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秦笑观楚汉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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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马镫马鞍

    胡亥把身体向前倾向公子婴:“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在宫墙到你的赐宫之间,修挖一条暗道通进咸阳宫内。需要的时候,你可利用职权,嗯,滥用职权,调郎中军护卫你的赐宫府邸。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呃,臣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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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公子婴和胡亥神神秘秘的时候,出宫的章邯回头看到乐府令也走出了大殿,在把乐女们赶往后殿居所后也向宫门走来。好奇于刚才进宫时看到皇帝跟他比比划划的,章邯的八卦之火有点熊熊,于是故意放慢脚步等着乐府令,反正乐府令是少府属官,查问任何事情都没什么不正常的。

    待乐府令追上来章邯一问,乐府令就开始向少府阁下大倒苦水了。原来,皇帝觉得现在乐女们的舞蹈太绵软,太秀气,太柔…..总之,缺乏力量。乐府令小心翼翼的问皇帝,是不是要排一些剑舞、戈舞就有力量了?敢情他还以为皇帝要看雄壮的兵舞,结果自然换来皇帝的大摇其头。

    好在昨天从甘泉宫回来的这位皇帝似乎换成了好脾气,不像以前满足不了他的意思就会暴跳,“努嘴发配瞪眼杀头”的,反而很耐心的当着乐女的面向他解释他要看的舞蹈到底是什么,还做了几个动作示范。

    乐府令看不出皇帝示范的舞蹈是个啥,但有乐女说,有点儿类似从月氏传过来的西域舞蹈感觉。这句话一出,大对皇帝的口味,然后乐府令就跑到章台街各个女闾中去找西域风格的乐女。还不错,找到一家奚馆有西域买来的奚娥,谈妥请她们帮着训练自己的乐女后,才放下一副千斤重担一般的来向皇帝奏报。

    章邯官至少府,也是有家伎的权贵阶层了,也很好奇皇帝到底想看什么样的舞蹈。乐府令苦着脸说:“少府阁下啊,皇帝说那种舞蹈,乐女们也不用披着轻纱遮遮掩掩的露肉,直接上半身穿肚兜,下半身穿长裙,但肚兜要从胸骨下沿剪平勒紧,把胸骨到肚脐下这一段肚腹直接露着。裙腰上挂金铃,扭动胯骨,抖动小腹,并用勾引挑逗的眼神来配合舞蹈的姿态。”乐府令见左右无人,宽袍大袖的也扭了两下,“皇帝还给这种舞起了个名字,叫:肚皮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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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胡亥以下放权力为由,把过去始皇帝每日批阅的一石奏章很无耻的交给三公九卿去办,但总还是会有确实需要皇帝处理或需要签“可”的制诏要他来看,尤其皇帝军权在握,所以兵事方面的事情他就完全不能偷懒了。这么一来,虽然每天没有一石竹简,一二十斤还是有的。

    一直到晚食的时刻,胡亥才算写完了所有的“制曰可”。当然了,对于皇帝要求奏章简单直接说明主题的那道制令,大臣中一时半会儿还真有适应不了的,因此胡亥也毫不客气的把将近三分之一报来的奏章丢到一边,对公子婴说这部分奏章打回,理由就是“朕看不懂!”

    公子婴作为郎中令,在皇帝处理政务的时候一直陪伴在皇帝身边,坐在下首一个几案处处理郎中令的公文。时不时的还会被胡亥丢出一份竹简,赖叽叽的说一句“皇兄先看看”给打扰。对这么个皇帝小堂弟能认真专注政务,公子婴已经是谢天谢地谢祖宗了,所以胡亥的小手腕他也只能一笑了之。

    当然胡亥也不白让他帮忙,晚食时赐同食。和皇帝一起共进晚餐,也是很荣耀的事情。

    晚食端上来公子婴有点小惊讶。自己这份九种肉、菜、食也就罢了,谁让自己是臣子。可皇帝案头也只有九个肉、菜、食。他以前可是也曾与始皇帝“共进晚餐”过的,始皇帝吃饭时面前要摆两个几案,有十六、七个品种的食物。

    公子婴有些不解的看了看皇帝,正好皇帝也向他看过来:“皇兄,是不是觉得过于简朴了?如果皇兄觉得还不如家里食品多,就让尚食令(负责皇帝餐饮)给皇兄再加。”

    公子婴赶紧拱手:“陛下,非是臣觉食品少,而是臣见陛下案头也只数食,因而感觉陛下太过俭省。虽说陛下要减少内府开支,但这饭食上又能俭省多少?还望陛下以身体为重。”

    “呵呵,这非是我俭省,而是弄出十几个品类,慢慢不就吃厌了?我让尚食令他们按原来先皇帝的食品列单,然后顺序着每天给我做九个。我吃着好的第二天继续做,我吃着感觉一般的,就换一道新的。这样每日常换常新,也是蛮有味道的。”胡亥得意洋洋的喝了一口温过的酒,然后夹了块羊肉在嘴里“吧唧吧唧”的吃。

    吃了两口突然想起什么,四下一望:“呃,食不言寝不语,朕不说啥了。”

    “不过,”他恶狠狠地看了看周围的内侍和宫人,“朕进食的时候有不合乎礼仪之处,你们统统的都要当作没看见、没听见。如果宫外敢传朕进食不雅,我就把你们一个一个的……嗯……”想说砍头觉得不至于,又一时想不起怎么惩罚,自己摇摇头,又夹起一筷子苦菜“咯吱”上了。

    看着周围的宫人和内侍毫不忍耐的直接就抿着嘴乐,尤其胡亥身边的芙蕖都要笑出声音了,公子婴就知道,仅仅两天的功夫,这位小堂弟已经在宫内由人见人惧的冷酷小霸王(当然这是那个傀儡的功劳,只是东巡前的胡亥也不像现在这么不拘小节),变成了大家敬而不畏的顽皮小霸王了。不由得心中暗自赞叹胡亥的变化:“大事有度,小事无节。赢姓有主如此,当是大幸了。”

    饭毕,胡亥悠哉悠哉的拿着一碗酒,对公子婴说:“皇兄啊,我这儿还有几件事情,你记一下。”

    公子婴连忙铺开竹简拿起笔:“陛下请讲。”

    “嗯,我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啊。第一件,让少府派遣熟悉火烛火油之类的工匠,去高奴县(今延长县附近),有条什么水….反正就是在高奴县,问问当地人,有条水上有黑色漂浮如脂的东西,一方面叫县府找人捞,另一方面溯其来源,把出这种黑脂的地方找出来。”

    “臣已记下。”

    “第二件,让丞相府加急派出人员,征召几个人。泗水郡沛县的曹参,嗯……还有个叫萧何的。曹参必须征来,绑也给我绑来。呃,当然不是真绑,强力延请。萧何呢,随他,愿意来就来,不愿来就算了。阳武县有个叫陈平的,必须征来。还有就是故楚之地有个陆贾,不过这位是个士子,估计到处游历,找找看吧。”

    “臣记下了。”

    “第三件,呃,也是找人,也可以算在第二件里面,随你吧。东陵侯召平,看看干啥呢。当初修灵渠的监御史禄,看看干啥呢。原大将军信(李信)好像有个儿子叫超,看看干啥呢。让丞相府给个奏报。”

    “最后一件,啊呀,这一件最重要。”胡亥放下酒碗站了起来,“传诏司马欣,明日朕去蓝田大营观看中尉军操演,命董翳带一万卫尉随扈。”

    “这……陛下,这是不是太仓促了?”

    “是啊是啊,是很仓促,所以大兄现在快快去办!告诉司马欣,朕要看实兵攻击和防守的阵法演练,不用做两军对阵的实兵阵战,单看秦军阵即可,也就是给我一个大致的印象。如果山东真乱起来,朕还要亲临战阵……呃,后方观战,到时候和明天演练的不一样,我要他司马欣的好看。”

    “那臣马上去传诏。”公子婴也赶紧站起来施礼,抬腿就往外走。

    “等等等等,你让人给我弄匹马来,我看看能不能骑马去蓝田。”胡亥又叫住公子婴。

    “臣可以去叫人把陛下的马准备出来,不过骑马去蓝田……”

    “好了好了,你先让人准备马,我就在宫里骑骑看。赶紧去传诏。韩谈,把卫尉调兵虎符给郎中令。芙蕖芙蕖,给我更衣。”

    公子婴出去不一会儿,一名骑郎进来向胡亥行了个军礼:“陛下的马已经在殿门外。”此时胡亥已经更换了一套便于骑马的胡服窄衣,兴致勃勃的走出主殿,然后就看到一匹通体黑亮的马站在阶下。

    马不是很高大,应该是为了适应胡亥十二三岁的身高挑选的,虽然不高大看着却很漂亮,显得也很温顺,应该是一匹小母马。马背上搭着铺有黑色绣金软垫的马鞍,通过几条腹带勒住。辔头等物都是镀金镶宝石的,显得华贵无比。韩谈走到马前跪下,双手着地,意思是让皇帝踩着他的后背上马。胡亥也知道就算自己不想踩,可这个时代以及自己现在这个身份,必须踩。所以也就老实不客气的踏着韩谈的后背坐到了马上。

    左脚一伸,踩进了一个类似马镫的东西里面,右脚一伸却踩了个空。拿右脚划拉了几下,还是没有踩到马镫。低头一看,就没有马镫。一下想起来,马镫这玩意儿,好像直到魏晋南北朝的时候才出现。

    胡亥坐在马上,指了指那个骑郎:“你,叫什么名字?”

    骑郎“咔”的一个军礼:“臣郎中军骑郎吕马童。”

    “你们骑马的时候,也有这个马踏吗?”胡亥左脚蹬着马镫抬起来晃了晃。

    吕马童回答道:“这是为了陛下上马下马时方便而装设的,臣等常年骑马,并未装此物。”

    胡亥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诡秘的笑容:“这个东西,现在能找到几个?”

    “禀陛下,应该还有三四个备用的,怕陛下所用有损坏时替换。”

    “都拿来,都拿来。”

    “遵命。”吕马童回身跑开了。

    韩谈牵着胡亥的马缰,“陛下可要试试马?”

    胡亥两脚在马上来回晃悠着:“不急不急,等吕马童回来再说。”

    又晃悠了两下,忽然想起什么来,“韩谈,你也会骑马,不觉得这马鞍前后的挡板不高?如果马突然跑起来,你会不会从马后面掉下去?如果马跑着突然站住,你会不会从马前面栽下去?”

    “这个……陛下,臣和骑郎们骑马时,两腿都是紧紧夹住马腹的,全神贯注,所以陛下刚才所说的两种情况,一般不会出现。听骑郎们说,如果在作战时,他们还会把腿绑在马上,那样就更安稳一些。”

    “好吧好吧,看来这马我是骑不得了。”胡亥叹了口气,左脚踩住马镫,右脚向后一翻准备下马。

    动作太突然,韩谈趴下是来不及了,赶紧半跪,让胡亥踩着它屈起来腿下来。嘴里还疑惑的问:“陛下,为啥骑不得?”

    胡亥两脚落地跺了跺,然后说:“我这两腿夹不住马腹,这马骑着就只能慢慢踱步了,岂不是跑不起来?如果跑不起来,那我还不如乘安车更快。”

    说话间,吕马童拿着四个扎着皮带的马镫回来了。“陛下,所有的马踏都拿来了。”

    “好好好,吕马童,你现在在我那匹马的右边,也绑上一个马踏。”吕马童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你现在骑上去。”

    “臣不敢,这是专门为陛下准备的马。”

    “什么敢不敢的,废话那么多,我让你骑,你就骑。不骑就是违诏,违诏就找人把你的脑袋剁剁剁。”

    吕马童吓得一机灵。他可不是这两天一直待在胡亥身边的宫人和内侍,已经习惯了胡亥明显戏谑的话语。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韩谈,韩谈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吕马童一咬牙,翻身跨上了胡亥的马。

    “现在,你把两只脚都放到马踏里面,踩住了。长短不合适?下来调好了再上去。”吕马童只好又下马调整两边的马镫皮带长短,然后又跨上马。

    “现在两脚踩住马镫,跑一圈。”

    吕马童开始还有点儿紧张,跑了半圈突然觉得两脚不用像原来那样费力去夹马腹,也能很自如的控马,不但很省力,似乎也很省心了,不免心中一动。

    一圈跑到胡亥面前刚要下马,胡亥却制止了他。回身让韩谈从站殿户郎手中要了一柄长戟,递给吕马童:“现在你跑到空旷的地方,舞兵,演练一下战斗的状况。”

    吕马童二话不说,持戟冲到殿前空场中央,舞动长戟左劈右砍。少顷跨马而回,翻身下马,拜倒在地:“陛下,我……臣……陛下真天子也。”

    “起来起来,”胡亥得意洋洋的说,“这还没完呢。韩谈,去拿两个布坐垫来。吕马童,你能不能把这匹马的马蹄翻过来给我看看啊。”

    吕马童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马前托起一条马腿,同时嘴里低声呼喝了两句什么,那马就乖乖的让他把马蹄翻过来。

    胡亥看了看,“嗯,你知道不知道作战或者长途奔驰后,马蹄会不会有伤损?”

    “陛下,确有这样的事情。为了不过度伤损马蹄,长途驰走时常会适当降低速度,这也限制了骑军的行程。”吕马童答道。

    这时韩谈已经拿了两个软布垫出来交给胡亥,胡亥一边接过布垫一边说:“韩谈,你派个人去找少府或者郎中令,看他们谁有空闲就过来。你去找宫里管织补的人,是御府令吧,还是其他什么人,给叫几个快手织补匠。”

    一边说着,一边把软布垫卷成了一个卷,然后在马背上比划了一下。

    “吕马童,郎中军有多少骑军?”

    “禀陛下,专属骑郎二百人,左右中郎所领估计各还有一百骑郎。”

    “那就是有四百匹骑乘之马。你们平时用什么兵器?”胡亥沉思着。

    “郎中军有拱卫和礼仪双重作用,左右中郎的骑郎执旗,骑中郎麾下的我等执戈或执钺。只不过若真遇战斗,或者下马格杀,马上远用戈,近则以剑为主。”

    “弓箭的使用呢?”

    “陛下,马上不稳,需一手执缰,所以骑军通常配弩,只有匈奴胡骑那些常年在马背上的人才惯于使弓。弩与弓的不同在于只可发一次,马上再装弩甚难,而若能马上开弓,则可多发。臣适才大喜失态,皆因陛下想到马配双踏,臣试骑后觉得,以后马上舞戈和开弓均可实现了。”吕马童又有点儿小激动。

    “嘿嘿嘿嘿,嚯哈哈哈。”胡亥笑了起来。

    吕马童突然觉得,皇帝笑得好阴险,身上激灵一下起了一层冷痱子。

    “你把骑郎将和左右中郎都给我找来。对了,你先把马鞍给我解下来。”

    吕马童解下马鞍交给胡亥身边的内侍,行礼后去找人了。

    胡亥示意一个内侍牵着马等在殿外,自己慢慢悠悠的走回大殿,这时韩谈也找来了两个负责织补老宫人。于是胡亥把马鞍铺平,然后拿两个软布垫各卷成一个卷,让老宫人结结实实的缝在马鞍前后两端。然后走回殿外,把马鞍搭好,让内侍扣紧腹带。就加高了马鞍的前后遮挡。

    让韩谈重新调整了一下马镫皮带的长度,踩着韩谈的后背再次坐到马上,两脚踏住马镫,屁股在坐垫上使劲前后蹭了蹭,布捆的阻挡效果还不错。踢了踢马肚子,那马就开始小跑起来,韩谈扯着马辔头也小跑的跟着。转了一圈,这个现代脑筋的胡亥有点不忍心韩谈跟着跑的辛苦,停下不跑了。

    此时,骑郎将王翳、左中郎杨喜、右中郎杨武也都来到大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