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第一天早上。

    苏晴雨被飘进房间的菜香“叫醒”，熟悉的香味从厨房渗到客厅，从客厅穿过门缝飘进卧室，浸入鼻腔。

    她的眼皮痛苦地撑开，卷着被子在床上转了两圈，困意未消，“今天开学”这个强烈的意识告诉她不能再睡了。

    从厨房飘进来的香气比闹钟管用，警示着她的大脑睡眠时间已告罄。

    过去经常在这样的味道冲击下起床，甚至每次早上闻到饭菜香，心理就会泛起涟漪，烦躁不安。

    赖床对于一个高中生就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

    她爬起，起床，穿衣，洗漱，十分钟搞定！

    孙艺梅把饭菜端上桌，家里早饭也会有些炒菜，苏晴雨看着一桌子饭菜毫无食欲。

    苏爸已经吃了饭去上班了，只有母女二人。

    苏晴雨迷迷糊糊地坐下，将馒头皮撕下来往嘴里放，剩下的那部分一口一口咬然后往下生咽，安安静静，不言不语，习惯了吃饭的时候只是吃饭，似是没什么可聊的。

    孙艺梅见她吃饭像吃猫食一样慢腾腾，像哑巴了一样，气不打一处来，“吃菜啊，起个大早给你做饭，一口都不吃！”

    苏晴雨妈妈话语间并无温柔，她夹了一大筷头菜放进女儿的碗里，并不管喜不喜欢吃，一种一定要让女儿把菜吃完的架势。

    苏晴雨眼底闪过不悦，难受地看了眼碗里那些不爱吃的菜，却听话地把菜往嘴里送，依旧安安静静，并无反抗，“妈，我不饿。”

    孙艺梅没听到女儿的话般，开始叮嘱她，“一会下楼见了张姨和李奶奶一定要打招呼，不要像不认识一样！上次你李奶奶见了我还说，晴雨长大了安静内向了，见面话也不爱说了，你多大人了，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看看你张姨家的小乐，见人就笑呵呵打招呼，可招人喜欢了，再看看你，见了熟人像陌生人一样，像话吗？啊？像话吗！”

    馒头啃了一半，再也吃不下了。

    内心翻涌，心底涌起强烈的自责，夹杂着不甘和委屈，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睫毛闪动，脸上没什么笑容，眼里闪着若有若无的情绪，她又咬了一大口馒头，喝了一大口水，想把所有的情绪顺着馒头一起咽进肚子里。

    怕什么来什么。

    她七点就下了楼，李奶奶果然坐在楼下的石桌旁和邻居聊天。

    这么美好的清晨，都不睡觉的嘛……

    她一出来，便成了石桌周围的一圈人目光所及之处。她不适众人的目光，无措地抿抿嘴。

    李奶奶苍苍白发在风中吹乱了几缕，没带老花镜便眯着眼看她。

    十分钟前妈妈对她说的那些训她的话还没消化，连带着那些复杂的情绪以及开学的沉重在五脏六腑乱窜，心情像坠了个大石头，沉得喘不过气。

    却像是习惯了这些烦躁和不悦，她深呼吸一口气。

    她刚想开口打招呼随意蒙混过去就跑掉，看到李奶奶脸上的慈祥笑意，她一怔，心里渗出些愧疚感来，顿了下，她嘴角扬起，携着诸多复杂心绪，努力绽出了一个笑容，“李奶奶，早啊！”

    那是一位对她心怀善意的慈祥老人，不应无辜地被她的烦乱情绪牵连。

    李奶奶上了年纪嗓音沧桑，笑着回应，“诶，晴雨啊，去上学？”

    “是。”

    擦身而过，走了没几米，身后那一圈人换了聊天话题，话里话外围绕着“这是谁家的姑娘”，“哪里上学”，“学习怎么样”……类似这些东西畅聊，她成了聊天话题的主人公。

    心里泛起涟漪……

    小区偏老了些，有些陈设比较老旧，比高档小区多了烟火气，无论是清晨或是黄昏，不缺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不缺茶余饭后散步聊天的人，不缺时常出现在单元门口烧烤的街坊邻里。这个小区的巷子里，车辆比较少，寂静中包裹着别样的热闹。

    小区里很多人都互相认识一样，有的碰上了都能聊上几句，有的人聊的是琐碎却温暖的家长里短，有的是别人家的那些八卦趣事，有的则超脱了她未成年人的认知，她当新鲜事听着……

    苏晴雨站在校门口正中央，忽然想起些关于高二的“民间传言”，不管是早恋亦或是哪个班级的谁谁谁又逃课犯事，和自己都没有什么关系。

    一如既往努力。

    一如既往生活豪无精彩的波澜。

    一如既往成绩上不去……

    她抬头呆望了一会儿校牌——“淮宁市第二高级中学”几个字。

    有些学科总学不会，她英语成绩好，除了英语以外都学不会。即便再怎么努力成绩都上不去，即便资质平平却还是一直努力着，她不想服输，但一直在输。

    她时常瞥见班级后排那几个早已经放弃学习的捣蛋学生，他们每天乐乐呵呵，拥有着她从未有过的自由，她会羡慕他们！

    即便如此，却打从心底里放不下心里那股想变好的渴望，不想扑灭心里那若隐若现、忽大忽小，却依旧燃烧着的小火苗。

    校园恋爱这件事，于她更像是隔海相望，完全触及不到的一样东西。课间，她有时站到操场的主席台上眺望，操场上一对一对璧人，牵着手游荡在校园操场上。

    二中谈恋爱抓得严，运气不好的会被抓到办公室去训话，叫家长，写检讨，被迫分手……诸如此类。

    九月，天气还带着些许酷暑的燥热，没有完全转凉，空气里的热，燃着她心里的不甘。

    靠着这份不甘，她才会一直努力下去，在力量即将枯竭的时候加把力，然后再枯竭再加力，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或许是那些“不甘”被耗尽的时候。

    开学第一天教学楼吵吵闹闹，回班轻车熟路，已经成了身体的自动反应，无需思考。

    她刚迈入七班教室门，看到很多陌生的面孔，她呆愣在门口，门口第一排的小男生直瞪瞪的看着她发呆，那小男生长得秀气，皮肤很白，五官端正，此时正直瞪瞪地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苏晴雨看着直发懵，猛然发觉这是去年高一的教室，立刻转头，羞红着脸往楼上跑。

    太丢人了！

    高二七班，她杵在门口抬头仰望，确认再三，才进了门。

    教室里有一种飘飘浮浮的躁动，这样的躁动来自七班的“女生团体”，有的在聚堆聊天，有的在各自座位上扬着脖子和隔着很远的人聊天。有人在抄作业。

    第三排站着一个手舞足蹈、面露春色、喜笑颜开的女生，她是七班的“八卦女王”徐梦梦。

    苏晴雨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见怪不怪地路过，回到自己的座位，她猜许是哪个班级谁谁谁长得帅，或者年级又新添了哪对情侣。

    苏晴雨刚坐下，一个大大的熊抱扑身而来，同桌肖丽放下正在扎头的两只手向她怀里扑，自然卷的波浪长发扬起甩到了苏晴雨的脸上。

    肖丽用夸张到发嗲的声音在她怀里蹭，“苏苏，好久没见，好想你哦！”

    苏晴雨嘴角微扬，见惯了她这样子，淡淡道：“昨天才见过。”

    肖丽瘪着嘴，“这叫情趣。”

    像是又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一样，苏晴雨把肖丽的头按回去。

    肖丽喜欢看小说，看完就想满足自己的分享欲，除了和班级里那几个有共同爱好的女生“深入探讨”，还会经常和苏晴雨说个不停，各种风格都有，少儿不宜的、青春浪漫的、美女帅哥的、霸道总裁的……各种情节，无论怎么灌输，她这个乖乖同桌总是是那样淡淡地听着，偶尔会笑一笑，没别的了。

    真油盐不进！

    她乖乖同桌高中脱单是不大可能了！

    苏晴雨在靠窗的位置，思绪从教室里的喧闹声中脱离，眼睛看向窗外，微风吹动了她黑直的马尾，甩了下，又重新落至肩头，徐梦梦说话声音很大，即便思绪在窗外，右耳会传入一些信息。

    她拄着下巴听了个大概——转校生、帅、计算机大神、五班、会一起上体育课。几个词汇在脑子里组成了完整的信息——五班来了个长得帅又擅长计算机的帅哥，还会和她们班一起上体育课？

    二中学校很大，有任何风吹草动却传得很快，简直堪比“病毒”的传播速度。

    开学典礼的路上，周围的女生都在讨论这个一中转来的男生，似乎一早上整个学校都知道了。

    她一直特别好奇这个神秘的“传播链”到底是怎样运行的。

    开学典礼的集合速度非常快，主席台上教导主任看着下面的“大部队”，满意地连连点头。

    五班周围几个班级都在七嘴八舌。

    “来了吗，来了吗？他来了吗？”

    “哪个，哪个啊？快指给我！”

    “是那个吧，倒数第三个！也没说得那么帅吧！”

    “什么啊，不是他，你什么眼神啊，那是五班体委。”

    苏晴雨听到了几声惊呼，她放松地耷拉着眼皮，淡淡地看去。

    一个少年身姿挺拔，在队伍里穿梭。

    “哇靠！我去！那个！那个！就是那个！正在往后面走的那个！就是他！”

    “好帅，好高级，好英俊，好性感，身材好好，好有气概哦！你看他走路的样子都好帅！”有的人头脑一热，也不管合不合适，就把能想到的词都说了出来。

    想必那少年一定不知道有人用“性感”形容他，苏晴雨笑了下。

    她慢慢转头望去，看见了他的侧影，眼睛不自觉在他身上停留。

    他就像为穿运动服而生的一样，大多数学生都不喜欢穿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像量身定做一样。

    周围人都在看他会停在哪个位置上，他一直走，一直走，到队伍最后边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个奇妙的位置，六班是文科班，人比较少。苏晴雨在七班倒数第三个，只要稍侧头，就能将他看得清清楚楚。她因为所站的这个位置，有生以来第一次被那么多女生投来羡慕的目光，心里不适应地打了个颤。

    苏晴雨侧头凝望那个少年，少年面带淡淡笑意，英俊帅气的长相中透露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些许阳刚气概，又散发着柔和的暖意。

    他的帅，不只帅在长相上，苏晴雨目不转睛看他，他身上发着光，照进她的眼眸，那光芒不刺眼，很舒服，让人难以招架。

    她知道，那不只是外在，所以她盯着他看，迫切地想看透。

    蓦然间，少年转头对上了她清澈专注的双眸，她脑子刹那间迷乱，却继续盯着他看，并没有退缩，像被吸引，像在不服输，又好像急切地想看出些什么。

    少年看着她，突然笑了下，猝不及防。

    苏晴雨猛地转过头不再看他，不知所措。她脚下未稳踩到排外。早在几分钟前操场已恢复平静，开学典礼马上开始。

    随后听到班主任杨峰喝斥的声音：“苏晴雨，干嘛呢！”

    她慌里慌张地挤进排里。

    那少年看了一会也转过头去，嘴角不经意扬起，像是平时爱笑的习惯，又好像是因为这奇妙的一瞥。

    升旗仪式之前，教导主任和校长在讲话。

    她回忆起刚才那个独树一帜的笑容，她内心平静了很多年的汪洋大海开了一条缝，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一条细细的光线，虽还狭窄，但有力量，照耀着，一点点激发起她内心深处的渴望。

    抬眼注目礼，面向国旗，飘扬的旗帜格外明亮。

    国歌结束，操场各个班级龙摆尾的队形陆陆续续回教室，她悄悄瞥见五班队伍里后面俊朗的少年。

    少年专注地走着步子，对四周的女生目光熟视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