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秦笑观楚汉争
繁体版

第二十九章 弄个兵争的游戏玩玩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的各自饮酒,半晌都未再发一言。那边酒馆主人沛嘉一个盹儿都醒了,听不见屋里有声,还专门跑过来看了一眼。见两人对坐喝闷酒,倒觉得非常惊讶。平时这两人在晚间来饮酒时可总是高谈阔论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一坛酒将尽,萧何脸上的犹疑之色渐渐褪去,代之以刚毅的神色。曹参看在眼里,知道他已经有了决断。

    “贤兄可想好了?”

    萧何脸上的刚毅化作了轻松:“为兄想好了,不去咸阳。一方面刘季那边总是要帮的。另一方面,既然有你去了,为兄平日与你的谈论,你也尽知之。如果万一,万一有机会向秦帝建言……对了,你可是皇帝诏令征调的,机会比我这个丞相府征辟的大得多…..你有机会向皇帝建言的话,为兄想以你的才干,是会有一番作为的。”

    曹参笑了笑:“兄是在赌刘季或可乱世为王?”

    萧何脸上的轻松表情敛去,多少带上了一丝尴尬。

    曹参端起酒坛晃了晃,然后也不用酒勺,直接把剩下的酒平均倒到两个酒碗中,一举自己的碗:“其实你我都知道,现在山东的局势下只要有一人振臂一呼,就很可能是天下皆反的局面。不说民怨积聚,只说六国旧族的不甘,就不会不利用这个机会。兄可是以为,如果山东反,刘季得脱困境,就能遇云成龙?”

    萧何也端起自己的酒碗:“参,你无法选择去或不去,我则可以选择不去。我并不看好丞相府征辟这个机会,刚才亦说过,我等人微言轻,能影响朝政多少?刘季是我等之友,我等本就有责帮扶。”

    他喝着酒,眼中带出一丝迷惘还有一丝期待:“刘季身上发生过那么多的异事,刘媪蛟龙在身而诞刘季,刘季面有龙相而腿上七十二痣,醉而身现龙形,更有术者言其妻子皆有贵相。你我皆楚人,与刘季为乡党。兄不帮衬刘季,反为万一的机会去咸阳帮暴秦?就当下的局面,谁知日后的天下是何人主宰?刘季并非没有机会。”

    曹参大大的喝了一口酒:“那依兄之见,弟虽必去咸阳,但即便去了,也可选择闭口不言。待过的些许时日,秦廷以弟无用则将弃之,弟便可回来与兄共扶刘季。兄以为然否?”

    萧何摇头:“从乡党论,你我当选刘季。然而从百姓论,你既然是秦帝诏令征召,若有机会减低黎民之负,变革暴秦苛政,则不应局限于乡党。毕竟我等平日阔论都以天下为先,待有救天下之机时反拘泥于乡党,那也太无胸怀。刘季虽有异相,前途未卜。兄老矣,可一博。弟尚有前程,还是尽力为百姓,并为自己,谋一个发展吧。”

    曹参轻拍了一下脑门,面现为难之色:“贤兄,弟去咸阳助秦。兄在沛县助刘季。若山东反时秦廷镇乱,你我如何自处?”

    萧何笑了:“天下事,各为其主,皇帝若用你,皇帝就是你的君主。小处而言,若你身在秦廷,却心系为盗匪之刘季和我等,既不合臣子之道,也必有性命之忧。大处而论,山东乱而刘季可得天下,兄可为百姓谋。山东乱而秦若可平之,你在秦廷也是为百姓谋。如若你在咸阳实在感到无法一舒心中抱负,那就回来,兄与刘季也必将倒履相迎。至若战阵相见,各显其能吧。若可相救时,想你我都不会做绝情之事。”

    _

    泗水郡萧曹的小酒喝完了,曹参回家收拾东西进咸阳,萧何回县府婉拒丞相府征辟。咸阳这边,胡亥的公卿朝议也接近了尾声。

    张苍已经进入殿中,坐在顿弱身后。胡亥则正在指示章邯:“章邯,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你们拟就的秦锐军编练计划太尉已经看过并认可,朕不懂兵事,太尉曰可即可。待北疆军和太仆调马过来,你同样要练出骑军,我还有一些建立快速军旅的想法与太尉谈过。”

    他看了一眼冯劫,冯劫冲着章邯点了点头。

    胡亥继续对章邯说:“跟太尉说的事情还需要很多准备,而且未必能成,我就先不跟你提了。秦锐军的转进和编练仍然需要保密,所以你可将其分为三军。一军于函谷关内,一军在轵关陉与太行陉之间,另一军则在渑池附近,都择人稀之地围圈编练。转进时仍按刑徒押送方式进行。”

    章邯一一领命。

    胡亥又对全体在场的大臣说:“征召奴生子、快传设立等,还有一些其他事情都须经朝议下诏,今日在此的各位大臣,有几位不知上次朝会时朕所定下的一个规矩,就是为防范朝堂上有向故六国遗族通传消息的不轨之人,朕在大朝会时必定是怠于朝政、厌烦政务的形象,所以今日议定的各项,届时按职司或由丞相分派,卿等分别上奏,还可有适当的朝堂争议。最后,我自然都会批可的。”

    李由、司马昌、王离等人都带着很是惊讶的神色看着胡亥。

    胡亥笑笑:“朕是昏君,朕也喜欢做昏君,那些想借民乱趁火打劫的六国遗族们也愿意看到朕是昏君,朕也愿意他们把朕当作昏君。不然,他们怎么敢露头呢。”

    胡亥悠然自得的晃晃脑袋,然后对大臣们继续说:“明日前往骊山,后日祭奠蒙恬、蒙毅。然后,朕要和秦锐军的士卒们说说话。王离……”

    “臣在。”王离赶紧应答。

    “这次还都,你带了多少亲卫?”

    “臣带有五百亲卫。”

    “哦?”胡亥带点儿玩味的意思看着王离:“都是骑军,都是百战之士吗?”

    王离一挺腰杆:“陛下,臣的亲卫都是经历过战阵之士。”

    “甚好。”胡亥满意的点点头,“我的郎中军有四百骑士,他们想要见识一下北疆铁骑的雄风啊,我也不好打压他们的热情。你看,是否可以让你的亲卫,和我的亲卫,来一场对决呢?”

    王离踌躇了:“陛下,臣非是要贬低郎中军的军郎们,只是他们未经真正的战阵,在臣的亲卫面前,恐会……”

    胡亥满脸天官赐福一般的笑容:“无妨无妨,演兵也非生死相搏,自以木矛木剑和无锋箭矢相斗,所以大将军也不必过虑。而且,我也有心让他们在大将军的铁骑面前铩羽,免得他们坐井观天。相反,如果大将军的亲卫不全力施为,那卿可就有罪了。”

    王离自信的笑了:“既如此,臣谨遵陛下之令,让那帮小子们认真地和郎中军搏一场。”

    冯劫与王离关系不错,一听就知道皇帝这是要用新马具和双弩短矛去对付王离的亲卫队,刚要开口提醒王离,被胡亥狠狠地瞪了一眼,赶紧闭口不言了。

    胡亥又看着章邯、司马欣等人:“大将军亲卫和郎中军的比拼,就安排在蒙氏祭礼那日,我见过秦锐军将之后。至于我的一些小想法,有些人是知道的。”

    “还希望知道的人把嘴闭上,小心朕割了你们的舌头!”他又斜楞了冯劫一眼,冯劫打了个寒颤赶紧低头。

    王离虽不知胡亥后面这些话说的什么意思,心下想想,估计不过就是皇帝会用一些小手法作作弊,免得郎中军一败涂地太难看,所以也没太往心里去。

    冯劫和秦锐军那些知情者在皇帝的威胁下,自是不再敢多嘴。

    “对了,”胡亥又神神秘秘的一笑,“明日前往骊山,我给将军们…..”

    他抬手指了一下刚才已确定升任卫尉卿的赵贲,“还有你,准备了一个游乐之戏,免得路途乏味。此戏为兵争之戏,各位将军可带一二属将参与,因此各位将军家中有可乘四人以上辎车的,乘车来宫门候驾同往。没有辎车的告知郎中令,宫中准备。明日卯正聚齐,辰初起行。冯去疾、司马昌、张苍留下,其他诸卿各自退吧。”

    当然,除了皇帝指定的三人外,一直随身的郎中令公子婴不用指定也自然而然的留在了殿中。

    大臣们起身行礼离去后,胡亥先对冯去疾说:“丞相,你先把快传的事情大致的和张苍说说。”

    “我的小腰啊,”胡亥使劲的伸了伸懒腰,往后一歪,“菡萏,给我拿酒拿肉。不对不对,祭奠蒙氏朕要斋戒,不拿酒了,拿点儿斋戒时能吃的食物来。”

    这副做派,让从没见过的司马昌和张苍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冯去疾倒是见多不怪,轻咳了一声,便开始给这二位讲起快传之事。

    菡萏给胡亥端来了一碗菜粟糜和几个夹肉的麦饼(肉夹馍?),胡亥示意给几位大臣也各上一份。

    古人斋戒,不喝酒,不吃荤。不过古时斋戒的不吃荤,并非不吃肉食。因为古时的“荤”,指葱蒜韭姜等有刺激气味的菜,而非鱼肉。五荤,实则为五辛,指五种辛味蔬菜,包括小蒜、大蒜、韭、芸薹(油菜)、胡荽(香菜)。

    皇帝赐食,几位大臣忙施礼称谢。胡亥挥挥手让他们继续,自己一边吃一边听冯去疾说,时不时的插个嘴,详细说明自己的意图。

    差不多说了半个时辰,司马昌和张苍完全了解了皇帝的意图,想到此法传讯的快捷,也都有点跃跃欲试了。

    胡亥吃饱喝足,捂着嘴打了个饱嗝,懒洋洋的对张苍说:“太尉说你大秦数算一流,我考虑到快传中绝密消息不得外泄,还要保证确认消息的源头,所以就有劳你多费心思了。消息转为数字,如何在这些数字上做做手脚,方法还不能太难,确实需要数算方面一等的人来主持。当然,如果你认为比较复杂,也可召集一些数算方面的人一起来做,前提是要确保这些人的忠诚。”

    张苍虽然没见过皇帝这种“无礼”的样子,但皇帝可以无礼,自己可不能拿脑袋开玩笑,恭恭敬敬的施礼回答:“臣已经知道陛下的想法,臣愿立即就着手思考此事。”

    “嗯,你要制定一整套规则,如何加密、如何确认消息源头,这些方式还要按日轮换。另外,如果快传的中间站被袭破,如何发送告警消息废弃此站消息等……”胡亥很认真的一一说明要求,张苍也一一记下。

    “还有一事,”胡亥说完了快传,又说到少府卿的位置:“司马昌,章邯改任秦锐军主将,少府卿的位置,朕决意由你担当。张苍调任少府丞,并接手匠师台的管理。”

    “陛下诏,臣不敢不从。”司马昌拱手说:“不过陛下,臣所能,在匠技上,管少府之繁杂政事,实非臣所长。况陛下曾言冶铁新法等,臣也要努力去研讨。”

    “所以,”他挺直上身行了一个大礼:“臣恳请,推荐张苍任少府卿,臣愿继续为少府丞专管匠师台事务,还望陛下恩准。”

    胡亥有点惊讶,还有放着九卿之位力辞不做的?也许这位大才还真是个痴迷匠作的科技型人才?

    “丞相如何看此事?”胡亥转向冯去疾。

    “陛下,”冯去疾拱手回答:“既然司马昌愿为陛下专营匠作,那不如允其所请,就由张苍任少府。如若司马昌能实现陛下在匠师台所谈诸事,可授爵奖之。”

    “那好吧,就如丞相所言。”胡亥想了想,懂得数算的人对匠作的发展更为有利,也更适合全盘管理少府负责的各种事宜。

    “张苍,朕就任你为少府卿。除了快传之外,各类匠作、土木、水利等,卿的数算之才,也都可派上大用。”

    张苍行了一个拜礼:“臣必为陛下竭尽所能。”

    “即为九卿,以后这拜礼就免了。”胡亥摆摆手,“至于司马昌,为少府丞领少府衔,秩中二千石。好啦,我这儿暂时没事了,卿等退下吧。韩谈,把上官甲和王翳召来。”

    司马昌一听,不是少府但拿少府卿的待遇,连忙行拜礼谢过皇帝,有点晕乎乎的退出了大殿。

    冯去疾听到皇帝召郎中军的两个郎将,心知皇帝必然要吩咐与王离亲兵对决之事,不由得心中也有一点期盼:到底皇帝的新战法能不能打败王离的百战亲卫呢?

    上官甲和王翳进殿后,胡亥也不让他们坐,直接走到他们跟前,三个人就这么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大臣们出去后,公子婴本想一同起身,一看皇帝和两个中郎将就都站在那儿小声说话,皇帝还比比划划的,心想大概皇帝有啥不想让更多人知道的事情,也就没有往前凑,而是看着小皇帝仰着头对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军将口沫横飞的指指点点。

    见到两位军将半弓着腰,面部表情一会迷惑一会舒展,最后慢慢转为兴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公子婴也开始感兴趣了。过了一会儿,皇帝大概是说完了,两个军将又发问,皇帝再解答……最后,皇帝挥了挥手,两人行礼退出殿门,转身大踏步而去,似乎很急于去做些什么。

    公子婴看到殿内就剩下皇帝了(当然还有宫人和内侍),于是起身,带着点玩笑的口吻说:“陛下,刚才两位中郎将似乎很兴奋,陛下又给他们升官了?”

    胡亥哈哈大笑:“比升官好玩啊,我刚刚想出一个骑战之法,让他们回头和王离的亲卫对决时试试。”

    公子婴好奇的问:“陛下又有什么奇思妙想?是否也给臣下说说?”

    胡亥神秘的一笑:“不可说不可说,皇兄后天一看便知了。”

    他差点就要说“佛说不可说。”一想这年代哪儿来的佛,立即刹住了。

    “不过另外有一事是要皇兄去做一些准备的。”

    公子婴略一想:“是否是陛下适才所说明日军争之戏?”

    胡亥收起嬉笑,严肃的说:“然,我正要跟你说说这个事情。”

    他很认真的掰起手指头念念叨叨了一会儿,“皇兄立即安排,着太尉府仿描十八份……二十份相同的地图,以巨鹿为中心,方圆二百里内的城池、山峦、水泽、林地,都标示其中。按军中所用图描画,但不用太复杂,示意性的标明人口、可驻军地点等。我说的这个军戏,就是让军将们分拟不同的敌方和我方,然后在图上反映各方征战的情况。”

    “呃……时间很紧迫,如果太尉府人手不足,还可以找丞相府、少府,反正明早必须拿到地图。”胡亥终于拿出了皇帝的权威不讲理了。

    看公子婴基本记下了,他继续说道:“就是来一场图上的攻防战。设定的基本情势是,让章邯和王离去攻巨鹿,就让李厉为守将,城外有各方援兵准备援救巨鹿。至于每次交兵的胜负,让冯劫等人为评判。嗯,就冯劫、李由、召平、张苍四个吧,明日在我的金根车里做评判。每次交兵由他们决定双方伤亡人数、各军战力水平的涨落等。准备半透薄帛十幅在金根车内,用薄帛覆盖在图上分阶段绘出战场情势,并着人记录过程,以便结束后评点。”

    “沙台演兵?”公子婴有点明白了。

    “路途中玩玩儿,用沙泥堆砌如何携带使用?”胡亥摇摇头,“就用地图来玩儿吧。”

    “陛下意图如何分派军力呢?”

    “我粗想了一下,你记下来。”胡亥左手握拳,轻击了一下右掌,“章邯二十万军,带董翳和司马欣,自邯郸始;王离十五万军,带涉间,把公叔起也给他,自信都始;给他们各自三幅图。李厉守城,正兵五万,城内民户五万户,给一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