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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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水有停滞仍东流

    山高风疾,滚滚暗云携带着风啸,以扫荡一洲的气势,搅动天地间的灵气混沌,用那能够轻易折断百人合围的大树的冲劲,一头撞上了绝顶峰,如同江河分流,蹚过山峰两侧,不带走一叶一草,反而留下雨露恩泽。

    绝顶峰的高,让人使劲仰头看不见峰顶,行至山半腰,再仰头,亦是如此。山壁陡峭,方寸之地皆无处可以落脚,仍有仙草坚韧地生长在其中缝隙间,所以修有一条小道,步步台阶直登天顶,故称登天道。

    人欲访天师府,无论身份大小,修为高低,皆一步一台阶登顶,这是对“三高一绝”中的绝顶以示尊重。除非你足够厚脸皮而且不怕被扫地出门,就无需遵从这礼仪。

    郭藏真以无上轻功,一蹦一跳,须臾之间就从峰底到翻墙入门。府内那人如故,今日便是昨日一般,坐蒲上看书,清风换页,温水泡茶,一杯举起细品,一杯茶半将满以候来客。

    郭藏真没有客气坐下就喝茶,是一般茶水,胜在可以倒壶续杯,粗茶淡水若是以往定要吐槽半句,只是此刻无言。

    张天师继续悠然品茶看书,无事不登三宝殿,来客都不急,他这个主人家更是不急。

    连灌几杯茶后,郭藏真终是忍不住,有些没话找话地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棋书,棋盘的棋。”

    “有何用?”郭藏真追问道。

    “学布局,观天下事。”

    “有哪些局?”

    “以小博大之局。”张天师放下书,看向郭藏真回答道。

    “能赢否?”郭藏真的视线从杯中影转向眼前人。

    “能。”

    “如何?”

    “兵行险招。”

    “代价几许?”

    “轻则善于舍子,重则满盘皆输。”

    郭藏真眉角一抖,生硬地说道:“若是不愿呢?”

    “那,则无天下。”

    郭藏真仰头观空,半天无言,最后低头说道:“盘上下棋,棋有新旧,旧子已落,其中变化熟稔于心,盘外新子千千万。下一盘棋,旧子越下越没有活路,而换取的是不知下得对错与否的新子,以子换子,于心何忍。”

    “先生莫忘了,旧子乃未下前的新子,若人法有道,旧子新子浑然一体,方可终盘有胜机。先生非棋子,怎知旧子不是甘愿为新棋开道,而棋手要做的就是不负已下之棋。”

    良言如春风,一扫前堂雪。因岳盛武之死,勾起了郭藏真各种忧虑的这般积闷也稍得宽解。

    心结已解,郭藏真放松了一会,不顾体面地倒下,双手托头躺着观望星空。

    忽然发现了什么,郭藏真猛然起身,对着继续看书的张天师问道:“哎?我还什么都没跟你说过,你就知晓了,又是占卜占出来的?”

    “我们不是在说棋吗?”张天师揣着明白装糊涂说道。

    啊对对对,只是在说棋法,从棋法所得用于他事,便与天师无关矣。若别人从自己的一言一行,有所得,却要因此染上因果,那岂不是要让山上修士言不敢语,行不敢为?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所以天道规严,却不是无缝可钻。

    郭藏真瞅见了在一旁休憩的九尾白狐,那九条尾巴若垂天之云铺散开来,尾上白毛细银,根根缕缕皆是飘柔,漂亮极了。郭藏真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旁若无己,静悄悄地靠过去,那尾巴毛茸茸的,薅上去手感一定很好。

    九尾狐心生感应,抬头媚眼一瞥,看着郭藏真鬼鬼祟祟的举动,当即起身,摇晃着尾巴离去,留下某人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半个月的时间已有,红巾军熬过了那段艰难时间,重新补充了粮草等军资,可这次,他们只是对徐华省围而不攻,久攻不下显然是让他们的士气大受打击。如果再一次围攻不得,那将会人心溃散军不成军。

    这一停歇不前,军中流言四起,将领们也聚在一起商议出路,有不服输的提议大军压进,血战死战,定能破之;有的提议绕开徐华而行,先趁现在粮草尚有,攻取周围省城,最后让徐华四面邻敌,才能攻之克之。

    后者做法最为稳妥,不过红巾军围攻徐华耗费的时间人力物力甚多,天下粮仓就在眼前,若是毫无所得,陈广真是不甘心啊。

    “先派人去查探周围省城的底细,若是易得,我们便去攻取下来。徐华省是我们推翻昏君的基石,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即使要退,也要打上最后一仗。”陈广定下作战目的,让诸将去执行。

    遭遇岳盛武的刺杀,严于海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把清风山清理得不剩一人后,便赶回与李奂林禀报成果,至于卧龙岗这种新生的势力,就被当做阿猫阿狗的小角色无视了。红巾军不主动进攻,李奂林也乐得清闲,只是听到副将遭受刺杀,巡抚身边的神秘护卫出手击杀了岳盛武,可还有一个武功了得的贼人逃脱了。

    “群龙山各大头领均已伏诛,那逃脱的逆贼应该是江湖上与岳盛武交好的武人。”严于海做出判断。

    “江湖事江湖了,你就在江湖上发布这个胡子男的悬赏令。内忧已除,外患也翻不起波浪了。你重履原职,操兵演练,行军布阵,虽然现在红巾军打不进来,但也半点马虎不得。”

    “是。”

    严于海退下后,只剩李奂林独自一人坐在帐中,眼下局势并无不妥,李奂林心中徒生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感,不由得苦思,究竟是看漏了什么。

    在狼首山倾覆之后,群龙山和清风山相继步入后尘,这对绿林好汉来说并不是一个好信号,卧龙岗上面亦是人心惶惶。然而卧龙岗的人员不减反增,一是别无去处,报团取暖的话现在卧龙岗一家独大了,二是朝廷军光速清剿完群龙山和清风山就鸣金收兵,没有丝毫对卧龙岗出手的意思,这就不得不让人有些意味深长了,是吃不下卧龙岗还是卧龙岗背后有势力。

    尽管都是些无端之测,但人们往往对这样的话题乐此不疲,久而久之,假的也就成真的了。

    卧龙岗因祸得福,只不过是别人的灾祸,它的福气。人手的充足,以及纪律的严明,后者多亏朱延军的努力,鬼点子季全安看到这对山寨有好处,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忙。

    卧龙岗脱胎换骨,以往开荒耕田,身为山贼老大的郭藏真以身作则号召人手,也不过杯水车薪,干得半途而废。而如今纪律森严奖罚分明,一令号下,拓荒大业开展得热火朝天,不到半月功夫就完成了。看到后顾之忧以解,郭藏真终于有信心跨出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