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秦笑观楚汉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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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刘邦争砀县

    姚贾没再说话,内心里觉得小皇帝似乎有王翦的风格,没有六十万大军就不去扫荡楚国。不过项梁能有那么强吗?当年灭楚时项燕抗秦,也并不是很难啃的。转念一想,当年大秦军六十万如大山一般的压向楚国,楚国军心人心早就散了,所以单凭项燕也无力回天。现在是楚人心中憋着一口气要反秦,而秦锐只有二十多万不足扫荡周边,所以皇帝预估其战力强大,也是有道理的。

    史书中刘邦攻打过砀县,失败过,然后又成功过。胡亥突然关心这个小小的地方,并不是想起来刘邦打砀县的事情准备用金手指帮他,不过是给自己的外舅老丈人减轻点儿压力而已,至少压力不要无谓的来自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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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邯此刻的大将军帅帐设在陈留。

    他得知景驹称王、秦嘉北上攻击方与,在一直没有得到皇帝攻击景驹的诏令情况下,也觉得放在砀县的五千卒有些鸡肋,因为秦嘉根本没有把砀县这五千卒放在眼里(实际上是因为这个时代对周边态势不了解、秦嘉又对派斥侯打探周边军情这类兵事并不太懂,所以根本不知道砀县有一股是个大威胁的秦锐),留在那里意义不大,所以已经传令砀县军侯,留一个千将在砀县,撤出四千人回陈留。同时,接力一样的向方与增兵。即从昌邑增兵方与,定陶补充兵力到昌邑,再由后方补充兵力到定陶。

    从陈留到砀县四百多里,三百里邮驿传令只需一天多。不过既然要调动砀县兵力,自然就需要发船去运回存留在砀县的粮秣辎重,所以也不用单独派驿使传令而直接由船队主官代传,不过这就需要三、四天才能将军令传到。第一批运回辎重的船队出发一天多后,皇帝令章邯撤防砀县的诏令就由快传终点站三川郡出发的六百里加急驿使送到了。于是章邯再次派出一个小船队往砀县,要将全部兵力、粮秣、辎重统统撤回,将这五千人连同辎重转往定陶驻守。

    就船队代传军令中间这三、四天的时间差,刘邦飞蛾扑火了一把,倒了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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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邦与张良去见秦嘉和宁君,表示了自己这股楚人小势力坚决忠于楚王驹的强烈意愿,并恳请大司马嘉能够借兵,或者干脆先发兵丰邑,把那个有楚人身份却叛归魏国的雍齿拿下,使丰邑楚土重回楚国。

    大司马嘉对刘邦的拳拳忠心大加赞赏,代楚王收纳刘邦为楚臣,并赠将军称号。宁君则暂代楚王允许刘邦领丰沛之地。但说到借兵,则两人就都含糊其词了。

    宁君是没有多少兵力在手中,大司马嘉则认为丰邑不是秦人所占,打下来也没有什么政治大光环能顶在脑瓜顶上。不过大司马嘉豪气干云的承诺,一旦拿下方与,就会借兵给刘邦去夺丰邑。

    这个结果张良早跟刘邦分析过,所以两人也并没有什么失落的情感。出了留县回到舟上,刘邦和张良一起合计,虽然没借到兵,仍需要凭借自己继续想办法。可现在泗水郡内势力范围划分的已经差不多了,刚刚听宁君言,泗水郡内与周边如自己这般的小势力都有归附楚王驹的意思,至少在名义上归附,从这些人手中夺食显然不合适。

    将目光放到抗秦义军之外呢?秦人地盘中的胡陵、方与,刘邦打过,没弄到手,现在秦嘉又去打了。除了胡陵和方与,距离最近的就是砀郡的郡治砀县了。

    “砀县,”刘邦望着夕阳染映的漫天血红色霞光,像刚喝了碗苦药汤子,“某早就想从砀县招募反秦义士,所以某也早就向砀县遣过斥侯,现在砀县外还有几个斥侯留守。先生可知砀县现在状况?”

    “良不知,沛公请说。”

    “砀县不但有秦军,而且还不是那些与某军卒战力相若的郡兵,而是一战荡平魏国的秦锐军!且斥侯说秦卒近四千,郡兵也有三千,这要去打,以某那三、四千农夫兵,岂不是送人头给秦人当战功?”

    张良笑了起来:“良有数语想告知,只是还请沛公见谅,若良所言若有不敬之处,沛公莫怪。”

    刘邦立即说:“先生尽管详言,无需太多礼数。”

    “良闻,秦锐一战平魏之时,沛公曾立即兵退至薛。良所言不敬之处,就是要说,沛公可能有些高看自己在秦人眼中的地位了。以沛公现有的力量,完全不会让秦人正视。”

    刘邦有点儿小脸红,是啊,自己怎么会怕成这样?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先生请继续。”

    “既然沛公不会为秦人所重视,那么沛公所应采取的策略就是寻找秦人的弱点,待机而动。当下方与为大司马嘉所伐,距离沛地最近且属于秦军所控地域的边缘之城,也就剩下砀县了。虽然现在砀县有秦锐数千,非沛公所能敌,但良以为,沛公应调军至砀县东的泗水郡与砀郡交界处悄悄屯驻,在砀县发生变化时可迅速进军。要知道,这一带渴望扩充实力之人,并非只有沛公。”

    刘邦点了点头,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一抬眼望着张良:“先生之意,砀县秦锐会很快撤离放弃此地?”

    “放弃也未必会放弃,但良判断秦锐军会在两三旬日(二三十天)内撤离,转由郡兵守御。”

    刘邦也是个果决的人,先不问理由就下令:“周苛,速使人传令让全军沿泗水到此处,与某汇合,请萧先生备办三旬的辎重粮秣,一同前来。”

    此时刘邦和张良仍在留县北的泗水岸边,扎帐叙话。一个原因是刘邦遇到贤士总要共论天下大势,就像刘备遇诸葛、孝公遇卫鞅;另一原因则是张良的请求,因为他希望说服刘邦去打砀县。

    张良暗暗点头,看来这个沛公还真的是用人不疑,我都没说秦锐会退的原因,他就下令了。

    “喏。”周苛转身去找人传令,刘邦才回头恭敬的问张良:“先生觉得秦锐军撤出砀县的可能性有多大?”

    “沛公请看。”张良走到一张不大的牛皮地图前,“以秦锐现在的兵力分布,砀县显然过于突出,这个突出所指向的就是彭城。但如果秦人想要发兵彭城,在楚王驹称王之时就应有兵力调动的迹象。如果单路突击,砀县应至少增兵至两万;如果从砀县和北面两路攻伐,砀县也要增兵到一万,同时昌邑和方与也会同时增兵。而良自西往泗水而来这一路上,均未发现秦军有大调动的迹象,沛公在砀县所放斥侯应也没有砀县增兵的消息。”

    “所以良判断,秦军放在砀县的数千秦锐只是一种威慑,现在大司马嘉北伐方与,秦人的注意力会放到北边,这股威慑力量只有两个可能,或增兵准备伐彭城去断大司马嘉后路,或撤走不再威慑彭城,减少无用的兵力分散。”

    “那若我等调兵至砀县东后,秦人增兵砀县又当如何?”刘邦有些担心自己的实力受损。

    “秦人增兵,兵锋所向定然是彭城或留县,沛公虽然兵力薄弱,但正因为卒少,反而能迅速脱离险地。因此沛公调兵过来后,只要多遣斥侯于砀县周边和睢水,则秦人调兵与运送辎重粮秣都不会逃过沛公的锐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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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邦因为只有四千卒,所需的粮秣辎重倒是从来都不匮乏,沛县一地就能保障,还有个后勤保障能手萧何在,所以这段时间无论大打小打,后勤一向不是问题。没有后勤问题,调兵过来就很容易。他虽然一会打这儿一会逃那儿,但辎重粮秣还是囤在泗水亭自己的老窝,所以薛地的兵、泗水亭的粮,一并弄到砀县东面也就用了几天的时间。

    刚藏好自己的兵,砀县斥侯就传回一个消息,砀县的秦军在撤离,同时砀县的辎重也在同时撤离。从规模上看,撤走的秦军至少有三千以上。

    这哪儿有张良说的二三十天啊,也不过就三四天,这个张良真乃天才也。

    刘邦兴奋起来,立即就要拔营起寨,杀奔砀县。张良连忙劝阻道,既然秦锐有撤离砀县的动作,但是否全部撤离只留下郡兵防守,还需要多派斥侯打探,确定秦锐军卒完全撤出,再做决定。

    要说郡兵,刘邦不太看得上。砀县原来和其他郡治一样是没有城墙的,也是新筑的城墙。山东义旗到处举起,周边又是魏又是张楚又是泗水这边,砀郡也是不断的动荡着,直到秦锐灭魏,章邯想把砀郡变成直指彭城的刀尖,派了秦锐过来才暂时稳定了,所以郡兵也是临时招募,比山东大起义之前的郡兵战力还差。

    既然看不上郡兵的战力,虽然刘邦自己实力也不强,但对拿下砀县还相对有些把握。他又扎扎实实的记住了张良所说的“这一带渴望扩充实力之人,并非只有沛公”,加上秦锐军回撤还带着辎重,那显然应该是全体撤走而且短期不会回返的象征,所以他没听张良的劝,而是急不可耐的立即“兵发砀县去者”。

    原本他的斥侯对砀县秦锐军的数量估算就有偏差,他又想当然的认为带着辎重撤兵就是全撤,这下就小小的倒霉了。留守在砀县那一千秦锐发现有人来攻,根本就不守城,直接拉出自己的队伍并加上一千郡兵城外列阵,把刘邦的农夫军打的阿妈都不认识了。

    也是刘邦惯常就有被虐的自觉性,发现不对立即逃命,所以损失倒不大,交代了百十个军卒在砀县阵前,剩下的人撒腿逃回了泗水郡。

    史书上当然不是这么个故事,而是章邯破陈胜后,遣一军先夺回泗水郡治相县(并屠城?),然后北向到砀县。楚王驹也不在彭城,此时还在留县。秦军准备攻留县时在萧县与刘邦和宁君相遇,刘邦败。宁君向留县撤退吸引秦军,刘邦趁势又去夺砀县,三日攻下。再回身与宁君夹击秦军,胜(当然了,当时刘邦不过三四千人的力量,宁君手头力量也不会太大,所以这支秦军应该也没多少人,撑死了万把人吧,所以败了也不算什么特别的)。刘邦遇张良倒是在两人都投奔景驹时的事情,不过刘邦也没任命张良为军师,而是任了个“厩将”,应该也就是个后勤官儿。

    本书就是个编出来供茶余饭后消遣的故事,虽然笔者为了偷懒,尽量沿袭历史的一些脉络,不是完全与历史无关,可与史书中的历史还是差别很大的,因此完全不能当历史来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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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邦在砀县打了败仗,终于虚心听取张良的意见了。张良倒是对刘邦不听劝没怎么不高兴,因为他理解刘邦急于增强自己实力的心情,没有实力就没法好好活着。张良依旧认为秦锐军还是会完全撤离,让刘邦继续派斥侯,落实情况后再说。

    刘邦败回后没两天,剩下那一千秦锐接到命令也完全撤离了砀县。这次刘邦没有妄动,让斥侯切切实实的打探出砀县内确实只剩下郡兵后,才再次反扑过去。

    可就算砀县只剩郡兵,刘邦也用了三日才夺下砀县。

    丰邑是刘邦心中永恒的痛,所以刘邦拿下砀县后马上将俘获的砀郡郡兵充实到自己的队伍里,并又招募了部分青壮,拥有了近万人的实力。然后留了两千人守砀县,自己立即带兵八千北上去打丰邑。

    立即打丰邑张良其实也不赞成,因为刘邦带去丰邑的八千兵都没有什么训练,不过这回他没说话。经过这短短的一段时间接触和刘邦两次攻打砀县的表现,张良对刘邦已经有了一些了解,知道这个大爷虽然对丰邑雍齿的背叛恨之入骨,但对保存自身实力不遭受大的损失同样也很在意。

    眼下周边已经没有真正的紧迫威胁,此去能打下当然好,打不下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自己现在还无法立即让刘邦壮大起来,也就没有在刘邦面前树立不可或缺形象的机会,还是不要太过与这位爷唱反调。只是他采取不跟随刘邦去打架的方式隐晦的表示了不赞同,理由则是要协助萧何把砀郡稳定下来,作为刘邦眼下的根据地。

    刘邦也不傻,他知道张良不太赞同马上去打丰邑,不过既然没有明着劝谏,说明此行的危险性不大,另外张良和萧何共同认为砀郡应该认真经营也很符合他的想法。经过砀县第一次失败的教训,刘邦也谨慎了很多,派出大量斥侯把丰邑周边探查了一个遍,确认雍齿确实没有援军才开始攻打。

    可惜,还是没有打下来。

    秦锐灭魏时,周市将丰邑的一万魏军调回,雍齿立即处在了一个尴尬的地位上。跟随魏军去抗秦锐,他不甘心丢掉丰邑老家;不跟随魏军,自己就只有原有的三千人,是否扛得住刘邦的攻打是个未知数。所以雍齿也一直在努力经营丰邑,增高城墙,编练军卒,在可能的限度内又“征(zhua)召(ding)”了千人,并制定了全民守城的“预案”,一旦丰邑被攻,就老幼妇孺齐上阵。

    秦锐灭魏后部分溃散的魏卒也有两千左右逃到了丰邑,加强了雍齿的力量,使丰邑守军数量增加到了六千左右。这一来,刘邦未经训练的八千人,自然干不过早有准备的六千人。

    刘邦在损失数百人之后,当机立断撤退回了砀县新家,然后按照张良和萧何共同商定的计划控制住砀郡和沛县,蛰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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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胜现在的感觉是,全天下都在跟自己作对。

    如果稍加总结归纳,陈胜认为自己最近这段时间有三不爽。

    陈郡被秦锐所破,蔡赐和张贺战死,自己和吕臣逃到汝阴,这是陈胜王的一不爽。

    吕臣先往下城父探知秦军没有继续追杀,于是陈胜也离开汝阴到了下城父。下城父有足够支撑手中这两万多人两个月左右的辎重粮秣,所以陈胜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不过下城父距离被秦军占据的城父太近了,所以他还是按照原来的想法带领全军水陆并行的前往广陵。

    胡武、朱防这两个自己最好的朋友,在吕臣的逼迫下不得不违心的杀掉,这是陈胜王的二不爽。

    吕臣对自己非常忠心这是陈胜能感受到的,不然在陈郡被破时,吕臣有兵有粮,完全不用搭理自己死活,自立也罢,投靠任何一方也罢,都比跟着自己这个丧家之犬被秦军追杀要好过的多。

    可陈胜王刚在下城父安顿下来,吕臣就明确要求杀掉胡武和朱防。吕臣是个战将不是士子,口才没有多好,可言简意赅,直言这两人是导致张楚国将领们离心离德的元凶,敲诈金钱不遗余力,并滥用职权只为敛财。

    吕臣说的是胡武、朱防,可陈胜的脸上隐隐的红白交替,他不是不知道这两人的作为,只是两人敛到的钱货大头最终是落到自己手里的,要说元凶非自己莫属。

    陈胜实在没法回护胡武和朱防了,因为吕臣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不弄死这两个人,现有的队伍就没法带。就算陈胜有心自己揽过,也保不下这两人的性命了,这种状态下是必须见血的,陈胜总不能杀掉自己。

    给项梁的诏令发出去快一个月了,不但没有任何回音,连传达诏令的信使都没有返回,这是陈胜的三不爽。

    陈胜杀了胡武和朱防,给现有队伍中的各级将领一个交代后,军心微微得到了提振,于是从下城父出发前往广陵。陈胜乘船顺水而行,辎重和部分兵卒也乘船而行,大部分兵卒则沿着河道岸边的道路同行。诏令项梁来迎奉的信使一去不返,就算因为地盘和时局所限张楚没有设置驿站,信使只能乘快舟去传诏,但这么多天过去了,不管项梁是否奉诏,回音总该有一个吧。这人不回音讯也没有,让陈胜心里没着没落的,颇有硬着头皮向广陵的意味。

    陈胜王自怨自艾的像个小怨妇,而军中不爽的人可不止他一个。比如……他的马车夫庄贾就也很不爽。不同的是,庄贾的心中的不爽只占五分,另外五分则是两分期盼+三分恐惧。因为,在下城父这几天有个人进到了他的车府,并带着他庄贾可能的未来。

    跟随陈胜到了下城父后的第三天下午,庄贾知道陈胜当日没有用车计划,于是自己躲在屋内喝了个半醉。酒入愁肠愁更愁,带着愁绪散个风儿,于是庄贾就出了门。下城父也不大,走着走着就出了城。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候,别人出城入城都是很难的,他是大王近臣却很容易。自己乱晃着也没带随从,反正城外各方向都有兵营,倒也没有什么危险。

    走着走着,路边一个茅草屋内隐隐的传来了压低声音的说话声,似乎是在……赌钱。

    这个地方大约处于城与周边兵营的中间位置,一溜四五间简陋的茅屋,应该是太平时节小贩卖酒卖饭的商铺。陈胜带着败兵而来,做小生意的害怕败兵无军纪自己遭到荼毒,都跑了。

    茅屋无门,庄贾悄悄探头一看,屋内的角落里有五个军卒装扮的人蹲在地上围成了一个小圈子,圈内不时发出“老阳”、“老阴”之类的叫声。庄贾一听,敢情不是赌钱是算命呢。

    以铜钱卜筮中的一种方法称为“六钱筮法”,据传为战国时鬼谷子所创。用三枚金钱掷六次,三个背面朝上为老阳,三个正面为老阴,二背一正为少阴,二正一背为少阳,以六次的组合进行卜筮。秦半两钱大多是一面有字另一面无字,有字为阴,无字的光背为阳。

    感觉到屋外有人,屋内的几个军卒回头看了看,一见来人的装扮,忙不迭的都站了起来向庄贾行礼。这些军卒虽然不能说穿着很破败,但也明显是普通士卒的装束,而庄贾既然是陈胜王的“车府丞”,自然是锦衣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