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下的尘星
繁体版

第九章 沉默与谎言

    杨鑫放下手中厚厚的文件,两位舰长的抉择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至少在人选上,四艘飞船的舰长都尽到了责任,他们都选择留在星际空间寻找解决深空症的办法。”何北风说。

    “可仍然没能拯救自己。”杨鑫说。

    “如果再给他们十年时间,甚至有可能接触到永生技术。”

    “永生技术?”

    “这是卓越号失控前发出的一份文档,上面有一段介绍。”何北风交给杨鑫一张标记着绝密的文件:

    如果把幽灵比作水,意识云就是天空的云汽,它们都是水循环的一部分,只是形态发生了变化。先作出一种假设,如果我们能够将人类的意识转移到一种可以容纳它的容器中,并维持容器不发生损坏,使得意识不再外溢,蒸发,就可以实现意识上的永生,如果医疗技术能达到组织再生的程度,就能实现真正的永生技术。

    “发现什么了吧。”何北风说。

    杨鑫惊讶地发现这与郭唯之曾提出的容器假说有诸多相似之处,她回过神来说:

    “这些基础理论到完全被验证并且投入生产,不知道得多少年,而且现在还有两源危机,人们哪有那么多时间投入到这里边。”

    杨鑫甚至认为它不应该出现,至少也要等能源危机结束再说。

    “人类对永生的追求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云雀一号即将带回的数据和样本不仅是解决深空症的关键,或许还有可能完善容器假说,完成永生技术的第一步。”

    “那也是十年后的事了。”杨鑫说,光耀事件发生在她十岁的时候,而那时云雀一号才刚启程。

    “海王星轨道观测站推测云雀一号将在两年内抵达,联合政府方面已经开始为拦截做准备了。”

    “他们不是能量不够吗。”

    “有一种推测是,为了及早回到地球,卓皓在第一次进入冬眠仓没多久就强制苏醒,把所有能量都供给到了引擎上,连减速的能量都没有预留。”

    “可他们食物不足会死的。”杨鑫说。

    “这是我的猜测,卓皓曾驾驶甲壳虫在星际空间独处过,待在那里几个小时就会昏迷,而拦截机的质量还不如甲壳虫的一半,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深空症杀死,因此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到地球。”

    卓皓最初在知道应激障碍的真相时只希望舰长返航,想要活命,可在听到阿尔坎弥斯要交给自己补救任务的时候,他终于回忆起自己加入漂洋计划时的宣誓:

    我的生命属于自己,此刻,属于人类文明;我的人生追求是过上理想的生活,此刻,我想让全人类都能过上理想的生活!

    宣誓的内容并不是要阐述人类面临的危机再用道德强迫他人承担这个责任,它的目的是让个体升华自己的信念。在冬眠技术存在缺陷的情况下,星际航行已与自杀无异,唯有那些将全人类的利益视为个人利益的人,才可能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

    对漂洋计划的所有成员,杨鑫心中只有敬仰。

    偌大的图书馆只有他们三人,她也开始帮助何北风和贝克勒尔整理这些零散的文本,期间她接触到很多带有绝密标记的文件,可对此两人丝毫不在意,但杨鑫却有些难堪了。

    “我是不是该走了。”她不好意思地问。

    “没关系。”何北风微笑着说,“有了清楚的事实,才能不被谎言迷惑。”

    一直到黄昏,几人才将文件整理完毕。

    “怎么没有漂洋号发来的信息呢?”杨鑫问道。

    “进入光耀事件的发生区域时,他们在星图上的信号就突然消失了,实时图像上只有星际尘埃,连飞船残骸都没找到。”

    “这么离奇?”

    “这些年怪事频发,也就见怪不怪了,至少还有活着的可能,也或许是遇到了微型虫洞。”何北风说。

    终于将所有文件归档后,何北风说:

    “忙活一天了,两位美女,要不去外面吃一顿,我请客。”

    何北风特意将两人带到了地表一家有名的露天饭店,夜晚用餐时经常能看到天际环的灯光表演,周长达数万公里的轮毂上布满了绚丽的灯光,它们的颜色交替变化着,与轨道清洁队的尾焰一同构成了地球的夜景。

    “这不费电吗?”杨鑫问,场景虽然壮观,可现在正面临能源危机。

    “都是节能灯泡,用的那点电和大型工业设备来说不算什么,人们每天都太累了,这也算是缓解压力的表演吧。”

    为了避免光污染,灯光表演每晚只持续一刻钟。

    三人用过晚餐后,因为何北风和贝克勒尔要去青藏高原的城市群汇报工作进度,杨鑫便独自一人返回了海底城。

    车站人满为患,仅是人们的行李就摆满了走道,所幸杨鑫提前购买了车票,她蹒跚地跨过满地的行李箱,搭乘了这一趟飞梭。飞梭内的人更多,她观察到和她同乘的人大部分是一家人,都是家长带着孩子,本就不大的飞梭后边还挂着两节火车车厢大小的托运舱,如果从真空隧道外面看这架飞梭,它更一枚挂着腊肠的子弹,杨鑫挨座是一位全身裹着棉衣的老人,后者面露痛苦嘴里低语着什么,还时不时的用拳头捶打自己的头。

    “大爷,要不我帮您通知下一站的医疗室吧。”杨鑫出于礼貌问了一句。

    坐在前一排的一位男子扭头微说道:“呃,谢谢啊,不要紧的,这是我爸的老毛病了,我们正要去医院复查呢。”

    “嗯,没关系。”

    杨鑫注意到说话的男子和他旁边女士的腿上都放有一个小行李箱,这场景她见过,与在医院任志愿者时的那场迁回潮很相似。

    那位男子忽然对着手机自言自语道:“不对,肯定是他们在穹顶护罩的材料上偷工减料了,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真该死!”

    男子说着摆出握拳的姿势,应是恨透了负责该项目的人。

    杨鑫却是疑惑了:“什么穹顶护罩?”

    “你们这些学生都不关注外面的事?”

    因为放假前杨鑫要写实验报告交给材料学院,而最近她又在忙一家人去天际环旅行的事,琐事很多,她确实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新闻了。

    她拿起手机在新闻页面上翻看着,有几则点击率最高的:

    “科学家已观测到一颗千吨级小行星,未来五年内可能撞击太空城。”

    “太空城的穹顶护罩无法抵御宇宙射线,待久会致病!”

    “太阳系神眼系统的微波辐射已导致数百万人患上辐射病!”

    “反科学的疾病—深空症,千万别待在太空里!”

    原来深空症几周前已经被迫公布了,那时候杨鑫还一直在实验室里搞材料。漂洋计划的三艘飞船在失事前一刻都往地球方向发送了他们关于深空症的研究,太空城当然也收到了,可不少个人媒体机构仅在知道深空症部分信息的情况下就匆忙撰稿,再取一个夸张的名字引人注目,刊登头条,完全没有对其真实性负责,这更加重了太空城居民对深空症的恐惧。她点进去大致看了一下内容,全都是捕风捉影,完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没有任何权威机构和官方新闻的认证,深空症更是被他们编造的光怪陆离,竟然说是太空的宇宙射线导致。

    “大哥,你怎么会信这些东西呢,这些自媒体是在胡说。”

    男子只是回头微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杨鑫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说,这个男子依然不会改变看法,索性思考着该如何给父母解释深空症。

    飞梭跨过了两个站台后到达了海底城珊瑚市,还未停稳其他人就跑到后边取行李了,只有杨鑫一个人背着挎包下了站台,而眼前的热闹的场景更让她惊呆,一群举着花花绿绿租房广告的人朝她蜂拥而至,这些人不断地向她介绍哪个地段的房价便宜,哪条珊瑚柱的风景最好,让她不胜其烦,好不容易摆脱了这群人,她又看到原本干净整洁的气泡膜上被五光十色的租房广告牌遮的不留空隙,这下她一刻也不愿停留,而到家时她还看到家门口停着一辆白色汽车,车身贴满了彩条,不用看她就知道是房屋中介的车。

    杨鑫刚进门就听到父母和两位身着西服的中介坐在客厅里夸夸其谈。

    “妈,我们家还需要买房子吗?还有钱买房子?”

    “买不起可以贷款呀,最近太空城的人都想搬到海底城,现在这儿的房价一天一个样快要赶上地表了,过几个月再转手出去能翻几番啊。”母亲已经快要笑出了花,好像第二天就能变成富翁似的。

    “爸,你不能去劝一下吗?麻烦两位先回去吧,这么大的事我们一家人得商量一下。”后面一句是杨鑫对两名中介说的。

    “那就不打扰了,名片我放桌上了,想买的话要赶快了,海底城的房源可不多了。”

    本来那两人已经走到门口,母亲听到空置房不多时竟要过去拉人家,是杨鑫挡在中间拉着母亲的手:

    “您能听女儿一句话吗,就这一次,我们一家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根本不需要那笔横财,最近的搬家潮来的捕风捉影,新闻上的不能全信啊。”

    父亲终于也来劝母亲好好考虑,好在后者妥协了。

    站在门口的两人见事无转机就扭头回去了。

    杨鑫一家人坐在沙发上,母亲手里还摆弄着那几人的名片,前者一把夺过便扔到了垃圾桶里。

    “妈,您真的相信几个月后转手能大赚一笔吗,那他们怎么不去买?”杨鑫很生气,她对母亲想贷款的行为无法不解。

    母亲被这句话问住了,沉默不语,父亲也托着腮思考着,他先前也被中介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只是不太愿意贷款购买。

    “我记得他们说过是自己钱不够就没买。”

    “那就让我们贷款去买?这么好的商机他们怎么不推荐给自己亲戚?你们就不能好好想想?”杨鑫一连串的质问让父母难堪了。

    “没大没小的,你用这语气给你妈说话。”父亲一拍桌子,恼羞成怒道。

    见母亲如此顽固,父亲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理解她,杨鑫顿时觉得委屈,鼻尖一酸,背起挎包就出去了,门摔的山响。

    杨鑫在气头上,一时不知道要去哪里,索性又乘着飞梭回到了地表,她坐在牡丹广场的木椅上,抬头看着在夜幕中熠熠生辉的天际环,和她一样孤独的还有坐落在广场中央五光十色的喷泉,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断走过,无人驻足欣赏它的绚烂,在这个遍地都是黄金的年代,也鲜有人再抬头仰望遥不可及的星空。

    杨鑫不时地看着手表的指针,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可刚刚还热闹的夜空,现在一艘轨道清洁队的飞船都没有。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天际环和各个太空城的联合政府管理部门已经被民众围了个水泄不通。在无良媒体的诱导下,民众普遍认为劣质的穹顶护罩导致大量宇宙射线泄漏到太空城引发的大脑早衰,他们聚在一起抗议要让联合政府给太空城的居民一个交代。

    常驻天际环建设部的委员田中少墅正为此事发愁,他对安保人员说让他们领头的自己过来,要和他当面谈,可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人。

    “本来我还担心如果人们知道幽灵存在会不会大搞封建迷信,遗弃科学,现在反倒成了我们建设部的错误,呵呵,真够搞笑的。”副委员说道。

    “发牢骚也没用,联合政府总部有没有下发通知?”田中少墅问。

    “只有一条,我们无法承受太空城遭受的任何损失,维持稳定是第一要务。”

    田中少墅想了半天,说:“这算什么通知?”

    “您还不明白吗?”副委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细品着。

    从第一次迁回潮出现,副委员就知道太空城会有一场危机,总要有人被拎出来担责,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现在他想起一个月前从月球中继站一步登天被调到天际环建设部当副委员就不禁自嘲起来,刚盛的茶水溢了一桌子也没感觉到。

    说话间,出门许久的安保人员终于返回。

    “两位委员,他们根本不同意,还有,你们还是出去看看吧。”

    知道自己成为弃子的副委员已经无所谓了,一个月呼风唤雨的权力似乎让他知足了,而田中少墅却还处在困惑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阵喧闹声,喝止声和怒骂声,密集急促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两人刚要出门就被一股莫大的力量推开。

    他们是被门撞倒的,民众早已怒不可遏,他们冲到办公室把两人围起来,领头的中年男人怒目圆睁好像下一刻就要吃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手就把副委员拎了起来,。

    “把建设太空城的所有负责人名单交出来!”中年男人大声呵斥着,似乎只用嘴说还无法让他泄愤,副委员只感觉身体一沉就被他死死砸在地上,左眼忽然一黑,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他知道现在说话是不明智的,于是从大衣口袋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名单磕磕绊绊地交给了架在他身上的中年男人。

    田中少墅还没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他从容地撑起身体慢慢站了起来指着站在人群中的警察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他们维持秩序,凌厉的眼神和紧皱的眉头仿佛已经宣告了他们严重渎职的罪行。

    可警察们没有一个动的,眼神直盯着他和围成一圈的民众一样,丝毫不在意他在说什么,只站在一边当一名看客。

    中年男人扭过头看愤怒地对田中少墅说:“你们吸的血还不够多吗,我们只想好好过日子,警察也是人,都是你们逼的!”

    中年人折开那一大张满是褶皱的名单,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蔓延了正反两面。从大洪水时代初期到大迁徙时代末期,九十二座海底城,三十一座太空城和工业基地,负责人几乎囊括了社会各龙头行业的关键人物,副委员自己就是其中一位审核员,凭借建设海底城的功劳兢兢业业地爬到了月球中继站的负责人。

    中年男人确定名单基本没问题后就把它发给了此时在各个太空城发难的人。

    “把他们丢到太空里!”他大喊着口号,周围一群人狂热地回应着。

    “你们错了!你们错了!听我说!”当田中少墅听到他们要杀人时便发觉事情要失控,他再也没法从容下去,这次他没打算再继续欺骗,他必须要说出深空症的真相。

    “太空城是全人类最重要的资产,我们没理由在上面做手脚,这其实是游离的意识引起的疾病,你们被一些人的随意揣测欺骗了啊!”田中少墅无力地喊着。

    “哈哈哈,哈哈哈。”躺在地上的副委员捂着胸口指着田中少墅,几乎快要笑岔气了。

    “你,哈哈哈,你现在说出来有个屁用,意识,幽灵,鬼才信你的话,原来你没明白‘维持其稳定是第一要务’的意思,哈哈哈,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呢,他们,这群人就是一群发情的绵羊,顺着他们的意思就行了,一群绵羊,哈哈哈。”

    没等副委员最后一声笑出来他就被围上来人打的晕死过去,因为名单上有他的名字,他的脸被踹的糜烂,连带着疯狂的笑容形成了一幅怪诞的画面,眼看是没救了,其他人喊着口号陆续离开了,田中少墅瘫坐在地上,眼睛空洞,口中不知呢喃着什么。

    绚烂的天际环和轨道清洁队依然没什么动静,杨鑫又等了一刻钟无果便打算回家了,冷静下来后她认为自己对父母的话确实有些冲动。回去的路上她看到不少主干道上停了不少装甲车,城市内的气氛有股严阵以待的肃然,没想到刚走到车站附近就被逆向的人流推了回去,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通讯在上一刻就已经瘫痪,刚有一架飞梭停靠,门只开了半缝就有人强行把门扒开,乘客们蜂拥而下,这次没有人手里拿着行李,一众保安竭力维持秩序,可还是被这群逃命的人冲开了关卡。杨鑫从人群中看到了父母和几位熟悉的邻居,她大喊着,可人流如洪水一般,他们根本听不到,一直被推到广场边缘她才恢复了行动力,她的父母跟着人流跑到了公路上,此时几乎见不到快速行驶的车辆,公路上忽然出现了大量临时搭建的帐篷,杨鑫的父母正在和管理员商量价格。

    “太贵了,这价格已经可以买十顶帐篷了。”

    管理员什么都没说,后边的人就已经把他推开并迅速支付了居住一周所需的钱,看那人的表情好像是占到了大便宜一样。

    父亲回头看着越来越多逃难的人,他再也顾不得,找到排队人数还算少的帐篷那边站到了最后一位,他立刻给杨鑫打了电话,可通讯仍没有恢复。

    杨鑫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不是那些四处逃难的人,而是密布整个城市道路的军绿色帐篷,而一个小时前道路还是正常的,回过神后她朝着父母最后消失的那条路上追了过去。

    排在父亲前边的人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全都直接付了款,很快又轮到他了,管理员报出了价格,比上次高了三倍,而他刚刚又听到杨鑫在喊他,但他没有扭头回应,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咬咬牙支付了费用,管理员给了他三张标有数字的黄色牌子又指了指帐篷里边,是上中下三位床铺,只有床板和薄薄的白色床垫,一张挨着一张,不到十平米的帐篷里面塞满了床架,让人翻个身都可能有窒息风险。

    杨鑫走到帐篷内看到了父母。

    “海底城怎么了,大家怎么都跑出来了?”

    “鑫,对不起,刚刚是我过分了。”父亲很惭愧,他很少对女儿发脾气,他一直扮演着慈父一角儿,而由母亲扮演白脸,这是他们生下杨鑫时就决定好的,他一定要在必要的时候支持她。

    “是我过火了。”杨鑫对父亲道歉了。

    “只是委屈你今晚要睡在这里了。”父亲说道,因为这座城市的交通基本瘫痪了。

    “不用,现在才晚上九点多,走一个小时就能到郊区,在那边我还有一个属于学校的廉租房。”

    帐篷内实在太挤了,他们说话的功夫就已经住满了,现在连挪动一步都很困难。

    “能住多长时间?”父亲不安地问,现在要是走的话,床位肯定会被别人抢走,想买回来得花更多的钱。

    “我租了四年,还有一整年呢。”杨鑫认为父母可能会责备她乱花钱便立刻补充了一句,“嗯,非常便宜,房子是学校的资产。”她伸着一根手指头说了一个数。

    甚至不需要父亲主动退床,外面就有人过来用多了一倍的钱把他们三人的床位买下。一路上都是喧闹的人群和遍地的帐篷,从海底城逃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帐篷也不够用了,不少人只得席地睡在四周居民楼的楼梯间里或者公共建筑厕所里。三人一直走到城市边缘的郊区,父亲不时地看一眼手机,可是什么消息都没有,通讯信号也时断时续,远处的山头同样灯火通明,没有帐篷住的人只能像原始人那样坐在夜幕下的石块上思考着未来。

    “还有多远?”父亲问,他们已经走了一个小时了。

    “在那边的山腰,过了这个路牌就到了,我一直在这里下车。”杨鑫指着一个方向说。

    “爸,海底城发生什么事了?”杨鑫又问了一遍。

    “穹顶破了,海水倒灌。”

    “什么!”杨鑫先是震惊,但感觉事情很蹊跷于是又问道:

    “爸,你真的看到了?”

    父亲想了半天才说道:“没有,当时我和你妈看到街上跑的人都在喊,而且路面确实有大量积水,我也是本着生命要紧就没多想,跟着他们一起逃了。”

    “爸!”杨鑫顿时感到眼前一阵晕眩,事情太荒唐了。海底城穹顶材料的抗压实验是完全公开的,仅一层就能抵抗四百米深的水压,而三层叠加可以经得起导弹的轰击,最可能实现的破坏方式是内外两侧同时进行大规模定点爆破,利用两侧的巨大压差挤碎穹顶,而每座海底城的边缘都有军队驻守,人为破坏根本不可能,最关键的是一旦穹顶有一个点破碎,海水就会在顷刻间压垮整面穹顶,也就是说人们根本就没有逃生的时间,杨鑫也是由这些推测海水倒灌海底城完全是子虚乌有。

    她把这些想法都告诉了父母,他们虽然听进去了,但心里总以为事情是大家一起做的,谁也不占便宜,只要跟着多数人总不会吃亏。

    位于山腰的031号避难所的入口有一大批人被手持枪械的卫兵挡在外面,现在是特殊情况,避难所只允许有证件的人进出。

    杨鑫向卫兵出示了避难所的出入证,可她身后的父母却被拦下了。

    “没有出入证的人不能进入。”卫兵重复着已经说了无数次的话。

    “我可以担保的,我是材料学院的学生。”杨鑫又从挎包里拿出学生证,可卫兵看都不看又重复了那句话。

    怎么办,杨鑫心里想着,她可不想父母风餐露宿,何况来之前她还说这里能住,而现在恐怕城市内也没有空余床位了。

    正当杨鑫着急想办法的时候,方旭教授从避难所里走了出来,他一眼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杨鑫,说:

    “实验室内发生了重大事故,我正要找你。”

    杨鑫只想着让父母有个住的地方,没有留意他的话,她说:

    “方老师,我爸妈进不去您能想个办法吗?”

    “好吧,我去申请一下。”他转身回到门岗拿着老式的有线电话机拨通了避难所的管理科。

    很快,方旭把一张填好的表单交给了卫兵,后者在确认无误后让杨鑫的父母进入了避难所,其他等待的人看到后立刻又嚷嚷起来与卫兵相互推搡,甚至有两人从人堆下面钻了过去,眼看就要进去了,一声朝天的枪响后,所有人都镇静下来。

    杨鑫几人的脚步很快,避难所今天的集市也没有开,道路上更没有人,偌大的避难所一片萧条的样子。

    “方老师……”

    杨鑫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方旭打断了。

    “先安顿好你父母,有事回头再说。”方旭说完就回去了。

    “刚刚那人是你老师?父亲问。

    “算是我的导师吧,实验上有什么难处我都会问他,先不说这些,爸妈,这几天就住在我这里吧。”杨鑫简单收拾了下房间,随后在地板上铺了一床棉被,倒也算是一张床。

    “爸,委屈你了。”三人都笑着。

    杨鑫很快回到了实验室,看到方旭正坐在椅子上,没等她先说什么,方旭说

    道:“真的把海底城牵扯上了。”

    “是那些无良媒体的错。”

    方旭苦笑道:

    “也算,也不算,无论是游离的意识,还是那什么好听的序曲,人们都会联想到幽灵是真实存在的,但这个结论太过骇人,在解决深空症,了解暗宇宙的谜团之前为了防止迷信盛行,科学衰退,联合政府内有人提议将深空症归责到宇宙射线,虽然当时反对的人很多,但辰星号等飞船发出的信息已经传开,上面只好同意这个方案,可传播的越来越快但事情却越说越模糊,最后竟扯到太空城的穹顶护罩上,现在人们连海底城的护罩都开始怀疑了。”方旭摊开双手无奈地说道,他一个普通学者也无能为力。

    “好在这种情况已经写在应急预案里,地表的城市都做好了准备,否则真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大祸。”方旭又说。

    “用谎言去遮掩另一个谎言,这真的好吗?”杨鑫问。

    “一切都要建立在人们能接受的基础上,大灾难后人们对科技产生了恐惧,幽灵一旦出现,科学精神跌落几千年都有可能,这个病太过匪夷所思,到时候一定有别有用心的人曲解它,暴恐分子哪个时期都有,多数人都是盲从的。”方旭说。

    杨鑫沉默着,从海底城逃难的人群恰好印证了这句话。

    “先不说这个,这两台烧毁的设备你也看到了,实验室出了大事,下午避难所停了一次电,我听到这里传来警报声和两声巨响就过来查看,发现烧坏了两台设备,可我只有首门钥匙卡,现在你最好去看看里间实验室的仪器有没有事。”

    “哦,你别担心,如果有损坏那也是供电局的责任。”方旭又补充了一句。

    杨鑫忽然紧张起来,她每天都有记录实验数据,但笔记本通常都放在仪器旁边,看到那两台已经烧的漆黑的仪器心里顿时一紧,她不能确定笔记本烧坏后里面的数据还能不能修复,她甚至不敢想象三年的辛苦化为乌有时的场景。把挎包的拉链拉开,从中取出钥匙卡,扫卡开门这三个简单的步骤她用了两分钟还没有完成,最后是方旭推开的门。

    实验室的通风系统很好,两人没有闻到一点烤焦的味道,大型实验仪器尤其是高精度高算力的仪器都配备有蓄电池来防止主电源故障,但除了外界的电磁干扰和震动外,很多时候蓄电池是主要故障源。

    两个人都看到了,距离门口最近的那台超级计算机已经烧的不成样子,被高温融毁的机壳流了一地,内部的电子元件和硬盘已经烧毁大半,墙面被浓烟熏的乌黑,这台卡车般大小的设备被烧成了一小片废墟,似乎还发生过爆炸,因为椅子就躺在他们脚下。

    看到这一幕,杨鑫楞了很久,然后突然趴在地上疯狂地从废墟里找她的笔记本,眼里噙着泪。

    “我认识一个电子技术专业的博士生,应该能修好。”方旭俯下身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

    “没有,还是没有……”

    “数据上传云端了吗?”

    “没有,还是没有……”

    “孩子,起来吧,别找了。”方旭试图拉起她,但后者挣脱后又扑向那堆零件。

    “没有,还是没有……”

    看到她还是这个样子,方旭也开始在帮她找,等到杨鑫没有力气平静下来后,方旭把她拉到了外间实验室。

    杨鑫身上全都沾满了黑色的油性污渍,她手中拿着一块烧了一半的硬盘,她不知道这是实验仪器上的还是笔记本的,但无所谓了,残缺成这样是无法修复的,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她两眼无神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走,现在就去,说不定能修好。”方旭站起身就要拉着她出去。

    “别烦了!”她不耐烦地挣脱了他的手。

    方旭无奈只好走开,让她独自一人静一静。

    “你别动!”杨鑫叫住刚走几步的方旭,后者也是一惊,认为她受的打击太大,连忙配合着。

    “我不动,我不动,我就坐着。”已经六十多岁的人在这样的情况说这样的话,颇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我是说,先别说话,你仔细听。”杨鑫更像一个失去耐心的成年人在训导小孩。

    实验室立刻安静下来,只有一个学生一位老师细弱的呼吸声和十几台停止运行的实验设备,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里间实验室那道防爆门还大开着。

    叮,叮,……叮,叮……这串声音像刚入秋的蝉鸣,只有当你注意到的时候,你才能听见它们的鸣叫声。

    这声音杨鑫很陌生,却是这三年枯燥生活中少有的能给她带来惊喜的声音,这是搭建分子骨架着力点,坐标参数试验成功时才会发出的声音,杨鑫设计的特种橡胶需要数百个着力点,而她至今才找了不到三十个。

    两人急忙跑了过去,天河八号确实完好如初,只是机壳上有一些被强电流击伤的裂纹,杨鑫走上前看着上面显示的坐标参数,设备发出的声音完全对应了显示屏上的指示灯。她的第一个念头是仪器坏了,当初材料学院的人不看好这个项目的原因是很明显的,使用高分子材料搭建力学骨架以提高材料的整体物理性质,它需要的着力点数量远高于普通分子,而每一个着力点能否符合要求都需要用超算模拟,每次模拟不仅需要细微移动着力点的坐标,还需要调整力臂的角度,时间成本极高,而现在突然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找到了所有坐标,这对杨鑫来说实在太过梦幻。

    她的第二个念头是侥幸。万一这次电压异常真的让实验一次性成功了,万一是真的呢,奇迹总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一次吧,她努力说服自己,她真的无法接受三年的辛苦付之一炬的事实,她用这样的方式麻痹自己,她匆忙捡起地上那本烧焦一半的课本,用自己满是油污的右手把烧焦的纸页捏碎涂满右手,再用漆黑的食指在课本上记下所有坐标,她就这样半蹲着用了一个小时才全部写了下来。

    方旭来回在几台烧毁的设备旁查看着什么,起初他认为是电压异常导致的,直到目光落在那台机壳的裂纹上,它是呈蔓延型的树状,显然这个位置遭受了外界的电击,而且伏特不会低于一般的自然闪电,这是方旭最困惑的地方,因为设备的蓄电池在另一侧,并且高压输电线路全都埋设在山体内,其电流不可能外泄,实验室更不会遭受雷击。方旭想不明白这一点,只能等交通恢复后让检修员来认定事故原因。

    杨鑫手里拿着课本缓慢地站了起来,后背紧靠在墙上,双腿微微发颤,她慢慢仰起头注视着已经熏黑的天花板,她的第三个念头一直藏在心里。

    外面的暴乱还在继续,太空城和海底城的居民都在想尽一切办法逃回到地表,因为地球大气层是绝不会坍塌的。与海底城邻近的地表城市已经人山人海,各条道路和各个公共场到处是临时搭建的军用帐篷,没有地方暂住的人都跑到楼顶或者郊区的树林里,军人和警察们五步一哨竭力维持秩序才没有发生更大规模的骚乱,这是联合政府的应急预案中提前所作的布置。

    无论是后遗症的真相还是深空症的发病原因,在盲目,盲从的人群中,全都没有任何意义。

    海底城的人可以通过飞梭快速到达地表,这个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但是从太空城逃跑的居民全都被拦截在天际环这道地球屏障之外,这座壮观的环形建筑上面搭载的武器原本是用来对付小行星以及可能存在的外星人,而现在,它们全都对准了一架架载满平民的运输飞船。

    此时天际环外围的空间形成了两个独特的平面,一面是军舰,一面是运输船,而天际环与地球的组合更像一只镶着花边的蓝色眼睛,注视着即将发生的惨剧。

    “长官,让我们过去吧,太空我们是真的住不下去啊,你看看我的胳膊,再看看我的脖子,全是辐射病的症状。”其中一艘被军舰围停的飞船驾驶员裸露着溃烂的上半身,卖惨般地诉说。

    “你应该是往返火星的运输机驾驶员,这些症状是职业病,别想蒙我,我不想再与你多费口舌,想回地球必须去天桥排队,这片空间禁止任何飞船经过。最后一次警告,立即转向!”一艘军舰上的军官通过无线电喊话道。

    运输飞船的驾驶员吓出了一身冷汗,六门高能粒子炮的炮口已经对准了他的飞船,为了自己也好,家人也罢,他必须要离开太空城,网络上流传的记忆位移,思维置换真的都在他身上发生过。

    “你们是天际环的治安军吧,我不相你们在巡逻过程中没有出现过那些症状。”他不敢妄动,却企图说服一名训练有素的士兵。

    “那是深空症,是漂洋计划已经牺牲的七万多人用生命总结来的,而且太空城处在低轨道,症状极其微弱,还没有吸烟的危害性大,你之所以这么严重完全是因为你经常往返于地球和火星之间的深空区域,但还死不了,而劣质穹顶之类的传闻都是瞎扯,等云雀一号回来,科学家们很快就能彻底解决深空症,好了,我说得够清楚了,回去吧,太空城很安全。”

    全字的电信号传输还没有到达另一方的接收机里,这艘军舰指挥官的右脸突然就被金黄色的光芒覆盖,驾驶室被照的通亮,他扭头看到了五个光团,虽然它们远不及太阳那般耀眼和伟大,但却让这位驾驶员的瞳孔收缩到了极点,那是四艘军舰和一艘运输船融化时发出的亮光。

    “是环!”

    “是环发起在攻击!”他大喊了两声,急忙操纵军舰调转方向准备逃离。

    与军舰对峙的那位驾驶员也看清了,因为有四个光团在他面朝的方向上,他看到天际环上一个明亮的红色光点正对这他的方向。

    光点立刻暗淡下去,它照射位置的军舰和运输机像一条点燃的引线,从一侧开始,舰首突然变为红色,向尾部快速蔓延,炙热的高温瞬间杀死了内部的所有生命,当红色蔓延至舰体中部时,最开始被光点照耀的位置也变成了白金色,那个位置的金属结构熔成了液态并缓慢分崩成一颗颗金色的水珠,这些水珠勉强保持着舰首的大致形态,而白金色很快覆盖至机身,极致的高温气化了尸体,能源舱的小型聚变核心也被融毁,聚变环境被破坏后,这一颗失去束缚的太阳瞬间引燃了全部燃料,它变成了第六个光团,强烈的爆炸把一颗颗液化的金属珠变成子弹抛向四周。

    两个平面顿时乱作一团,黑色的背景下,四处逃散的运输机所发出的蓝色尾焰不停闪烁着,距离光团稍近些的飞船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更有一部分运输机的机身被击穿,里面的生命顷刻间被冻成冰块。

    “那边他妈的在干什么!”第十一个光团的出现吸引了在天际环建设部发难的人群,已经拿到人员名单的那个中年男人对着那边炮台的位置怒骂道。

    从工事部出来后他们的抗议队伍再次壮大,但天际环是人类文明最重要的通讯控制中心,联合政府已经派出了军队镇压他们。这群人分成了两股,一股人围在天际环联合政府总部要人,另一股守住一侧的炮台,防止队伍被包围,这群人已经在一队饱受军营霸凌的士兵们的帮助下占领了一座激光炮台,由于炮台的特殊设置只能对准太空不能朝向自身,他们只能用它阻止来自太空的军舰,而操作它的那队反水的士兵竟在没有任何威胁靠近的情况下用它报复霸凌自己的长官。

    眼见空中的军舰几乎全都朝这个位置赶来,这一小队士兵赶忙为激光束充能,如今他们的眼睛只剩下疯狂,不会再相信长官的任何一句话,任凭长官们如何呵斥和体罚,这些叛乱的士兵全都沉默地忍受着,只等着现在能报复他们的时候。

    虽然主炮还在充能,但周围的防空武器也让来援的军舰受到重创,因为天际环的特殊作用他们不能还击,只能被动拦截来袭的炮弹。

    “散开!让地面队伍去对付他们,我们只负责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眼见有一艘军舰被击毁而他们也不能还击,指挥员迅速改变了指令。

    “长官,有六架民用运输机朝地表飞去了。”联络员报告道。

    急于返回地表的部分运输机看到军队们自己打起来就想浑水摸鱼偷渡过去。

    “让距离最近的小队去拦截他们。”指挥员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控制那座炮台的人员动向给地面小队,炮台才是最大的威胁。

    联络员的手指在‘发送’这个按钮上移动了三次,迟迟没有按下去。

    “我知道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拦截飞往地球的飞船,我也知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可我真的不明白这个任务到底有什么意义。”联络员扭过头,略显稚嫩的脸庞上充满了困惑和期待,这是处在迷茫中的青年所特有的神情。

    “你能肯定货舱里装的都是平民吗,如果他们是暴恐分子,这么大的运输飞船会对地表造成无法估计的损失,服从命令!”指挥员大吼了一声。

    青年迟疑了一下。

    “是。”青年回答道,很普通的语气。

    “以空爆弹结束为信号,B小队狙杀在充能桩的两人,A小队冲锋,全部射杀,不要对叛徒手软。”指挥员给突袭炮台的两个小队下达了指令。

    在叛徒装填炮弹的间隙,两枚空爆弹在距离天际环六百米的高度爆炸,高速飞行的弹丸撞在天际环的防御屏障上,这是指挥员计算过的距离,对天际环几乎没有伤害。但一百枚,两百枚,更多的军舰朝那个位置发射震爆弹,密集的弹丸如同暴雨般倾泻在屏障上,天际环终于发出了警报声。

    “他们真敢轰炸天际环,你们不是说没有人敢对我们开炮吗。”还在搬运炮弹的这些平民哪见过数百发炮弹轰炸的场面,虽然没有声音传过来,但刺耳的警报声和不曾间断的闪光很快击溃了他们的心理防线,他们开始逃跑了。

    “回来!他们在虚张声势!快回来!”这几个反叛的士兵没能拉住逃跑的人,操纵炮台的人手不够了,远处空爆弹造成的闪光也忽然间停止。

    后方传来两声重物砸地的闷响,为主炮充能的两人倒地了,剩下的人知道军方开始发起反击了,匆忙捡起武器却还没来得及瞄准,从一侧涌出的突击队一个照面就以绝对优势消灭了这伙叛军。

    宇宙深空的黑色背景下,刚刚越过天际环的六颗蓝点就要被追上了,负责追击的小队一直在朝那些人喊话,可没有一个人回头,小队只能停止追击,他们知道来不及了。

    天际环的高能激光束炮台缓缓调转了方向,对准了还在奔逃的蓝点,炮口的红色光芒越发深邃,只看一眼就惊的人毛骨悚然。在这些蓝点就快要到达平流层时,如果有人正被高空的追逐战吸引,他就会发现距离蓝点斜下方不远处的一大片云汽上突然出现了数十个斜圆柱形状的孔洞,那是激光束造成的,切口的余热使得水汽无法蔓延从而始终保持着圆柱的形状,从圆柱的一端延伸向下看,海面上升腾起数十个庞大的蒸汽团,而另一端那些蓝点突然间全部熄,却仅一眨眼的功夫,天空中出现了六个金色光团。

    这一刻人们才知道,原来天际环搭载的炮台可以对准地球。

    而没有空天运输机的那些人被迫留在了太空城上,他们时刻担心头顶的劣质穹顶护罩会不会经不起粒子风而在某一时刻碎掉,这种担心逐渐变为恐惧,而长时间的恐惧又让人们陷入到暴躁和愤怒的情绪中,终于,这些情绪失控的抗议者在秩序崩溃的太空城上开始肆意妄为,打砸抢劫,曾是被欺骗的受害者此时竟变成了向弱者动刀的施暴者,手无寸铁的平民们只能紧锁房门,祈祷着这些疯子不要找上自己。现在这座失控的土星太空城‘陀螺’上,每一分钟都有数百起恶性暴力犯罪事件发生,原本是为寻求公道的抗议游行此时早已经成了犯罪的狂欢节,就连驻扎在这里的治安军也被这群疯子洗脑,认为自己被联合政府抛弃,从而与后者同流合污,共同占领了太空城。

    现在除了天际环之外,太阳系的另一十二座太空城都在上演同一幕。

    而土星太空城之一的‘陀螺’因为众多叛军的围攻,其能源中心和中央控制室都被占领。在控制室内,这座太空城的市长正被叛军胁迫发动引擎,他们妄图驱动太空城降落在土星表面,以土星大气来遮挡宇宙射线。

    市长被叛军强按在视网膜扫描器前,他干枯的双手紧紧捂着眼睛,对身后的疯子们无力地讲着道理:

    “太空城的引擎功率根本无法让我们平稳降落,你们这么做会害死所有人!”

    “老不死的。”叛军首领把玩着手里的军刀,说:“不移动太空城我们都会被辐射杀死。”

    “不是辐射,不是辐射啊。”

    “那你说是什么!”一众叛军们吼道。

    “是,是幽灵。”意识到用词错误的市长刚想改口,手掌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窒息过去,他的八根手指被齐齐割断,喷涌的鲜血涂满了整张脸,顺着下颚流到了地板上。

    “还想骗我们!”叛军们对欺骗早已忍无可忍。

    或许是刚刚的窒息感让市长想到了办法,只要关闭能源中心,就能让太空城的空气循环停止,届时所有人都会窒息而死,他必须要保住太空城,这是人类最重要的资产。因为失血和崩溃的情绪,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他居然挣脱了叛军的控制朝操作台跑去,他只需要输入三个指令就能做到这件事——终止燃料输送,检修备用能源和检修主能源舱。尽管他只有两个大拇指可用,可他对代码太熟练了,一次呼吸的时间就输入了前两条指令,但他却忘记了指令冲突,备用能源和主能源舱无法同时进行检修!反应过来的叛军立刻开枪打断了他的两条手臂,奄奄一息的市长被叛军拽起来拨开眼皮,启动了机动引擎。

    “这老不死的刚刚做了什么!”叛军首领问,控制室的所有工作人员早就被他们杀害了,叛军们没一个人看得懂代码。

    只见代码框弹出的红色窗口上闪着一行字母:Commanderror!

    “指令错误,哈哈,这老家伙,原来什么都没做。”

    太空城本就算是一艘超大型的飞船,驾驶起来没有什么难度,叛军首领设置好路径后,立刻发动引擎向土星地表行进。

    太空城‘陀螺’上的居民忽然感到一种制动感,仅这一瞬,城内一些对抗叛军的自卫队顿感不秒,有人驱车前往太空城边界,看到了堪称噩梦的一幕:土星正在向他们靠近,而太空城已经进入土星环,后者的组成物质正在轰击穹顶护罩。

    而环绕土星的其它太空城的人则看到了这样一幕:太空城‘陀螺’像推土机一样在土星环上清理出了一条清晰可见的道路。

    太空城的机动引擎只是让它具有一定的机动性从而避开潜在小行星撞击威胁,但它的功率根本无法让其安全着陆。

    叛军们当然知道这一点,可土星是气态行星,只要降落过程中一直全功率减速,外加太空城极其坚硬的防护,存活下来完全没有问题,而土星大量的氢和氦都是聚变燃料,他们可以掌控这座太空城在土星安稳生活一辈子也不会有外人打搅,因为土星的环境极其恶劣,强酸构成的大气层能轻易腐蚀掉采集船和军舰的防护,只有太空城的超排列材料才能抵抗,而等联合政府造出这种级别的军舰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叛军在最开始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们想成为‘陀螺’的独裁者。

    陀螺进入土星大气后下降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上面的人都能感觉到自己的体重轻了不少,酸性和强腐蚀性物质正冲刷着太空城,原本半透明的穹顶护罩逐渐被刻蚀地模糊,光的反射也变得色彩斑斓,好像太空城进入了一个奇幻世界。

    自卫队发现叛军的目的后迅速向中央控制室合围,试图夺回控制权,奈何叛军早已通过太空城的监控系统提前得知了他们的计划,并设下了埋伏,自卫队损失惨重不得不撤退。

    “首领,自卫队的残兵败将正前往港口,打算逃跑,我们要追吗?”

    “让他们走,省的留下来和我们作对,另外,该改口叫我市长了。”

    “是,可是市长,能量槽的下降速度未免太快了点。”传令兵指着主屏幕上显示的太空城总能量,此时已经降到了一半。

    “问问守卫能源中心的兄弟,看是不是燃料管道堵住了。”

    消息很快得到了回应,传令兵慌张地说:

    “市长,管道内根本没有任何东西,但燃料库却是满的。”

    “那是怎么回事”叛军首领发怒道。

    说话的功夫,能量槽已经降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是这个老家伙!该死的东西!”叛军首领朝不远处的尸体狠啐了一口,可控制台上数不清的按钮和拉杆让他手足无措。

    就在叛军们快要乱做一团的时候,传令兵从抽屉里找来一本操作手册,他翻到备用能源的一页,找到了启动按钮。

    “快按呐!”叛军首领催促道。

    “我按十多次了,没反应。”

    “蠢蛋,是代码的问题,找代码!”

    传令兵在翻找的过程中,太空城因为能量不足,推进器所做的功已远低于土星重力的功,太空城正在加速下坠!

    “市长,我找到了!”传令兵四下看了一眼却发现控制室没剩多少人了,市长也找不到了,他也没有多想,开始在盖着血的代码框内输入指令,可刚输入一个单词,脚下忽然一轻,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失重环境下他本能地想抓住固定的东西,没想到却抓下了拉杆,将太空城推进引擎的方向调转到了土星地表,当他想调整这个错误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天花板上,怎么也够不着成为头顶上的控制台。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太空城‘陀螺’在重力和推力的双重作用下,狠狠地砸在了泥沼般的土星地表,两者接触的一瞬间,非牛顿流体结构的泥沼立即变成了一块厚达几千米钢板。随后,一声无人能听到的闷响,太空城的底座出现了大面积的裂痕,致命的酸,腐蚀性液体和气体疯狂地涌入太空城,原本就因为坠落死伤惨重的人们见到这地狱般的场景几乎断绝了挣扎的念头,还能动的人心里只剩一个想法:没有痛苦的死去!

    吸入毒气的咳嗽声,被腐蚀血肉的惨叫声整整持续了半小时,当太空城的人工大气都变成惨绿色的时候,土星才重新安静下来,重新变得没有一丝生机。而这座太空城在之后的几个月内也缓缓沉入了沼泽。

    在历史的记载中,土星太空城‘陀螺’由于深空症骗局引发的暴乱导致了近七千多万居民遇难,罪魁祸首的叛军集团是太空城治安军内部的一个小团体,仅三千人,也死在了这次灾难中。

    海底城和天际环的小股暴徒被清理后,联合政府终于可以腾出手派军舰去镇压太空城和太空工业基地的暴乱。

    在避难所住了一周后,杨鑫一家听到了联合政府的广播得知海底城无恙便跟着人群返回。暴乱发生的第五天时,铺天盖地的新闻都在夸耀海底城穹顶的安全性,连科学院的一些教授都被请到摄像头前解释,这才让人们放下戒心,得以全部返城。等人们下了车才发现海底城半透明的穹顶依然矗立在海面下方,地基上的珊瑚形建筑也基本保持着原貌,只有一些靠近道路的商铺被打砸抢劫,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对政府军的效率抱有说法。而中央主干道上的一大泊流水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旁边被撞歪的消防栓还在不停地流着细水,一辆损毁的汽车就停在不远处,警方根据车牌和监控找到了车主,最后得知竟是一个目睹车祸的路人的无端揣测导致了这座海底城人员逃难的荒唐事,而其它海底城的人更多是听信了来自太空城迁回的居民对穹顶质量的质疑和个别人的煽风点火引发的恐慌。

    人为引发的灾难本身就是荒唐的。

    “我说的对吧,事实已经证明了。”杨鑫对母亲说。

    “幸好啊,那时信号突然断了就没买成,以后真要多听听女儿的意见。”母亲笑着说。

    “离开时我看实验室那里被封了,发生啥事了?”父亲问。

    自从那晚杨鑫回来后就一直沉闷不乐,而那些天避难所也发生了很多事,直到现在父亲才问起来。

    “研究成果被毁了,只剩下一丁点数据也不知道有用没有。”杨鑫向父母坦白,七天里她想了很多,她已经将那些参数发给了材料学院验证,如果没有用处的话她也决定不再继续研究下去,在毕业后就去找工作,她对那些呆板的课本没有兴趣,不打算继续走更高的知识殿堂。

    她把这些心里话都说于了父母。

    母亲轻揉女儿的手背:“你现在这个学历是很难找到工作,当初你被录取的时候我和你爸咨询过材料科学的前景,最稳妥的是博士学历,工作不累薪资还高,找个伴就能安安稳稳过一生,你还有一年多的学习时间,不用这么快下决定。”

    杨鑫很别扭地坐在那,想挪开母亲的手却又不忍心,或是不舍得,她似乎早就料想到母亲要说什么:“妈,您还记得我看到柯伊伯冰环时说的话吗,我想追求自己的理想生活,您说的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那种枯燥无味的生活我不喜欢。”

    母亲看着杨鑫,又转头看着女儿的父亲,后者默不作声似是把决定权交给了自己。

    “嫌我管太多了吗,我是为……”

    “不说了好吗,我明白。”杨鑫忽然拉住母亲的手,她的声音很轻,生怕打碎了琉璃。

    “庆祝我们一家平安回家,我做一道最拿手的菜。”杨鑫转身就去厨房了。

    在这次暴乱未发生前更早的时候,也就是辰星号向地球发送消息时,已经被转移到火星的那艘外星飞船被第二次定点爆破,而所用的引爆物是只供给太空城的完美聚变核心。这一次爆破行动中,克里斯蒂·查理安在飞船自修复前窃取了一部分外星科技,乌云计划第一次有了实质性的回报,暴乱发生后科学家利用窃取的科技完善了微型机器人技术,此时只剩下两座木星工业基地仍被暴徒占据,乌云计划副总指挥亚伯拉罕·迈尔斯得到命令,决定利用新技术终结这场叛乱。

    木星是太阳系体积最大的气态巨行星,大洪水时期人们按照火星太空城的模板在木星的低轨道建设了太空城,可由于木星体积太大,太空城穹顶的天空几乎全部被木星占据,而它猩红的眼睛更占据了三分之一大小,每当太空城调整到地球夜晚的时候,暗淡的光线就会隐去它的轮廓,更凸出了这只恶魔的眼睛,让居民们惶惶不可终日,最终各市长启动机动引擎,将木星的所有太空城迁移到了木卫二等各大卫星的轨道上,并成为它们的卫星,这才减轻了居民的心理负担。

    在其中一座太空工业基地上,一群手持武器的暴徒死守在能源中心与军方对峙,前者要求围困工业基地的军队立即撤离,并要挟联合政府把这座工业基地赠予他们,否则就引爆能源中心,这造成的损失将比‘陀螺’坠毁土星更加严重,这座工业基地上有全人类十分之一的重工业设施。为此联合政府派出了最优秀的谈判专家,双方在此地消耗了三个月之久,暴徒们的耐心早已耗尽,继续僵持下去对双方都很不利,暴徒已经炸毁了几处燃料输送管道来警告政府军。

    现场的中校十分清楚一座太空工业基地的重要性,爆炸过后他接到联合政府的命令迅速撤离了围困能源中心的士兵,并让谈判专家安抚暴徒的情绪,随后他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在靠近主反应堆的一条主干道上,并有多名维修员随时待命。能源中心有多个反应堆,只要能保住主反应堆,就能将损失最小化,当然,即便如此副反应堆爆炸也相当于数枚氢弹。市长曾给这位中校出过一个注意:停止太空城自旋,待所有人因为失重漂浮起来的时候,由穿戴着太空服的特种部队消灭这股敌人。但中校没有采纳这个建议,因为天际环使用神眼系统已经发现暴徒在主反应堆安装了炸药,还是安装在最薄弱的地方,说明能源中心内部也有人叛变,而且失重仅能让没有穿戴太空服的人失去行动力,暴徒仍可以按下起爆器,自旋停止后很可能刺激到暴徒,导致他们作出过激行为,因此这个方案被舍弃。

    中校在等一个命令。

    亚伯拉罕·迈尔斯提着一个黑色手提箱进入了太空城的中央控制室,市长已经等候多时。

    “能源中心方圆三十公里的居民已经全部疏散,我已经接管了主反应堆的空气循环系统,他们没有察觉到。”市长说。

    “谢谢配合。”迈尔斯说。

    能源中心虽是半封闭设施,但主反应堆是整座太空城的命脉,它的安全至关重要,因此是全封闭设施,配有独立的空气循环系统。

    迈尔斯打开手提箱,将里面的一袋灰色空气全部灌入了通风管道,市长随即将那股空气输送到了主反应堆所在的区域。

    由于这伙暴徒没有夺得中央控制室,他们在叛变员工的建议下都佩戴着防毒面具,导致毒气,催眠弹等武器都起不到作用,而刚刚灌入的空气是纳米机器人集群——花粉!无法被过滤罐吸附。

    每个花粉颗粒都有标记,从神眼系统传来的图像可以看到花粉已经被暴徒吸入胸腔,和氧气一同弥散到了身体的各个部位。

    一切就绪后,迈尔斯启动了花粉的攻击模式,被激活的花粉肆意地在人体内破坏着,触点打击可以轻易断开化学键,暴徒由内而外缓慢融化,刚感受到一丝痛苦,神经中枢就被破坏,根本来不及通知他们的首领。但由于时间仓促,花粉武器只是半成品,只能无差别地攻击,暂无法操纵单颗粒花粉进行精确打击,因此主反应堆的建筑也在融化着,好在这个空间是封闭的,迈尔斯是等到暴徒身体内的花粉浓度达到饱和时才发起了攻击,反应堆只出现了轻微破损。

    待神眼系统确定主反应堆区域的暴徒已融化成血水的时候,市长将里面的空气排到了能源中心,由于后者地域较广且为半封闭,等所有暴徒身体内都存在花粉颗粒时,花粉武器的攻击范围已经扩散到了城区边缘。中校所在的区域放置了一台军用电磁脉冲发射器,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可以烧毁花粉,即便不小心吸入残骸,人体也会像处理病毒尸体那样通过内分泌系统将其排出,所以不会被误伤。

    迈尔斯再次启动了攻击模式

    暴徒大部分都守在进入能源中心的各个入口和主干道,长时间的对峙早已经让他们身心俱疲,眼看政府军不再使用自爆无人机,他们的食指也慢慢从扳机上放了下来,安静的环境也让他们有些瞌睡,但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便又重新握紧枪把打起精神。

    暴徒中的不少人原本都是驻扎太空城的治安军军人,可由于两源危机,物价奇高,生活艰难,不少人听闻治安军的待遇很高后纷纷递交申请,进入新兵训练营,可工资的高低只与驻扎位置有直接关系,很显然天际环和地球地表的工资最高,但除了少部分训练成绩优异的新兵有资格外,这样的岗位根本轮不到大部分人,他们都被派遣到了各大太空城和海底城。可无论哪里都有一些恃强凌弱的人,在治安军中尚且如此,那些已经上位的军士会把上级领导和生活强加给他们的压力都发泄到这些新来的士兵身上,无论后者有没有做错什么,总会被他们找到理由凌辱或变相体罚,但十多年的腐朽教育体系已经让受害者们习惯了服从和忍受,那些承受不住的人要么吞枪自尽,要么在报复施暴者成为亡命徒。穹顶护罩的猜疑事件爆发后,他们对联合政府彻底失望,再加上暴恐分子的蛊惑,这些人纷纷加入了这场‘起义’。

    眼皮上下不断开合着,精神上的疲惫和恐慌似乎让他后悔了,至少以前还算有个人样能苟活着,而现在他成了需要他保护的人民的敌人。迷迷糊糊中,他忽然感到一阵晕眩,面前的建筑模糊起来,他勉强振作精神揉了揉眼睛,可视线所及之处更模糊了:原本呈直角的墙线变成了圆弧,方正的大门缓慢变成了椭圆,水平的直线弯曲成了弧线,平如镜面的金属墙壁也开始布满皱纹,像浮在水面的油花,氤氲斑斓的绘色模糊成一片。他惊恐地看了看四周,原来整个能源中心都在缓慢消融!身处其中的暴徒们还不明白眼前的景象到底是劳累产生的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事件,他们只感觉视线越来越模糊,全身的皮肤都有种针扎的刺痛感,意识到不对的暴徒头领想要引爆炸药,但他的食指却怎么也无法移动分毫,随即全身僵直重重地倒向地面,这时他全身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粉红色,融化的内脏血水不断从七窍中流出,眼槽内剩下个血窟窿,只有大脑还有一丝意识,最后是失去承重的天花板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因为花粉武器是半成品,可能存在未知的安全隐患,在确定暴徒已被全部消灭后迈尔斯启动了武器的自毁程序,瞬间,花粉的微型能量源发生了爆炸,城区的居民只看到能源中心出现了一朵足以覆盖半边天空的铁树银花,甚是壮观。

    等候多时的维修队立即赶赴各反应堆修补,此时人们眼前只剩下建筑的骨架和一大滩分不清颜色的混合物,难言的气味令在场的士兵干呕不已。

    使用同样的策略,另一座被暴徒占据的太空工业基地很快被收复。这两场行动是在神眼系统的指挥下进行的,因此还是半成品的纳米武器立刻受到联合政府各成员国的重视,他们纷纷派出代表前往火星基地商谈瓜分外星飞船的事宜以及第三次爆破的时间。

    这场由谎言引发的灾难终于结束了。

    休学在家的几个月里杨鑫也没有闲着,她将记忆中那些有趣的事都写在了册子上,竟慢慢堆成了一个短篇故事集。这天,她收到了材料学院张教授发来的祝贺信:

    “恭喜你,杨鑫,你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那些参数全都是正确的,我们已经合成了一种难以想象的神奇材料!”

    祝贺信她只看了一半,因为短暂的失神,手机掉到了地上也浑然不知,她还在思考,一次电压异常就恰巧让一种材料提前二十年问世,她根本不相信这样的奇迹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事实确实如此。短短几秒内,她回想着曾在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离奇的事情,只想到一种能勉强解释的说辞,那是曾被她遗弃的梦。

    记忆中的碎片忽然在这一刻凝聚,那是一场出现在奇光之前的幻梦,现在,重新被她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