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个五品官。”七娘子心下一憾。

    “宰相都杀得，区区一个团练使有何值得大惊小怪？”

    七娘子还是回绝的姿态，“我不想再戕害人命了。”

    新垣平摆摆手，道：“他又不是我们燕人，如何算得人命？何况那周人向来都没什么好心思，之前被我们打败了，也不是真心臣服我们。虽说现在表面上合同为一家，私底下他们还不知道怎么算计我们呢。这在我们国土上当官的周人越来越多了，以后不得全骑在我们头上？这到底是燕国还是他们周国啊！”

    说到最后，新垣平义愤填膺，狠狠捶打坐着的床。

    七娘子只心疼自己的床，轻声叹道：“无论何人担任官职，老百姓的日子还不是一样？”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等他们全部骑到我们头上，我们还能有好果子吃？”

    “所以便见一个杀一个？周人千千万，如何是个头？皇帝都说两国合同为一家，不分彼此，又哪来的周人，不都是我们燕人吗？”

    七娘子眼眸一垂，略带严肃道：“已经有人盯上我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

    “你是说那个捕快？”

    “你见过他？他看见你了没有？”

    “我新垣平可是江湖人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踏雪无痕，是他想见便能见的？”

    七娘子松了口气：“那就好，那捕快有些呆气，认准了某件事情，必定会不厌其烦的纠缠。你的项上人头现在可是价值千金，行踪更要保密，莫要遭了小人算计。”

    这时的七娘子巴不得新垣平昼伏夜出，她的轻功极好，白日不好施展，夜晚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时候。

    “那捕快很厉害吗？师姐竟然担心我的行踪——若我是那么好捉的，我的人头又怎会价值千金？”新垣平冷冷一笑，满不在乎。

    “福溪县地峡人稀，比不得别处喧嚣热闹，一旦被人盯上，便是没罪也能在一日之内将你定罪，且人证物证样样俱全，由不得你不服。”

    “既然此地如此危险，师姐为何还要在此地定居？”

    “母亲遗命，我不敢不从。”

    “帮那些女人毒杀她们的丈夫，也是令慈遗命？”

    新垣平最烦师姐拿过世的母亲搪塞她，一点真话不说，全然没有同门之谊，不像她掏心掏肺，毫无保留待她。

    七娘子无奈道：“不可乱说！”

    新垣平耸耸肩，道：“我们一起行事，虽都是师姐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可我不是没心眼，也不是聋了瞎了。你刚来这破地方的时候，我只觉得这里阴森可怖，一条街上听得最多的是女人的号哭声、男人的打骂声，那些女人哪有好模样啊？可现在明显不一样了，哭声骂声都少了，偶尔听得几个哭声，也是女人骂她家男人，说若再打她，上天一定会派救苦娘子惩罚他，到那时，男人只有死路一条。听了这话，那些男人就不打了也不骂了。”

    她瞥了七娘子一眼，“我向来不信这世上有救苦救难的真神，但我相信她们口中的救苦娘子就是师姐你。”

    “不要再说了！”七娘子掷下手中针线，终于露出了不厌其烦的模样。

    目前，她最不愿意提及的便是此事。

    当初她救了邻居王嫂，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张扬。

    谁知半月之后，此事便已经在这群妇人之中传开，一传十十传百，两年下来，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便是那些妇人获得了新生。

    用畜生的命换好人的命，值得。

    好在那些妇人也是以诚待她，誓死守密，才没有东窗事发。

    “师姐不做，我便不说！师姐对那些素不相识的妇人尚能施以援手，为何对同门十三年的我如此凉薄?”新垣平可怜巴巴地望向七娘子。

    “你与她们不一样，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不拉她们一把，只怕早晚会去见阎王。”七娘子叹道。

    “我也一样啊！”新垣平瞬间落泪，“实不相瞒，我见姐姐有了五年的自由身，艳羡不已，这样安稳的日子我做梦都在念！司主收了我三百两银子，答应我帮她做完最后一件事，便放我自由三年。今日的我，便是两年前的师姐。之前我曾鼎力协助师姐，师姐可还记得？”

    七娘子从未见过新垣平这般委屈的样子，尤其是那泪眼汪汪让她不忍心看。

    新垣平在身陷险境之时都没有掉过一滴泪，今日却泪如雨下，可知其心境。

    她轻轻帮新垣平擦拭眼泪，也有了几分哽咽：“我终生不敢忘！”

    那一次的行刺同样艰难万分，单凭她一人属实难以完成任务，多亏了新垣平相助，她才有今天稍微安稳的小日子。

    新垣平见七娘子有动摇之色，忙趁热打铁：“我知道姐姐心善，不想过多杀戮，但那个团练使真的不是好东西！他是周人先不说，一路上是欺男霸女，贪污勒索，沿途百姓皆苦不堪言，我们仗义出手，也是替天行道！而且这个人也有可能认识你要找的人啊，他们周人最爱结党了！司主都说了，现在我们燕地有一批周人作威作福，他们结党营私互相攀附，已然树大根深啊…….”

    七娘子适时强行打断，一板一眼道：“他是朝廷命官，理应由朝廷去管——司主既然发话了，可见是那边也管不了了。”

    否则不会出此下策，派人行刺。

    新垣平不懂这些，她只知道任务完成既有赏银，又有三年自由，期间来去自如，也可随时听候差遣，短暂自由期间听由安排，事成将会是双倍赏钱。

    七娘子的眼眸落在面露喜色的新垣平身上，不免多有嘱托：“此次行事，还需多加小心——还有，你以后别再提我在这里的事，做完此事后，你便自去寻一个好地方，我们来日再见。”

    “好！”新垣平似乎是想到什么，目光一定，炯炯有神，道：“要不要我帮你把那个捕快做掉？他属实烦人，那一晚我想进来睡个安稳觉，只见他夜半三更还守在姐姐门口，一动不动，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我还以为那是一具僵尸呢！见了真是烦心！”

    七娘子淡淡道：“他不过是个粗人，还有些呆气，不必为他费力气。衙门查案都是图一时新鲜，待到理不清头绪，便会知难而退。太平日子，他们最不想自找麻烦。”

    新垣平点点头，神秘地从床底翻出来一个包袱，小心翼翼地打开：“这是我为姐姐准备的衣服，这马楚客最是好色，我们可以……..”

    七娘子认真听着新垣平的安排，这一次是她的任务，理应由她主导。

    况且，对付这些男人来说，色诱或许是最方便的计策。

    二人换好衣服，七娘子嘱咐了孙婆婆几件事，让她务必看好家，不要随意出门，每日织布两个时辰即可，家中有多日口粮无须担心等等。

    孙婆婆一一应了，见七娘子这身不同往日，朴素又俏丽的打扮，不免忧虑。

    她老婆子是年老体弱，但好歹活了几十年，有些事情不对她说，她也能才几分。

    受人雇佣，理应遵守本分，不应对主家过多询问，但她与七娘子之间又不同于寻常雇佣，七娘子是她的救命恩人，平日里待她如亲祖母，她也视其为亲生的孙女。

    不免提心吊胆的多了几句嘴。

    “姑娘——小心啊——”孙婆婆不知七娘子要去做何事，从其助人为乐之事来看，只怕不会是好办的事，她是真的担心啊！

    七娘子回眸笑道：“孙婆婆放心，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