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7、《贩罪》2
很遗憾。
故事还在继续。
经过了三个月的修养,三个月的纠结,这对夫妇重新踏上了寻子之路!
他们没有放弃儿子。
或者说,他们放弃了自己,在这条道路上,打算摸黑走到底。
寻子的第四年,当地的电视台都被他们的寻子的毅力所惊动了。
电视台跟踪采访,报道了两人寻子的事迹,希望能够帮助到他们,也能够帮助到社会上更多的家庭,能够更大力度的打击犯法份子!
这一年,他们成为了轰动一时的“寻子模范——”
但规模有限,终究还是没能找到斌斌。
从他们卖掉房子以后的寻子之路,电影描述的没有特别的详细。
但陈凛却能够真真切切感觉得到,这一次戴承弼确确实实迈出了更前进的一步。
这段模糊的寻子之路,都是用特定的镜头语言,报纸、电视台报道的手法,拍摄、剪辑,过程中没有太多的对话,这很考验导演的功力、演员的功力!
《贩罪》做到了。
几分钟讲述了四年故事。
明明没有特别多的镜头,但这四年发生的事情,却牢牢扣住了众人的思绪。
而这四年又四年时间,张玉琴刘长栋夫妇的变化,也让观众都忍不住鼻头发酸……
他们似乎都记不得这对寻子夫妇原来的模样了,好像突然之间,就苍老了。
从三十多岁,一下子奔四去了。
刘长栋有了点点白头发,人也逐年发福,面容老了一些,但他的变化还算是正常的。
张玉琴则是肉眼可见,每年都在变,一开始总感觉变化不大,她也有发白头发,可能没有刘长栋那么多,那么明显,但她的头发跟着她的脸、她身上的肌肤、她的眼睛、眼神一样——就像是没了生气的野草,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逐渐地枯槁、衰老!
大多数观众,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那一秒没跟上,张玉琴就成这个样子了。
最令人揪心的,是她的眼神,毫无光泽,就像是一潭死水……
而当她每天夜里,抱着斌斌照片,长久不能入睡,那种心如刀割、思念——“作为母亲,我一定要找回我的孩子!”
这种情绪,信念反反复复来回浮现,拉扯的不只是夏郁自己,还有在场观众。
短短几分钟的镜头表演,张力十足,或者说,这一点都不像是表演——她就是张玉琴。
那眼神,神态……令人头皮发麻!
“她真的才26?真的没有生过孩子?”
陈凛心中不由发问,她给人的感觉,怎么说呢?
远比他老婆因为孩子手上、生病所表达出来的那中心痛、忧虑更甚,却又无比地统一——她只是一个想要找回孩子的,母亲。
这种思念、心痛是与日俱增的,从她一开始撕心裂肺,到逐渐地,慢慢麻木。
这种心态渐变的过程,只用了几十秒的镜头表现,却让陈凛心颤的同时,忍不住回味、细品、他甚至都想按着巨屏后台的控制器,倒退回去,反反复复多看几遍!
以至于当时间来到了2008年,镜头一转,众人却有些恍然。
“又过了四年了?”
……
“不许叫,你要是敢叫……我就打死你!”
一条偏僻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与此同时,一道充满威胁,压得极低的声音票到众人耳中!
“声音有点熟悉!”这是对程志清不太了解的观众的第一感官,但陈凛听了多年程志清电视剧、电影原声,他一说话,他就能够分辨,这是程志清饰演的刘长栋!
随着声音,镜头由远及近,最后,一个穿着军绿色大棉袄的男人,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出现在巷子中央——他怀里应该是一个小姑娘,但看不到正脸。
小姑娘身上穿着新衣服,看样子家庭条件不错,但此时新衣服已经被弄脏了,随着男人不停往巷子里转的脚步,她想逃、想叫、但刚要出声,就被男人打了一把掌,然后死死按住她脑袋,让她不能呼吸——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哪有力气反抗一个成年男性?
如此反复了几次,小姑娘精神都有些恍惚了,恐惧又慌张,无助地瘪着嘴,想哭又不敢哭!
男人拽着女孩东躲XZ了半天。
看男人行踪的踪迹,她的脚步,以及镜头不停随着他的转身而四面探视——直到此时,镜头终于从背面拉到了正面,小姑娘的脸有些花了,被捂在他怀里。
而男人的正脸,终于露出来了——一个熟悉的面庞。
“他,是刘长栋?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相比于四年前,他脸上浮肿了,发福了,要不是那张熟悉的五官,以及恍惚地有些耳熟的声音,都险些没认出来。
电影还在继续。
路上行人不少,刘长栋抱着小姑娘从巷子走到街道上,碰到行人,就一把将小姑娘外怀里搂紧,并且威胁她,“你要是敢哭,敢出声,我就闷死你!”
他尽量不让人看到小姑娘正脸,眼神、脚步,无一不表明了他强硬的反侦查能力。
很快,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片,减掉了小姑娘的两根辫子,又用药将她弄晕,丢到一个垃圾堆里,藏好,恶意去给小姑娘买了一身男装。
镜头最后落在刘长栋跟一个,正在寻找女儿的父亲身上。
他跟女儿擦肩而过,在看到男人怀中的“男孩儿”的背影时,没能认出来,最终在一个垃圾堆里找到了女儿的衣服。
现场观众们满心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但当这个他们其实已经“有所猜测”的谜团被揭开时,他们还是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镜头给到桌子上,一张寻子的报纸上,上面表述:“模范寻子父母,刘长栋、张玉琴寻子八年不辍,母亲哭花了眼,在跟人贩子搏斗其间,还被人贩子打断了腿……”
可事实上呢?
这对“寻子模范”,为了寻找儿子,以身犯险进了人贩子的团队——可他们不但没找到儿子,反倒可笑地,成为了自己最憎恨的人贩子。
听到刘长栋贪婪、喜悦地说,“等把这个小丫头片子出手,俺们就能有钱继续找儿子了!”
镜头里,刘长栋贪婪的笑容,远比他发福的身材,白了的白个头、黝黑的皮肤更让人触目惊心,更让然觉得匪夷所思。
到底是基于什么原因,让这个原本寻子的“模范父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这是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
他们在刘长栋的身上找不到原因,镜头也终于落到了张玉琴的身上——
四年不见,她更苍老了,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比五十岁还要苍老。
最令人揪心的是她麻木的眼神,以及一瘸一拐地脚步。
知道刘长栋拐了一个女孩的时候,她是无动于衷的。直到听到他说,“有钱继续找儿子”的时候,麻木的眼神才浮现了一抹光彩。
讽刺,太讽刺了!
而此刻的张玉琴相比于十年前,更瘦了,黑瘦黑瘦的,穿着一件像是包了浆的棉服。不是像,她此刻形象,活脱脱就是一个农村里,干惯了苦活累活的村妇。
那张黝黑的脸庞上,除了能够一眼认出她是张玉琴,已经看不出丝毫美感了。
这个形象一出现,现场不少观众都忍不住屏息,而知道饰演这个角色的主人公就在现场的观众。都忍不住或转头,或低头看了一眼在最佳观影区的夏郁。
不敢相信。
这是一个人?
在欧美电影中,演员为角色增胖、减重,屡见不鲜,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在华夏影视电影中却是非常少见的,以至于当初看到定妆照,陈凛才会觉得万分期待——
电影还在继续,随着剧情的发展,两人在脏乱小院里的对手戏终于要展开了。
“斌斌!”
当一声惊喜万分的声音从张玉琴口中发出,还在堂屋里吃饭的刘长栋被惊动了。
等他到了小仓库,看到张玉琴哭成泪人抱着那小丫头的时候。
看着已经被他剪成短发的,小男孩模样的小姑娘时,他愣了。
那张发福的面庞上,带着凶光的眼睛里,目光微微带着追寻、追忆。
影厅巨幕上。
这一幕在观众眼里是很突兀的。
“有谁不会记得自己的儿子模样呢?”
但很明显,他应该是真不记得了!
与此同时,一张已经有些老旧的照片从张玉琴的手上跌落,照片里小男孩笑容天真烂漫,跟眼前这个小孩,一模一样,他瞳孔一缩,他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
当他眼中,被张玉琴拦在怀中的小丫头跟印象里,也就是在菜市场外,最后模糊印象里的斌斌融合成为一个影子时,刘长栋腿一抖,险些站不稳。
但出乎观众意料之外的是,他的眼睛里没有感动,而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复杂、阴沉、还有……怨恨?
这个眼神让不少人皱起了眉头——他们大多数人一开始都理解不了这个眼神。
陈凛却深深看了一眼。
“人性复杂!”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几个字,陈凛也不理解,但他看懂了。
他从刚才就注意到了。
他目光还在停留在电影屏幕上,但手却在笔记本上飞快书写——“唰唰唰”的声音响起。
“刘长栋这个人物是复杂的,但归根究底,是极度自私的。八年前,为了平复对儿子被拐的愧疚,他愿意卖了房子,耗尽积蓄,踏上寻子之路。但八年后,从一个小康家庭沦为一个人贩子,对于这个曾经愧疚不已的儿子,无法弥补的愧疚,发酵成了怨恨!”
“他这种人不会怨恨自己,只会怨恨被拐的儿子,怨恨张玉琴——
为什么让他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在洞悉刘长栋心理的同时,陈凛又觉得恶心,他竟然一眼就看懂了,他有些唾弃自己——他不只看懂了,而且要是换位到刘长栋的身上,他想……他可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一个假设,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心中唾弃之余,又忍不住对编剧、导演、以及饰演刘长栋的程志清感到佩服——这得对于人性现实,琢磨到了一个精准的程度,才能拍出来这个效果!
这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功劳。
而对于接下来的剧情,陈凛有大致猜测,却又忍不住期待,导演、编剧、演员会如何去配合,去完成这一场影视盛宴。
随后剧情,不出意外,张玉琴坚定地认为这就是她的儿子斌斌,她不允许刘长栋卖掉她;
但刘长栋也很狡猾,直接戳破,在那张照片被揭破后,他回忆起来,斌斌是有胎记的,这丫头没有——最重要的是,这是个丫头,不是小子!
寻子八年,张玉琴早就有些精神失常了,哪里会管你到底是不是——在刘长栋扒开小丫头衣服,看到她肩膀上毫无胎记痕迹时,张玉琴也是瞳孔一缩。
可这个刺激不但没有能够让她认清,反倒进一步刺激到了她的精神,“她就是我的斌斌……她就是我的斌斌!”
这个屏幕里的“她”也很有意味。
这个状态下的张玉琴让刘长栋有些束手无策,他只能徐徐图之,而最棘手的事是,得在最快的时间内离开。他开始劝说张玉琴,在得知自己的“斌斌”很有可能会被人抢走,张玉琴妥协了。
担心小丫头闹腾。
刘长栋时不时会给她喝一点加了特殊作料的“矿泉水”。
张玉琴看到这一幕。
下意识转过头。
观众瞬间明白——她在装傻,欺骗自己!
镜头在他们离开县城院子时,有一段长达三十秒的镜头落在张玉琴的身上——她拖瘸了的腿,相比刚受伤时好多了,加上这么多年习惯了,但走路还是会有“颠簸”,可纵然非常吃力,仍然选择死死护持着“斌斌”,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与此同时看向刘长栋的眼神,带着防备!
背影拖得很长、很重,但她疲惫地、苍老的、心如死灰的心灵,却好像重新注入活力……
“她是怕‘儿子’再一次从自己的身边消失吧?”
“这种失而复得是假象,但我却忍不住想,如果能够再长久一些,或者干脆就这样,多好?”
陈凛旁边的两个青年影评人突然间的谈话,让陈凛一时复杂。
“真的是这样吗?”
他很快摇头了。
张玉琴很可怜,但这个女孩的父亲就不可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