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觅沉思良久，能做这种事的唯他和齐辰旭，再无旁人。也没人会把发盘的如此黑亮如墨。

    依稀记得那男人肩腰的尺寸，和陆川还挺相似。

    队伍行进于官道上，车马摇摇晃晃，动荡不安。白觅怀中抱着软枕，十指细抠布纹，软软地趴在窗檐上。

    越看越像那畜生。

    青儿见她脸色不大好，连忙打开食盒，用帕子垫着酸梅干喂过来。

    “小姐你是不是想吐？”

    白觅身体本娇弱，路上容易闹难受。难受了就要作妖，整个车队都得遭殃。

    青儿倒不觉得这算什么事，主要是快到京城了，还是早些回府，小姐也能少受罪。

    “拿开。我不吃！”白觅恹恹摇头，靠着车壁继续思索，全身寒意袭来。

    男子若是陆川，便可以解释他为何能如此顺畅地将人送回。

    晚上客院会落锁，知道她住哪间的人不多，但他却认得她，也清楚她所在何处。

    回想当时那人的表现，猜测也是中了千引之毒。

    被毒性驱使，又忍不住撩拨，硬是按着她三个时辰不让回。

    做出这种事情，竟还敢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嘴脸。

    “呵，风流成性，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白觅轻嗤一句。

    旁边的青儿没听清楚：“小姐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

    陆家郎以多情闻名遐迩，身缠多桩艳闻，成为坊间茶余饭后之谈资。

    白觅对此类男子并无好感，更倾心于洁身自好的齐辰旭，

    他严以律己，大婚前一直未碰她，原以为寻了个温柔体贴的良人，剥开这副虚假皮囊，里面竟是冷酷残忍的魔鬼。

    可见，律己甚严有时也非善事。

    能对自己残忍，往往更能对他人狠心。

    白觅在途中歇息时，要求所有人站过来，她挨个儿清点认脸。

    事实上，此事已迟了一年，哪怕是在刚醒来时去查人，也不一定能查到。

    那引路的丫鬟早已办完差事，逃之夭夭，岂有原地等待的道理？

    可她还是想确认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

    时过境迁，希望能找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陆川暇时捉了只蛐蛐，笼于手心，趋至青儿身旁哂道：“你家小姐又开始作妖了？”

    青儿不敢回答。

    “下人们不懂事，觅儿妹妹乖，别跟他们计较好吗？”

    陆川往前几步，将扑腾的蛐蛐递给车上的白觅，笑道：“给，你往日最爱蝈蝈，拿去玩。别闹脾气了。”

    白觅冷着脸看他，从弯弯的桃花眼，到嫣红的薄唇。

    “青儿说会有坏人潜伏进来。陆哥哥别捉虫了，好好查一查吧，觅儿害怕…”

    青儿：“？？？”

    她的话声细而稚，语气肃然像小猫爪踏。陆川微笑，手一松，蛐蛐飞跳出去，不见了踪影。

    他懒懒散散道：“觅儿妹妹放心，有我在，不会有歹人的。乖，你先上马车休息。”

    让她放心？

    最歹的人就在面前，还好意思让她放心。

    真是狗。

    白觅磨了磨牙，目光落在他腰上，腰瘦而窄，很是好看。

    “这个给我。”她指了指：“我要玩它！”

    “？？？”

    陆川把佩着套的匕首解了下来。

    “觅儿妹妹，要小心，千万别弄伤了自己。要不咱不玩这个行不行？”递刀的时候，他迟疑了下，无意间触碰到柔软的指尖。

    白觅劈手夺过，冲陆川软软一笑：“恩恩恩！”

    她当然不会割伤自己。

    究竟谁设的局，时隔一年定是查不清了。车队即将抵达京城，在事情暴露之前，白觅决定杀死他，好让这件事变得死无对证。

    傍晚，车队行至河滩。

    此地水泽遍布，满目皆为高低错落的卵石与泥沼。

    溪流藏于芦花之中，曲径通幽。天边霞光金红交映，恢弘而孤寂。

    官道蜿蜒行路艰辛，陆川和领头的随从正在计议，欲加紧行程，忽见白觅的丫鬟翩然而至。

    “我家小姐疲倦，要在此地暂歇。”青儿指向那婆娑的芦花荡，言道：“小姐说要吃鱼，陆大人去安排吧。”

    显然，这是白觅的意思。

    陆川微眯双目，望向队伍中布帘垂落的车舆，唇角笑容随之而出。

    “好，安排。”

    他懒得理管事为难的面色，语气轻松，下令众人在此停歇。

    青儿传话后，拎起裙角返回车中，将陆川脸上的反应详述了一遍。

    白觅倚在车窗，手执匕首玩弄。

    此刀果然非凡，刃薄且线条流畅，轻甩之下，刀光爍爍，甚是眩目。

    青儿见了，心惊肉跳，怕她伤到自己，目不转睛地盯了会。

    良久，白觅抬起清澈的眸子，问道：“我脸上有花？”

    青儿一愣，茫然不知所措。她知小姐昔日畏刀如虎，如今就像是变了个人。

    白觅笑笑，将匕首插回鞘套，递给她。

    “我累了。”自己则缩回软绵绵的靠垫和毛毯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告诉陆川，我要吃烤的鱼。”

    “对了，这里水脏，叫他别随便拿个什么棍穿鱼，拿这刀插吧！”

    众人皆知，陆川所佩戴的佩刀价值连城，这是他陪同圣上狩猎获得第一名时，赏析给他的奖品。

    据传，这把匕首是先王打了胜仗，从敌军将领手里俘缴来的。刀身用寒铁铸成，极为罕见。

    然，白觅却要求陆川用这把刀来插鱼，而陆川竟也没生气。

    他脱下外袍，与十几个护卫一起下水摸鱼，说说笑笑，也不觉得河水寒凉。

    队伍里的人们都感慨万分。

    不分尊卑对某些人来说是粗鄙愚蠢，放在陆川身上，便是狂放风流了。

    白觅听了一耳的好话，心生厌烦，伸手遮盖住脸。

    渐渐的，四周愈发模糊，遥远如隔世。

    温暖的毯子犹如融化的油脂，木柴焚毁的声音愈发清晰。

    “噼啪噼啪”

    仿佛有孩子在怀中挣扎啼哭。

    呜哇……

    闪过破碎的画面，白觅蜷缩在薄毯软垫里，眼角无声无息垂下泪来。

    …

    “觅儿，觅儿妹妹？”

    陆川的声音自车外响起：“鱼烤好了，你要不要尝尝？”

    这动静打碎梦魇，将白觅拖回人间。

    她竭力睁开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会儿，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

    “好香啊…”

    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掀帘一看，陆川握着插着鱼的刀站在月色里。

    鱼肉表皮金黄，滋滋冒着油光。

    白觅看了一眼，视线飘到陆川身后。

    远近架了几座柴火，众人围坐烤炙鱼虾，一派安宁气氛。

    她终于知道自己的梦魇从何而来。

    “陆哥哥鱼熟了吗？不熟我可不吃的哦。”

    她扫过陆川笑着的脸，有种说不出的寒意袭至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