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从窗台刺进来，向着床榻上的少年缓缓移动。阳光移转间来到少年的眼皮上时，少年的眼皮微皱，旋即睁开。在伸了个懒腰后，少年从床上爬起。简单洗漱过后，披上一件略显不合身的外套，走出了房门。

    清晨的小城街道上，辛勤的人们迎着朝霞，开始一天的工作。少年不疾不徐地穿行在街道上，不时有与少年相识的人与少年打招呼，而少年回以和煦的微笑，向着街道尾的一间门面不起眼的小店走去。

    少年名叫林泽，自他有记忆起，便生活在这一名坐落于大陆东南名为为朔城的小城市。城市的居民们临水而居，还保留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习惯。自立更生是这里的人们所认定的祖训，勤劳致富是镌刻在人们骨子里的准则。而林泽所行，便是为了进行今天的工作。

    林泽左拐右转，来到他工作的地点——一家连名字都没有，也不知用途的小店。林泽小心地绕过躺在最外面的桌子上酣睡的一名醉汉，不忘将其手中的酒杯小心翼翼地放回桌面，走到店最靠里面的一角，向坐在柜台，手捧一卷文集的深色衣衫的青年男人点头致意，在得到男人的回应后，林泽脱下外套，将其披挂在一张椅子上。拿起账单，向门外的几张桌子上走去，准备开始他今天的工作。

    方才坐在柜台的那个男人便是这间小店的老板。

    十数年前的朔城的这条街道上，还没有这家小店。在老一辈人的记忆里。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一个面庞清秀，外表约莫30余岁的男人来到朔城，向朔城主事买下了这块地皮，随后花了一个月在其上建起这间简单却不简陋的小店。

    男人自称姓涂，并说自己来朔城开店不是为糊口，单纯是为了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并结交住在这的朋友。

    起初，城里的人们都对该说法表示怀疑，但后来凡是去过这家店，与涂老板品过茶饮过酒、高谈阔论过的男人，无不对涂老板大加赞赏，称其为良友知音。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习惯并认可街尾的这家店与这个面庞清秀的男人了。

    涂老板在与人品茶饮酒交谈之余，只有一个爱好，便是读书。店里没人的时候，过往的人们总能看到，涂老板手捧一卷纸张泛黄的文集，坐在柜台后面，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放下书卷陷入沉思。

    曾有客人提出好奇，想见识一下是什么内容如此引人入胜。但每每看过涂老板递来的书卷后，其晦涩难懂几乎无人读出个所以然来。似乎除了涂老板外，无人能看懂。

    更让人们背地里称奇的是，据开店至今已有十年整了，涂老板依然容颜不改，仿佛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令其容颜常驻。然而常来店里品茶饮酒的客人才观察的到，虽然其脸上并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但其琥珀色眼瞳中的颓唐之色一天甚于一天。

    没错，只有眼瞳能或多或少验证时间在涂老板身上的流逝。对此，人们当面夸赞涂老板善于保养，但私下里常常会猜他平日如此着迷地读书，没准是在炼丹以求长生不老。

    这类猜想往往一传十，十传百。这些风言风语最后难免会落入涂老板耳中。他听后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邀请人们来参观他的住处。

    抱着好奇的人们略有失望：房里除了简单的床铺被褥，以及一张木质的简陋桌子，连个烧药的煲炉都没有。人们这才将信将疑地不再议论。对于其在炼长生不老药的传言才逐渐消散。

    但不论如何，涂老板的清秀面庞与温和的性子，二者但凡有其一都能吸引不少待字闺中的女子青睐，说媒的人更是三天两头往涂老板的店跑，但纵使多少女子秋波暗送，多少媒人磨破嘴皮，也不见涂老板身边多一道倩影。一来二去，媒人终究不再上门。

    客人中也不乏将自己女儿介绍给涂老板的中年男子，但涂老板总能以巧妙又不失礼貌的方式，婉言谢绝。因而直到现在，涂老板依然是孑然一身。

    林泽是在自己刚刚年满十四时来到涂老板的这间小店的，林泽的父母，据说是在林泽出生不久便失去音讯，将牙牙学语的林泽交由其祖父抚养。

    而林泽十四岁这年，唯一的祖父也离他而去。邻居念他可怜，碰巧这邻居是涂老板小店的常客，便将林泽带去让涂老板见一面。

    涂老板原想婉拒邻居让林泽来帮工的提议，但在他见到林泽时，愣神了数秒，回神后，让林泽带好自己的行李，以后可以来小店帮工，涂老板会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就这样，林泽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年，变成了涂老板的帮工。

    说是帮工，但涂老板对林泽照顾有加，甚至在没什么客人的时候，会将一些简单的学识，教导给林泽。

    林泽虽谈不上天资聪颖，但对所学的知识，也算应付自如。

    涂老板最早教给林泽的便是算术，日后林泽问起原因才知道，先教算术是为了能早些帮涂老板算清每一笔客人的账单，他好腾出更多时间读书……

    “应付铜钱一百零二”林泽将算得的最后一桌消费的结果一笔一划地誊写在账本上，宣告着这一部分工作的完成。

    林泽将账单放回柜台，抬眼看了下仍在聚精会神读书的涂老板，小声却郑重地问道：“涂先生，昨日的账单我已全部记录下来了。还有需要我去做的工作吗？”

    林泽没有像客人一样称呼“涂老板”，而是“涂先生”，因为他小时候祖父曾告诉他，对教导自己的人，要尊称一声“先生”。

    在成为涂老板店里的帮工后，涂老板可以说担任起了林泽的半个教师。对林泽而言，当帮工这两年在涂老板身上所学到的，比过往的十数年总和都要多。

    因此，怀着对涂老板的敬意，林泽从此便只称呼涂老板为“涂先生”。

    涂老板没有立刻抬眼，而是过了一会才不疾不徐地说道：“今日暂时没有别的工作了，林泽，你可以放半天假了。”语毕，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林泽。

    林泽赶忙低头点头，道：“谢谢先生，那我先走了，我晌午之前会回来的。”在得到后者再一次点头后，林泽便转身向城外走去，步伐轻快，带着少年郎的朝气。

    涂老板望着林泽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后才再次将视线放在手中的书卷上。眼眸微眯，自言自语道：“算算时间，这个月的满月之日又快到了啊。”半晌，涂老板将书卷轻轻放下，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牌子，并摆在柜台上，“歇业”二字赫然其上。

    摆好牌子后，起身从里屋拿出一件深色外装披上，再戴上一袭帽子，帽檐遮住眉眼，动身向城外走去，脚上的步伐向着朔城南边的森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