌不绝；五劲遮日；六劲滔天。”

    虽说李霓裳已故意放慢速度，但只是一呼一吸间，六重劲力已然从手掌接触的位置涌入李琛体内。他耳中水流潺潺声只是响起一瞬，便给越来越响的浪涌声盖过，最后一重劲刚至便在他体内掀起滔天巨浪，连胳膊上的皮肤都跟着仿佛海浪般波动起来。

    连续两次使出六重叠浪劲，对重伤初愈的李霓裳也是负担极大，她闭目深几口气行功稳住胀痛不已的经脉，顶着额头细汗看向呆立原地眼神深邃的李琛。

    【对方向你传授叠浪劲，是/否？】

    【叠浪劲】

    【内力运用技巧，需长久修习在己身积蓄潮涌之力，不断增加经脉抗性，方可持续叠加，自第二重开始，每重威力皆为前一重翻倍，内力消耗也同样翻倍。】

    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学习，那玄之又玄的感觉袭上心头，很快便化作能真实运行的功法。但它并不是在经脉中运行，而是随着血液的奔腾如同水上泛起的涟漪般层层递进——就像是之前从金页中学到了燃血之法一样，李琛发觉自己只要心意一动，便可使出这叠浪劲。

    不过因为初学实力低微的缘故，叠浪劲他只有LV1级，至于熟练度或许是因为李霓裳亲自传功的关系，上来就有30%。

    一直保持安静的李霓裳，待到李琛重新睁开眼时，才关切提醒道：“下次切记不可如此孟浪，如与人比拼内力，要知泄劲，在原地硬撑殊为不智。”

    “嗯。”点头答应了一声，李琛回道：“师叔我学会了。”

    “叠浪劲虽说只是我悟出的粗浅用法，但......”李霓裳话语戛然而止，凤眼禁不住睁大看向李琛：“你学会了？”

    “得罪了，师叔。”李琛伸出食指，学着李霓裳刚才的模样，在她伸出的手掌掌心点了一下，只有两重的叠浪劲自指尖涌出，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如同看怪物般盯着面前人，李霓裳许久之后才倒吸一口凉气叹道：“还好你初成只有两重劲力，而且这传递而来的内力也有些运转晦涩不明，不然我怕是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活的浑浑噩噩不如散功归去了。”

    “琛儿......这话或许多有得罪，但闷在胸中不吐不快。”

    “师叔请说。”

    “门内因周止此人，曾有关于天资绝佳之人必受天妒之说.......你与他，都是天生不能修行，可一旦得了适应功法，便一日千里......”

    叹了口气，李霓裳视线偏开李琛，看向已然快要落到墙头的太阳：“叠浪劲既要勤修不辍又要量力而行，这其中平衡你要自己把握。要想更上一重，便要不断在体内如海潮般层叠催动劲力。待到经脉能承受更高冲击时，便可水到渠成，如此反复......而琛儿你的第一重劲力与我有些许相似之处，却又能从中感到粘滞之力，怕是与你修习的功法有关......这方面我帮不到你。”

    “不过你其他地方若是有修行的疑问，大可来问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