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

    洛尘没想到，张天哲来到教坊司，居然是想买乐谱；

    不找只因找知音？

    洛尘笑道：“这曲子都还没开始正式的表演，没想到张兄居然已经知道了。”

    张天哲道：“我有一个朋友……他认识了一个女孩，那女孩说她在鱼花魁那里学到了这个曲子，然后就弹了一段，我一听，果然非常不错！

    可惜那女孩只学会了一小段，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听听整首曲子是什么样的，看看能不能买下来。”

    “你这位朋友，和那个女孩是通过正规渠道认识的吗？”陆放刨根问底。

    张天哲怒道：“给钱了，肯定是正规的啊。”

    洛尘打断了陆放这种低情商的行为，对着一边的下人道：

    “去请鱼花魁过来，让张兄听一听完整版的《笑傲江湖》！”

    说罢，笑道：“张兄一向都淡泊名利，为什么这次会想到专门买一首琴曲，来讨某位长老欢心？”

    以往这个时候，张天哲一定会立即说出一大堆‘之乎者也’，来表示自己是正人君子，不屑于巴结，但这次却没有否认，而是道：

    “我们太学宫每个月的月中，都会举行一场小型的清谈辩论，

    大家探讨各自的观点，互相辩驳，既能增长学问，也能为未来的三教论衡做准备；

    这本来是我们这些学子们的事情，但明天的这场辩论，非同一般，

    我太学宫的四大长老之中，有三位将会出席；

    这梅兰竹菊四大长老，各自喜欢琴、棋、书、画；

    因此我想献上一曲，给兰萼长老。”

    陆放道：“我听说太学宫四大长老之中，兰萼君子爱琴如痴，张兄如果把琴谱送给他，的确是投其所好了！”

    洛尘心念一动：这曲子如果真的能让张天哲得到兰萼长老亲睐的话，也能帮助他在太学宫站稳脚跟了。

    张天哲回应陆放的话，道：“是的，更重要的是，我们太学宫四大长老之中，对于夫子的典籍理解最深的，正是兰萼长老；

    十个月后，就是三教论衡了，到时候三教弟子既要斗法决出胜负，又要在辩论中驳倒其他二教；

    论打架我们儒家谁也不怕，但辩论的话，太学宫上下最值得依仗的只有兰萼长老了；

    可惜兰萼长老自己也遇到了一个困境，

    他这几年来，一直在格物，以求致知；

    他格的物，是我们太学宫断山崖上的一株兰花，希望能从这株兰花上，领悟出儒学的最终道理；

    可惜的是，他在山崖上枯坐了好几年，兰花不开，他的理也一直格不明白；

    我听说他最近想要寻找一个琴谱，作为契机来帮助自己破境，所以才打算雪中送炭！”

    洛尘点头：“这倒是不错的主意，如果真的能破镜的话，兰萼君子一定都很感激你，到时候你可就是太学宫大儒眼中的香饽饽了。”

    张天哲立即一脸正义凌然：“我对于名利，并不在乎，只是如果我能被大儒收入门下，那未来在儒学之上，必有一番成就；

    到时候，我不光能造福大夏，也能帮助二位贤弟一起提升！

    我张天哲身为君子，即使是出入教坊司面见花魁，那也是为了黎民百姓，我的心中装着天下苍生，唯独没有自己。”

    张天哲说的荡气回肠，正义凌然，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陆放：“鱼花魁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张天哲左右看了看，没找到鱼有容的影子。

    陆放道：“不好意思看错了，是烧锅炉的大爷。”

    “……”

    张天哲郁闷，教训陆放：

    “陆兄如今加入了道家，应当恬淡虚静，不宜整日思慕美色，须知古人云‘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陆放贱兮兮地一笑：“我剑也未尝不利！”

    ……

    窗外，鱼有容的身影停了下来，想听听这三人在讨论什么。

    只听洛尘道：“一首曲子，真的能帮助大儒破境吗？”

    洛尘在思考，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脑海中还有很多曲子，到时候可都拿出来，跟太学宫的做个交易。

    张天哲道：“谁知道呢？试试吧！我们太学宫现在的困境，其实很难解。”

    “张兄可以详细说说。”

    洛尘给他倒上一杯茶。

    张天哲叹息道：“这事说起来还有点复杂，又要扯到女帝的身上了。

    一千五百多年前，太学宫出了一位掌教大儒，提出了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思想，当时的皇朝还不是大夏，而是大乾王朝。

    大乾皇室将理学定为儒家正宗，从此理学发扬光大，那位掌教大儒也被称为理圣。

    此后一千五百年来，我们儒家都以理学为主。

    理学将忠孝节义上升到天理的高度，探求万事万物的道理，用于约束世人；

    这原本是极好的，但四百年前女帝登基，理学的每一条理论，都像是在针锋相对的直指她的行为，因此被她所厌恶；

    所以就算是她废了纯阳宗之后，太学宫也没能上位成国教。

    女帝她老人家驾崩了之后，当今圣上登基，倒是想立太学宫为国教，

    但是民间思维已经逐渐开放，女子做官经商抛头露面者，都数不胜数，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社会风气已开，陛下也不好强行逆势。

    这次的三教论衡，儒道释三家之中，其实处境最艰难的，反倒是我太学宫

    ——这也是我张天哲作为状元，被优先送去太学宫的原因；

    重铸儒学荣光，吾辈义不容辞。”

    洛尘捧了一句：“太学宫有你，真好~”

    张天哲谦虚：“它好，我也好。”

    洛尘此时才明白，儒家现如今的困境。

    此时的儒家以理学为主，核心思想和社会风气的格格不入，显得落后与僵化；

    因此那位兰萼长老，才希望以格物致知的方式，去求能够赢下国教地位的理。

    不过在洛尘看来，

    沿着旧路，就算求到了真理，也不过是不合时宜的真理，想要以此赢下国教的地位，估计是有点悬了。

    洛尘笑了笑，忍不住道：“心外无物，心外无理，道理何须向外求？心既是理！”

    洛尘的这几句话，是王阳明的心学的理论基础之一。

    心学是儒家哲学中一个承上启下的流派，消弭了传统理学的僵化思维，又启迪了后世诸多开放性的思想，影响极大。

    其实，以现在大夏这种被女帝改造成她的形状的社会思潮，最适合的国教，就是解放思维禁锢的心学。

    张天哲和陆放听到了洛尘的话，一起陷入了沉思。

    格物致知，

    是理学正宗，

    是圣人之言，

    是所有儒家学子都相信的天理！

    张天哲和陆放，都曾经是儒家学子，洛尘的这番话，对他们二人来说，显然是一种大逆不道！

    但两人仔细一思考，

    又隐隐让人觉得，

    似乎好像又有点道理。

    窗外，鱼有容忍不住诧异地‘嘶’了一下，没想到一身铜臭味的商人洛尘，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

    窗内的三人，听到了窗外的声音，一起转头看过去。

    只见鱼有容依旧是一身青衣，素面朝天未施粉黛；

    怀中抱着一架焦尾琴，腰间一杆玉箫，头顶一支木簪，面如清霜。

    “来了来了！”

    陆放吊儿郎当的躺在椅子上，像是一滩烂泥，毫无形象，大大咧咧的盯着鱼有容看；

    另一边，张天哲则是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拳头抵住下巴，只露侧脸，摆出雕塑《思想者》同款姿态，整个人遗漏出雪花飘飘北风萧萧的孤独气质。

    小样，这还不得迷死你？！

    然而，鱼有容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了一个屏风的后面，隐去了身形。

    张天哲大失所望：“怎么看不到人了？”

    洛尘道：“鱼花魁演奏，都是在屏风的后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样才方便大家欣赏琴音；

    否则的话大家都沉迷于鱼花魁的美貌，忘记听曲了。”

    “我是冲着琴来的吗——啊不，我是那种沉迷于美色的凡夫俗子吗？”张天哲一身正气。

    陆放道：“张兄，以你的魅力，还需要和我们一起听琴？你只需要走上前和鱼花魁打个招呼，她一定会被你的风采倾倒，主动献上一曲的。”

    张天哲沉思一下，点头道：“陆兄言之有理！”

    他说完，站起身来向二人一拱手：“二位兄台，鄙人不才，要先去和鱼花魁打个招呼了。”

    “张兄且饮此茶，以壮声威！”

    “茶且斟下，某去去就来！”

    二人看着张天哲迈着儒生的八字步，手舞折扇，潇洒的走入了屏风之内。

    紧接着，屏风后面传出来张天哲低沉性感的气泡音：

    “美女。”

    “滚！”

    “好嘞。”

    张天哲面色如常，三秒钟结束战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着正带着一丝询问神情看向自己的二人，神色淡然，微笑着摊手：“搞定！”

    洛尘和陆放一起举杯：“此茶尚温！”

    ……

    PS：给看到这里的小伙伴们说声抱一丝抱一丝～第23章是彩蛋章，抱歉没有标注清楚，头一次发彩蛋章，没闹明白该怎么弄，以后再发彩蛋章会在标题标注出来的。

    三更完毕啦，明天早八点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