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骂神
大夏，长公主府。
长公主从马车上走下来，大踏步朝着府邸走去，
一身红衣飘飞，腰间金缕丝带勾勒，蛮腰一束，胯部渐宽，
踏步间衣袂翻飞，白嫩玉腿惊鸿一瞥。
若论容貌，她也不输于那惊为天人的鱼有容，
甚至更多了几分雍容华贵之气，
只是此时她气的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上官柔然早在议事厅中等候，
看到长公主如同一团火焰一样轰轰烈烈地烧了过来，心中也是一沉，
知道她今日在朝堂之上，应该是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长公主。”
上官柔然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礼，还没有拜下去，长公主玉手一挥：“不必了！”
说完，人已经到了凤椅之上。
“长公主何故如此愤怒？”
长公主冷笑一声：
“父皇发现地脉之中的龙无故消失，召集群臣议事，言明务必彻查此事，
在朝堂之上问大皇子与我，谁愿意去查明真相？”
上官柔然面色一变：
“长公主，此事真相你我皆知，所以不可强出头！
查出来无功，查不出有罪。”
长公主烦躁地道：“我自然知晓，
但龙脉关系到京师重地安危、以及皇家体面，父皇为此已经大发雷霆，
在他面前，
我不能留下怕事的印象，只能和大皇子争一争了。”
“结果如何？”上官柔然关心地问道。
长公主挥了挥手，道：“父皇把这件事交给了大皇子去查。”
上官柔然舒了一口气，好奇地道：“那长公主为何事生气？”
长公主的脸色更加难看：
“父皇本意是让我与大皇子一起去查，
但这个时候，欧阳敬忽然跳出来，参了我一本。”
上官柔然知道，欧阳敬是御史台的一个言官。
大夏的言官们就是一群喷子，
自诩为清流，宽以待己严以律人，
上喷天下喷地，每天的唯一任务就是打小报告，
朝堂之中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没有被弹劾过的。
只不过欧阳敬还有一个特殊的背景，
他是大皇子的党羽之中最重要的成员之一。
大皇子对长公主这个野心勃勃的妹妹，素来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他为了营造一个‘贤王’的名声，
每次见到长公主反而都表现的亲昵无比，以显示出的好大哥形象，
在群臣之中，他也显得礼贤下士彬彬有礼。
但实际上，老皇帝日渐衰老，大皇子蠢蠢欲动，长公主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这欧阳敬，就是大皇子手中一把锋利的刀！
此人精于人性，每次弹劾都直击要害，角度刁钻致命；
他为官二十年，目前为止只弹劾了九人，
这九个人中有皇亲国戚，有封疆大吏，
但最终的结果是，九个人全部被罢官，
倒台率百分之百；
欧阳敬因此名声大噪，朝野之中人送外号‘骂神’！
大夏的官员谁没被弹劾过，本来大家你骂我我骂你都已经习惯了，
但自从欧阳敬出现，大家都领略到了言官的可怕。
如果谁听说欧阳敬要弹劾自己，
那么不等第二天欧阳敬的奏折地递上，
这官员头天晚上已经写好辞呈，主动辞官了。
此人弹劾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能精准的把握住皇帝的心思，专挑皇帝在意的说。
因此，
上官柔然知道，
今天的这一次弹劾，对于长公主来说，一定是直插要害的锋利一刀，
大皇子没有必胜的把握，是不会让这把刀出鞘的。
所以此时，
上官柔然听到欧阳敬弹劾了长公主，登感大事不妙。
果然，只听长公主道：
“他弹劾我今日朝堂议事，来的太早。”
来的太早，本应该是件值得表扬的事情，为何还会被弹劾？
上官柔然只反应了不到一秒，就想明白了，立即感觉：
‘完了！’
长公主作为女子，本来是不允许参预朝政的，
是陛下宠爱，再加上她自身的确聪慧过人能力突出，才让她有了参与朝堂议事的资格；
但即使如此，
皇帝也下令，
她只能参与朝堂议事，不许与大臣和内监们有过于亲密的联系；
因此每次朝堂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只能等着太监们来传达旨意，才能动身；
再加上女子出门总要洗漱梳妆，
所以，以往长公主都是比别人要晚到一段时间的。
这次事出紧急，大理寺直接给了通知，
因此长公主提前做好了准备，等到太监们传来了旨意，就立即入宫了。
没想到被欧阳敬抓了个把柄，借此说事。
他不知道是谁给长公主送的信，因此只能说
‘长公主勾结大臣，意图结党，此事莫须有！’
这弹劾无凭无据，
但已经够了！
当今陛下是女帝的亲儿子，但是对于自己的这个妈，他是痛恨到了极点。
毕竟在她手底下战战兢兢的当了上百年的皇子，眼看着其他亲兄弟要么杀头要么流放，
自己这个天资平平的备胎，只能惶惶不可终日。
好在他的命格是‘苟道之王’，
硬生生的苟住了，
最终身登大宝。
但这份上百年的惊吓和屈辱，却在他登基之后，猛烈地爆发了起来，带来了一场血腥的清洗。
他虽然宠爱长公主，但这是因为长公主这些年来都表现得毫无野心；
如果长公主敢结交朝臣或者内监，
那他一定会让她明白什么是皇家的冷血。
对于老皇帝来说，你们下面的人无论贪污犯罪，还是草菅人命，我都懒得管，
但是你敢勾结朝臣？
你想干什么？
你是在结党吗？
你是要谋反吗？
来人啦，拖出去斩了！
所以，
就能明白为什么欧阳敬这次弹劾那么的严重了。
他不愧是骂神，找的角度，正中老皇帝的要害，
让这头老虎瞬间从沉睡中醒了过来，散发出了无边的杀气。
更重要的是，
大皇子针对长公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以今天的弹劾绝不会只有这一招，一出手就必定是组合拳。
在老皇帝疑心刚起的时候，欧阳敬再添一把火。
这次弹劾的内容就更封建迷信了：
“长公主身为女子，乃是凤凰之体！
臣听闻太古之时，有龙凤之劫，龙族与凤族素来不和，征战不休，死伤无数；
这锁龙井之中的神龙突然消失，
弃我大夏龙脉而去，
很难说是不是感受到了凤凰之气，因此离去。”
长公主性格火爆，听了这话差点在朝堂之上骂起来。
‘这种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你也敢拿出来当由头来攻击我？’
但高手出招，本就不需要招数多么精妙，只需要直击要害就行，
他们在乎的是结果，不是手段。
欧阳敬就是这样的高手。
他知道皇帝已经老了。
人一老，就不免神神叨叨的。
这个弹劾别人可能都嗤之以鼻，
但是，
皇帝会在意！
果然，
只见老皇帝眼神来回扫视着长公主大皇子二人，朝堂之中，杀气弥漫。
不过，
他最终倒是也没有让长公主下不来台，
只是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对着长公主道：
“云圻，你一个女孩子家身体弱，跑来跑去的不合适，锁龙井这件案子就让云城去查吧。”
姬云圻，是长公主的名字。
当皇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长公主登感大事不妙。
退出今天的朝堂议事倒是小事，
但自己离开之后大皇子那边一定会继续做文章，
让自己以后都不得参与议事，把自己彻底赶出朝堂。
好在这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解了燃眉之急。
飞鱼卫指挥使，
纪燃！
只见往日在朝堂上不怎么说话的他，忽然间站出来开口道：
“陛下，长公主素来才智过人不让须眉，大皇子亦是人中龙凤天下无双，
世人皆知陛下有此儿女，是我大夏之福百姓之福；
长公主体弱，今日是该退出朝堂先做休息；
不过她的才智，卑职与满朝文武素来钦佩，
这些年来她对陛下忠心耿耿，不计得失荣辱，
群臣百官皆亲眼目睹；
今日早到，也是为君父分忧之心过于赤忱而已，岂有他心？
卑职深知陛下是仁爱之君，体恤长公主，才让她休息；
但卑职斗胆恳请陛下：
大夏百姓亦是您的儿女，为天下百姓计，还是让长公主多操劳操劳吧。”
“微臣附议！”
大理寺的几位官员连忙一同下拜，“望陛下圣恩浩荡，泽被苍生！”
纪燃的几句话将皇帝的一家都夸一遍，弄得老皇帝龙颜大悦，笑呵呵地道：
“纪爱卿言之有理！”
大皇子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功亏一篑，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黑脸，只能略作思索之后，立即跪在地上，痛苦流涕：
“父皇，纪大人所言甚是！
孩儿作为兄长，素来对妹妹疼爱有加，
请求父皇念在妹妹罪不至死的份上，饶她这一次吧。”
他这话歹毒无比，
本来纪燃已经替长公主洗脱了，
但他几句，就直接把长公主的罪定下来了：
‘罪不至死，但罪肯定是有的，只是我替你求情，然后父皇法外开恩罢了！’
求完情，大皇子还补上一句：
“若父皇不能消气，请责罚孩儿吧，孩儿愿替妹妹受罚！”
长公主快要气炸了，但是她深知皇帝脾气，不敢强硬辩解，只能磕头。
老皇帝表情阴晴不定，最后淡淡地夸了一句：
“云城身为兄长，怜爱妹妹，朕心甚慰！
云圻，你累了，今日先回去休息吧。
来呀，赐长公主参汤一碗！”
“谢父皇恩典！谢兄长仁爱！”
长公主恨恨地，咬牙切齿从朝堂中退出。
上官柔然听到这里，叹息一声：
“大皇子实在阴狠！
不过还好纪大人倒是危难时刻显身手，看来他的投靠，是真心实意的；
他执掌飞鱼卫，震慑百官，也算是得力干将一名；
公主您以后找准机会重回朝堂，有此助力，在朝堂之上就有左膀右臂了，
不至于孤身一人面对大皇子的攻讦。”
长公主面色也稍微缓和了一点：“嗯。”
但依旧眼神冰冷。
虽然纪燃今天帮她解了围，
但是皇帝并没有惩罚弹劾她的欧阳敬，
也没说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再次参议朝政，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长公主沉思了片刻，道：
“我得到了通知，那个洛尘，已经活着回到了教坊司了。”
上官柔然点头：
“他不光活着回去了，还在鱼有容那里留宿了一夜。”
长公主郁闷了：
被龙抓走都不死，然后龙没了，他还睡了花魁？
上官柔然道：
“此案既然是大皇子来查，一定会查到洛探花身上，
毕竟鱼有容的院子里那口锁龙井，去的人非常少。”
长公主道：
“你下命令让鱼有容侍寝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我是单线下达，下线又是单独与下下线联系，下下线再传达给教坊司；
现在所有的人，都已经被我送出京师远走高飞了，无法查到我这里的。”
长公主这才放心下来。
如果让大皇子知道，这事与自己有关，绝对会在父皇那边大做文章。
“那么，接下来所有的重点，都在洛尘的身上了。”
长公主思考了良久，
“弄丢了龙，可是死罪，不管洛尘有没有命数在身，这次都是要死了。”
上官柔然思考了一下，道：
“我们要不要帮一下洛探花？
只要我们能抹去那口锁龙井上的龙气，大皇子就不能确定龙是在哪一口锁龙井处丢的，
也就不能百分百确定这事情与洛探花有关。”
长公主道：“帮他？”
上官柔然点头道：
“是的！
这洛尘一介纨绔，没有修行过，居然能够从龙口中活下来，反倒是龙丢了！
我现在真的有点相信，此人有命数在身了；
我知道长公主您不相信这个，可是现如今您有困境，何不……”
长公主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但，
却默默地陷入了沉思。
……
教坊司。
状元、榜眼与探花三人，还在饮酒。
同样是中了进士，
他们一个去了太学宫，
一个去了神霄派，
一个去了教坊司，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洛兄，你不是说你们这边将要推出一批唱跳歌手吗？”
张天哲一本正经，非常严肃，
“我看台上表演的这群人，也就是在唱，没有跳啊？这不是骗人吗？
君子当言行如一！”
洛尘微微一笑：“你仔细看。”
说着，他咳嗽了两声。
小黑子扯着嗓子大喊：“吉时已到，起！”
一群女子款动丝弦，优美的歌声响起。
张天哲和陆放眯起眼睛，仔细的盯着花魁们上下左右看了一会儿，
伴随着她们的呼吸起伏，两人一起惊呼：
“果然在跳！”
“吉时已到，美人唱跳！”
“妙妙妙！”
“好看吧？”洛尘问道。
“好看！好看！”
“行了，看完记得结账。”
张天哲和陆放立即警醒起来：“来之前你不是说今天你请客吗？”
洛尘道：“对啊，这桌酒菜和这些美人，都是我准备的；
大家好兄弟，我准备了这么多东西请你们，你们准备点钱难道不应该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感觉好像有点道理。
“等一下！”
陆放捂着自己的钱袋，躲开洛尘的手，
“我还没看完唱跳呢，这就结账不合适吧？”
“按时间收费哦。”
“我靠！结账！”
张天哲捂着自己的钱袋，等看到陆放结账了，立即将自己的钱袋收起来，拱手道：
“感谢陆兄今日散财！”
说完，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批评洛尘：
“洛兄，你今天可是赚了我们一大笔！
子曰：君子固穷。
你这样爱钱，是不对的。”
“张兄不爱钱吗？”
“吾饱读圣贤之书，只爱仁义道德，钱财？粪土而已！”张天哲显得潇洒飘逸。
洛尘道：“既然张兄不爱钱，那我求你帮个忙吧？
你看我这小门小户的，比不得你们太学宫财大气粗，借点零花钱。”
张天哲捂着自己的钱袋：
“不行不行！借给你了我自己怎么办？我还缺钱呢！”
洛尘给他分析：
“你把钱借我，我就不缺钱了，我不缺钱就不找你借钱了，我不找你借钱你不就不缺钱吗？”
“嗯？？？”
张天哲看向了陆放，一脑袋问号。
陆放想了想，一拍桌子：“是这个道理！洛兄说的对！张兄赶紧掏钱吧，全都借给洛兄！”
张天哲迷茫了：
“等会，我捋一捋啊……我把钱借给你，我就不用把钱借给你，
所以……把钱借给你，我就不缺钱了？”
洛尘一拍手：“对啊，你终于想明白了吧！
你把钱借给我，也就等于没借给我，咱俩谁也不欠谁的。”
“哦……好像有点道理……”
洛尘伸手拿过他的钱袋，继续帮他分析：
“你看，你本来缺钱的，借给了我你就不缺钱了，那等于是我让你不缺钱的，
你是不是得谢谢我？”
“我谢谢你啊！”张天哲晕了。
“别客气，以后记得把钱还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