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货了？

    秦牧掰开翠翠环腰的手，飞快爬出地仓子。

    他用力揉了揉脸：“啥大货？”

    “今晚月光暗，没太看清，好像是只飞熊。”

    秦牧闻言皱紧了眉头。

    飞熊，学名叫狼獾，是獾子家族里，最大的成员。

    这玩意非常稀有，行动又特别谨慎。别说白天，就连月光充盈的夜晚，都不会轻易出洞捕猎。

    所以即使游猎的鄂伦春人，也很少见到它的身影。

    秦牧沉思片刻，弯腰从地洞里捞出猎枪。

    “走，看看去！”

    两人前后并进，踩着松林里晦暗的月光，朝猎犬的吠叫声赶去。

    及到近处，萨哈林已跪姿举枪，冲着前方来回校准枪口。

    小伙子醉酒的红脸颊上，眼角浮出些许纠结的褶皱。

    “射啊，磨蹭啥呢？”

    听到把头的抱怨，萨哈林伸出左手，朝前面指了指。

    秦牧举起望远镜看，原来五条猎狗将狼獾围了个铁实。五狗一獾，在远处不停调换队形，萨哈林怕射到猎犬，故迟迟不敢开枪。

    鄂伦春猎犬三五成群，就敢主动攻击野猪。并非因为野猪战斗力弱，而是野猪足够蠢，见到猎犬合围，第一反应是逃命。

    可獾子家族，没一个怂蛋，个顶个都是不要命的主儿。

    无论是白天捉的狗獾，还是面前的狼獾，甚至是体型最小的蜜獾，只要遇到危险，皆是动手就要分生死的狠茬。

    他将镜头对准嘶吼的狼獾，这玩意肩高近一米，体重大概有四五十斤。

    狼獾头大吻短，两耳短圆，看起来极像熊崽子。

    猎犬冲它“汪汪”叫着，它也“嗡呜嗡呜”回应着。乍一听，很像狗吠。

    翰忽找准时机，张口便咬，狼獾转身便拍，十几厘米长的尖爪，贴着狗头掠过，挠下一撮撮黑狗毛。

    头狗一击落败，其余猎犬更是不敢上前。

    狼獾“嗡呜”低吼着前进一步，合围的猎犬，便跟着后退一步。

    如此下去，猎犬们勇气慢慢耗尽，一定会被狼獾撕开包围圈。

    “莫日根，要不放了吧，这熊狗子也不值钱！”

    秦牧看了眼伙伴，心里犯起犹豫。

    盈歌说的对，狼獾虽大，但浑身上下，从皮毛到骨头，都不值钱。

    可这玩意特凶残，而且懂得藏匿突袭。经常从一颗树上，突然跳下来扑杀目标。

    在深山里，食物链顶层的熊与虎，会刻意避开人类活动。但体型更小的狼獾，虽不常见，却留下许多伤人的传说。

    老舅儿时的玩伴，就曾在山里留宿一夜后，爬出地仓子，发现猎犬和驮马，都被野兽掏了肠子。

    若非地仓子洞口挨着火塘，他恐怕也在睡梦里，遭了毒手。

    不行，这畜生留着是个祸害！

    秦牧打定主意，从肩头卸下水连珠。

    他“咔”地拉开弹仓，将里面的子弹悉数倒了出来。

    他朝身上摸了摸，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秦牧抬头望去，猎犬围成的圈，已从圆变成了椭圆。体型最小的全白猎犬，甚至夹起了尾巴想要逃跑。

    他看向盈歌：“安达，你还有空头弹吗？”

    空头弹，即前端未装填火药拱形弹头。这种子弹穿透力不强，但会在猎物体内瞬间爆炸成无数碎片。

    虽会破坏毛皮，但只要打进体内一颗，就是生命力最强悍的棕熊，也会被体内无数的弹片慢慢拖累死。

    盈歌点点头：“还有两颗，莫日根，你不会想开枪打飞熊吧？”

    “不然呢，”秦牧白了眼他，“留这个畜生活着，不知会祸害多少进山的人。”

    “可咱们的猎犬还…”

    盈歌正欲反驳，忽听远处响起阵异响。

    众人抬头望去，原来是翰忽见犬群怯意渐重，带头扑了上去。

    翰忽勇猛攻击狼獾，其余四条狗也生出勇气，跟着一齐撕咬。

    可狼獾战斗力极强，虽被咬了几口，腾转挪移间，抓伤了所有猎犬的脊背。

    转瞬间，四只猎犬受伤远遁，只有翰忽带着血淋淋的伤口，继续与之搏斗。

    一狗一獾缠斗在一起，血液与尘土，不停向周围飞溅。

    两兽紧搂一处，不停在地上翻滚，一时间真分不清谁在上，谁在下。

    “快给我！”

    秦牧怒吼声，从盈歌手里抢过空头弹，猛地按进弹仓里。

    “莫日根，不能射！万一击中翰忽，阿玛会打死我的！”

    盈歌说着就要搂枪管，在他看来，两兽纠缠如此紧密，开枪指不定会打到谁。

    萨哈林也在旁边舞手比划着，虽听不懂他的话，但想必也是阻止射击。

    翰忽的痛呼声不停传来，秦牧根本没工夫和他俩解释。

    他挣脱开盈歌，爬起身边跑边瞄准。

    镜中的世界流速依旧缓慢，可天色昏暗，两兽纠缠又紧。他一时真分不清，准心对着的黑皮毛，是狼獾的，还是翰忽的。

    狼獾本就比翰忽高半头，此时已稳占上风。

    盈歌兄弟见阻拦不住他，也跟着提猎刀冲过去，想要救出翰忽。

    此刻瞄准镜里，不仅有两兽缠斗，还多了两个更碍事的背影。

    秦牧越看越急，双指插唇吹了个口哨。

    “咻——”

    “翰忽，看我！”

    远处的翰忽听到口哨声，本能的仰头向后看，全身的动作也为之一僵。

    可狼獾也非傻瓜，当即张开巨口，朝翰忽暴露的脖颈咬去。

    盈歌兄弟的惨叫声随之传来，似乎看到一秒后，翰忽将被狼獾咬断脖颈毙命。

    秦牧抿紧嘴唇，重重扣下扳机。

    “嘭！”

    “莫日根，你疯了！”

    “你把翰忽打死了！”

    枪声过后，远处缠斗的两兽瞬时没了动静。

    翰忽被压在狼獾身下，浑身皮毛沾满了鲜血。

    盈歌站在远处瞪着秦牧，萨哈林更是握紧了手中的猎刀。爱犬被当面打死，若非看在往日的交情，恐怕兄弟俩就要上来搏命。

    眼看群情激愤，秦牧却并不在乎。

    他扔掉猎枪点了根烟，又吹响了口哨。

    “咻！翰忽，过来吧。”

    狼獾身下的翰忽“嗯”了几声，翻身顶开狼獾，站在地上弓着背，奋力抖着满身皮毛。

    鲜血顺着它的毛尖泼洒，却没有一滴，从它血管里溅出。

    翰忽摇着尾巴叫了两声，抬腿就要冲向秦牧怀抱。

    “别过来，先让我的安达检查下！”

    翰忽不满的呜咽一声，按住前爪急刹，扭头扑到盈歌身上，舔着他的下巴。

    盈歌与萨哈林瞪眼对视，嘴巴皆惊得浑圆。

    他们的父亲梅黑，号称鄂伦春第一勇士。

    可今天这一枪要是梅黑开，肯定没法保证，子弹能精准从翰忽腋下穿过，射进狼獾的脑腔。

    兄弟俩偷瞄着秦牧，心里也产生别样的敬佩之情。

    之前喊他“莫日根”，并非他的枪法，而源于他为寨子带来的过冬食物。

    可今天这一枪，足以证明，秦牧真有当“英雄猎手”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