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莱抵达船长室时，美菲拉斯星人正在悠闲的阅读。

    “首领大人。”姜莱恭敬的行礼。

    “不必离得那么远，”美菲拉斯星人招招手，示意姜莱站近一些，“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庇尔罗伯斯，这是我的名字。”

    姜莱一愣，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低下头，“属下姜莱，恭听您的教诲，尊敬的庇尔罗伯斯大人！”

    “嗯。不错，与任务前相比，生命之火旺盛了许多，精神力也得到了成长。”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陷入绝境的时候，潜在力量会更快的觉醒。”

    “你怎么不说话，是对兵团的练兵政策有意见么？”

    姜莱连连否认：“没有没有，属下岂敢？”

    “那就是有喽？你记住，兵团在你们身上投入资源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回报，无法承载这份期盼的就只是失败品，只配沦为炮灰。在你凭自己的力量获取话语权前，再多的不满也憋在心里，不得有丝毫表露。”

    “是。”姜莱可以感觉到，美菲拉斯星人教训的话语中蕴含着一些关心，结合之前听到的一些传言，蓝星人因首领的偏爱而享受了超规格待遇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拉玛应该已经跟你说了一些事情。接下来，我会再次在你身上施展‘大脑封闭术’。不用害怕，这个能力已经开发得很成熟，只是限制你透露某些信息，对心智并无影响。”

    姜莱一愣，“再次？”

    “没错，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么？”

    “那个时候，我就对你的精神进行过检查，还施加了‘大脑封闭术’。”美菲拉斯星人开玩笑道：“你不会以为念了几句诗，我就会轻易相信你吧？”

    “事以密成，首领这么做入情入理。”姜莱立即表明自己不介意的态度，转念一想，又问道：“那撒旦奇拉怎么还能获取我的记忆，难道……”

    “你知道单向可视玻璃吧，我在你身上施展的‘大脑封闭术’有类似之处。”

    “限制受术者对外泄露信息，但不限制第三方窥探，不过施术者能第一时间察觉并可隔空改写。”

    美菲拉斯星人很有耐心地解说着。

    “难怪我觉得撒旦奇拉没有“神”的逼格，言行举止怪里怪气，却自我感觉良好。”

    姜莱终于明白撒旦奇拉身上种种不协调之处的缘由。

    身上穿着洞洞装，就算面相再天圆地方，也没有丝毫威严可言啊！

    “看来你也明白了，当撒旦奇拉获取你的记忆时，我趁机加了料。”美菲拉斯星人有些显摆的意味，“时行不至，反受其殃啊！”

    “另外，封闭术自带抗性，可抵御第三方的心灵操控能力，当然，是否生效在施术者一念之间。”

    “因此，当你与撒旦奇拉接触时，他的‘通财’能力生效，而‘纳贤’却失败了。”

    美菲拉斯星人言语间不断表露出亲近的态度，姜莱渐渐松弛下来。

    他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首领大人真是高明！那所谓的任务失利……”

    美菲拉斯星人露出神秘的微笑：“大众眼中看到的世界只是表象，只是某些人想让他们看到的。”

    “这恐怕瞒不住有心人吧？”

    “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但这根本不重要，‘遮羞布’的存在就是为了体面的将次要矛盾暂且搁置。”

    “比起这个，我想知道，你从何得知蓝星的消息，当真是偷听来的？”

    姜莱纳闷道：“首领大人，我的记忆不是尽在您掌握之中么？”

    “我虽有此能，但并无此意。记忆之道，包罗万象，深不可测。他人的记忆看似蜜糖，其实内裹毒药，不可轻尝。”

    “你就不奇怪撒旦奇拉为什么会对你手下留情么？”

    “有么？”姜莱满脸问号，“他不是想让我流血而亡，死得更痛苦些么？”

    “你自己看看胸口！”

    姜莱扒开衣服一看，胸口一片白皙，黑色印记已经不见了。姜莱抬起头，等着听美菲拉斯星人的解说。

    “在行星卡克柔奇，不，在‘家园星’世界意志醒来的片刻间，在这颗星球上造成大量杀戮且仍驻留未去的生命体全部都被标记了。这个标记可受‘世界守护者’掌控，可隐，可显，可消。”

    “撒旦奇拉消除了你的印记，这就是他中了‘记忆之毒’的证据。”

    “有没有可能，某种程度上他是出于和我产生了共情？”姜莱想起从前听闻的一些事例。

    “共情？你是指……对方也有人性闪光点，也有爱的人……对方也是逼不得已，并且已经深刻反思……罪恶只属于决策层，与执行者无关……选择宽恕，放过对方，也放过自己……”

    “你是指这类思想吗？简直笑死人了！覆国之仇，灭族之恨，怎能因为这些愚蠢的共情就一笔勾销？”

    “这个世界上蠢货屡见不鲜，所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是我最喜欢的话之一啊！”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是撒旦奇拉的装疯卖傻给你的错觉？如果撒旦奇拉也是这种货色，怎配让我亲自拉拢？”

    “心智不坚之人，不配入我眼中。他所有的仁慈只是让你多活一会儿，在临死前有时间回忆一生，以回报你挽救幼苗之德。但他并没有打算放过你，若非巴勒出现，你已经死于盛大的焰火之中。”

    “据我判断，撒旦奇拉的诞生时间太过短暂，即便生而知之，但吸纳你的记忆还是对他造成严重影响。”

    “他的神志清醒，但不由自主地淡化了对你的憎恨。‘记忆接纳’的危险性可见一斑！”

    “不过，这对你来说倒是好事，带着‘世界之敌’的标记，无论去哪个星球，都是世界意志重点关注的对象。而想要消除掉，代价极大，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像你的队友那样回炉重造了。”

    姜莱陷入思索。

    “记忆如此玄奥么？怎么感觉像是在描述灵魂啊？根据达达星人的说法，李白白他们的复活是记忆加上肉体，难道在此方宇宙，记忆就是灵魂，灵魂就是记忆？”

    这个问题太过深奥，姜莱没有能力搞明白。

    他放弃思考，正面回答美菲拉斯提出的问题：“其实关于蓝星的讯息，我是现场瞎编的，当时只是想激发队友们的斗志而已。”

    “说到这里，我倒想问问你，”美菲拉斯星人手肘放在书桌上，十指交叉，看向姜莱，“你为什么会做出为他人牺牲自己的举动呢？”

    姜莱不假思索的答道：“算是见贤思齐吧！我们华国的历史上有太多为他人牺牲的英雄了，我一向深感钦佩。当时我觉得自己死定了，下意识的就那么做了，并没有什么复杂的想法。”

    美菲拉斯星人追问道：“假如你没陷入必死的境地，还会那么做吗？”

    “应该不会吧，我自认为并没有先贤们那么高尚。”

    “那你觉得他们为何会主动为他人牺牲自己呢？”

    姜莱眼前浮现出一位位英雄的身影，饱含敬佩的回答：“我想，应该是因为信仰吧！”

    “信仰？神？”

    “确切的说，我们华国大部分人的信仰并不是‘神’，而是某种‘精神’，例如‘后羿射日’，‘精卫填海’，‘大禹治水’，‘愚公移山’……”

    “精神，这就是你的看法吗？”

    “是的，人类的一生不过匆匆数十载，长生无望，不如追求心灵的超脱。肉体易朽，而精神长存！”

    “很好，我喜欢你的畅所欲言。”美菲拉斯星人抚掌笑道：“你刚复原，不宜劳神，先下去休息吧！”

    “长生暂且不提，延长寿命并非无望，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我会交代拉玛慎重对待你的身体改造，时机成熟时，将由我和他共同操刀，替你进行‘升华改造’。”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届时你将迎来肉体的超脱！”

    姜莱闻言精神一振，真心实意的回应道：“多谢大人栽培！”

    ……

    走出很远后，姜莱表情一垮。

    现在想来，撒旦奇拉从诞生，到死亡，完全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撒旦奇拉虽然拒绝敌人的橄榄枝，坚决对抗到底，但他身上的价值依旧被美菲拉斯星人吃干抹净——测试蓝星小队，历练得力手下，隐匿盖亚系统……

    撒旦奇拉的一系列行为，全都在为美菲拉斯星人做贡献，最后甚至连自己的肉体都无偿捐献出来，天下再没有更尽职尽力的打工人了！

    姜莱的心中一片冰寒。

    撒旦奇拉的演出有多么可笑，结局有多么可悲，那么，美菲拉斯星人就有多么可怖！

    当众人在家园星上活跃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住星球上空，遮蔽了所有的光。

    “庇尔罗伯斯，你展现出这副另眼相看的姿态，是想从我身上获取些什么呢？压榨殆尽后，我又会是什么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