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兽家谱
繁体版

前传 笼中之鸟(重修)

    资料室内,中央电脑的屏幕孤独地在黑暗中亮着。已经是夜晚,屋里却没有开灯。谢春儿站在最中央,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跳动。信号冲破重重的信息屏蔽攻入内里,令人目眩的彩条逐渐变为运动的画面。

    背后有人影走进来,顺手按下了房间的开关,灯光在他头顶映出了反光。秃顶的教授走进门来,他和谢春儿站在一起的外表年龄差就像是父女,但领口的标签显示他的身份只是这个女人的助理。

    “谢教授,这是今天的采集报告。”

    谢春儿放下手头的工作,回身接过手下递来的平板,随意拨动着。屏幕上有着代码般密密麻麻的数据,她翻看的速度却快得堪称扫书。

    “21号的身体素质已经足够了,如果你点头的话,我们马上就能开始芯片植入手术。以她的恢复力,手术的脑部创口恢复只需要10小时左右,还有足够长的时间来实验。”

    谢春儿沉思了一阵,却还是摇了摇头:“不,ME-120虽然已被证实和达格属性相反,有激发的活性的能力,但这个度还不好控制,失败的话样本就会直接作废,不能冒险。”

    助理皱了皱眉:“我们之前已经用过了许多的实验样本,你从来都没说过什么。现在ME-120的发现证明我们离成功也许只剩一步…”

    “白狼和我说了计划的人道性问题,这已经成为了外界指控我们的证据。”谢春儿放下平板,“而且,白狼本人似乎也并不赞成这样的做法。”

    “是么…”助理微微点头,“真没想到,发明极刑芯片对人控制技术折磨得无数战犯生不如死、经历了无数人体实验的谢教授,有一天也会担忧这种人道问题啊…除了那些心智不成熟的孩子们,白狼居然对你也能产生这么大影响。”

    “抛开后话不说,你在这里提到孩子们是什么意思。”

    “谢教授,虽然我不该这么说…但自从白狼来了以后,那些孩子的心思就真的不安分了。”助理压低声音说,“今天护士长和我报告了,最近那些孩子的冲劲越来越强,一个个吵着要去内陆的人。我们已经罚了几个人杀鸡儆猴…但这样下去,以他们现在这个不考虑做事后果的年龄,我真怕他们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

    “一个巴掌拍不响。无边无际的天空是伟大的,他们向往外界也很正常。”谢春儿淡淡道,“与其说是白狼导致他们有了这种想法,倒不如说是助了一阵东风,让原本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了。”

    “处理方式呢?”

    “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小孩子总有些不切实际的想象。但孩子总会长大的,对天空的憧憬总有一天会被迫转化为脚踏实地。”

    助理听着她平淡的语气,也没什么可多反驳,转身就要走。然而就是这一侧身,他的目光越过谢春儿落在了后面的电脑屏幕上,头顶稀疏的几根毛在那一刻几乎炸了起来。

    “谢教授,你在做什么?!”

    助理当即变色,不顾颤动的啤酒肚几步跑上前来,像是要强行抢夺电脑的控制权,却被谢春儿拦住了。

    “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谢春儿转向他说着,语气轻巧,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

    “这…这系统是内陆的军用卫星监控,我们是没有权利接入的!”助理头上稀疏的毛发几乎要立起来,“谢教授,你这是…入侵了内部情报系统?!”

    “部队规定,任何部门只要面临无法应对的窘境,都有直接联系最高层的权力,我只是照章办事罢了。”

    “可是我们并没有遭遇灭顶之灾,而且直接侵入内部资料库的行为能被归为叛国的!”

    “自从白狼走后,负责供给物资的机构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和我们取得联系了,也没有任何输送物资的空投和海运到来。”谢春儿波澜无惊地道,“而且军队也没有下达过新的指示,这是先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再这样下去,岛上的物资迟早会枯竭,到时候大家都得饿死在这。”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现在还储备了起码半年的屋子,离枯竭还远得很。”助理抹了把汗,“现在战争就要收尾…也许他们需要用更多的物资来稳定内陆的市场,确保战争能如期打完。”

    “是的,理论上来说是这样。”谢春儿在这时开了口,“但看看这个吧。这是我从卫星电视上强行入侵调出来的,是地面实况转播。”

    “在准备新年…”助理做贼似地快速瞥了一眼,“再过几天就是春节,岛上也同步在庆祝…有什么问题么?”

    “如果真是在收尾战争的话,这种街道应该还在军租期之内作为运输装备的要道,为什么现在已经能全面开放了?”

    助理的话顿住了。

    “仔细看看吧,原本防御原兽的城中堡垒已经拆除掉,移动的军备站也都转移。一切防备原兽的设施,都被从居民区里挪走。”谢春儿说,“结论已经很明确了——在外界,持续三十年的原兽战争,已经结束了。”

    室内的空气骤然变得沉重起来。

    助理张了张嘴,半晌才有些艰难地道:“作为国家极密的计划,我们直到现在也没有收到任何通知…”

    “你想要扔垃圾的时候,会提前通知垃圾一声么?”谢春儿说。

    “这…要不要试着联系军方…?”

    “都是被扔的垃圾了,还要主人解释什么?”谢春儿漠然道,“我想要知道的东西,我都已经自己获得了。”

    “自己获得?”

    “幸好这里的处理器还足够强大,我从那个卫星上调到了电视画面,同时也通过卫星作为跳板,侵入了战争相关的数据库。”谢春儿低低地说,“从前∞计划就被归类在这里,九重加密。但这次侵入后我才发现——关于∞计划的所有资料,都已经被从数据库中一点不剩地清除了。”

    张助理倒吸一口冷气:“这是?!”

    “所有的联络方式都断掉了,先前是隐瞒,现在是装瞎子。”谢春儿转过头,嘴角流露出了一丝苦笑,“白狼说的果真是没错啊,到底还是触犯了人体实验的禁忌…原兽战争之后,不涉事的人着急着掩盖曾经不得已作为的证据,第一个被废弃掉的,就是携带者啊…”

    助理沉默了。这里所有人都是随着谢春儿来到岛上,也就意味着每个人都在这里耗费了十年的心血,现在却要一朝成空。

    时间漫长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那…谢教授你打算怎么做?”良久之后,助理开口问道。

    “我?”谢春儿柳眉微挑,“我的存在就是和这个计划绑在一起的,它被丢弃,那就意味着我也没什么价值了。我别无选择,只能当那个驻守到最后的人,这是守卫我存在的意义。”

    “那么你们呢?”谢春儿随意地梳理着发鬓,回身扫视着这陪伴她十年的任劳任怨的手下,“和我不一样,你们还有其它的追求吧?尽早表明立场,你们也不需要撞南墙了。”

    张助理思虑了一阵,往前走了一步,恭敬地微微躬身。

    “既然∞计划已经被置于这种地位,我们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助理说,“完成这里的实验也是我们的追求,接下来我们会继续遵从你的指示,我相信换其他人在这里也会这么说。”

    “是么,希望事实如你所愿。”谢春儿听到这话,却没有露出什么欣慰的神色,只淡淡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在情势进一步变动之前,岛上的实验照常。我有信心,进一步进化的携带者会是比达格弹更强力的武器,到那时试图掩盖的人自然不敢再视我们为无物。”

    助理吸了口气:“但现在岛上的后勤补给已经断了,如果继续维持现在的运转水平,恐怕撑不了太久…”

    “说的也是,现在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其它的生理实验就不用做了,所有不相干的东西都放弃掉,只保留最重要的,全心投入打破上限的实验中。”谢春儿转向资料室,身后看着她的目光一派的炽热。

    “谢教授…”张助理推了推眼镜,“你…是不是漏了些东西没有说出来?”

    “我漏了什么?”谢春儿瞥了他一眼。

    “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么?”助理说,“白狼来到这里说是检查,你不惜暴露的风险,让他看到了这个岛上最底层的秘密。结果他这没走多久,∞计划就从资料库中被取消了,或许在他来之前就已经知晓…”

    他本来还想多解释几句,但说到这里就把后话咽回了肚子。始终保持着平淡的谢春儿听到这话猛地看向了他,仿佛一头露出利齿的母狼。

    “你在说什么?你想质疑白狼么?”她的声音一下高了起来,“你没有这种权利,这里任何人都没有这种权利。别忘了,这个计划的负责人就是他,他会比任何人都要更看重这里!”

    张教授磨了磨有些酸的牙齿:“这个…白狼就是军方的人,他对此…”

    “他首先是携带者,然后才是军人,即使不考虑我们,明哲保身也是人之本性。为此,我们更不能有什么过度的动作了。”谢春儿说,“如果∞计划被外面否决,那他现在就是身陷囫囵的状态,也许现在他就在为了∞计划而和上级打口水战。我们现在有所动作的话,肯定会被外面的人察觉,那时候第一个被波及到的就是白狼!”

    “你刚才还在说白狼并不赞成…”

    “他不赞成的只是人道的问题罢了,而且多半是被逼迫了。我完全可以修改计划,用更保守的方式来实验。我不可能放弃在这里的心血,他也不可能,在这种事上他必定会和我们站在一边!”

    助理哑口无言,谢春儿说这些话的时候语句快得出奇,就像是在打一场激烈的辩论赛。说完之后,她颤动着肩膀死死地盯了他一阵,然后搬来一把转椅,随意地背朝他坐下。

    “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走了。我很累,想休息一会。”

    助理沉默了一会,转身自门外离去。走时有意地重新闭上了开关,室内重又陷入黑暗。

    谢春儿瘫坐在柔软的转椅,脸色依旧如常。她只身处在这空落落的室内,倚靠着转椅闭眼像是假寐,模样仿佛永远不会醒来的睡美人。

    但她的沉静只维持了十几分钟便被打破了,身后的大门在再次发出了开启的轻响。

    张助理前脚刚走,他方才触到了谢春儿最敏感的部分,显然不可能有胆量这么快就回来在受刺激的总教授面前吵吵,或者说只要是与这个计划相关的负责人这时候都不会来打扰她。那么,现在还能“不知好歹”地进来的人就是——

    谢春儿睁开眼向后看去,白色毛绒绒的女孩独自敲开了门进入了室内。和其它孩子面对这名教授时的拘谨不同,她进入的动作自然流畅,就像是已经做了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