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路同行
塞外,人烟绝迹。
不同于关内的草长莺飞,这里黄沙千里,遮天蔽日,呼啸的北风夹杂着数之不尽的细沙肆意蹂躏着这片贫瘠的大地,视线之内,尽数昏黄。
天地一色,单调到不能再单调。
风滚草转了一圈又一圈,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枯败的沙棘树成了这里唯一的点缀,纵目远眺,周遭百里并无半点生的气息,荒芜到不能再荒芜,荒芜到难以想象。
活物,或许有……
远处,无尽的苍茫中,艰难地行着一个人。
嘶厉的风裹挟着狂沙模糊了视线,模糊了那张隐藏在面巾下的脸,不过从身型来看,应该是个男的,他的身躯缩在残破斗篷下,艰难地走在这一片风沙中。
迈出的每一步,看上去都格外吃力。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或许是玉门关,亦或是阳关,谁知道呢。
一望无际的黄沙淹没了前方的道路,已经到了就连最好的马儿也无法辨识的程度,那人却这么踟躇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枯瘦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这漫天飞舞的黄沙中……
让我们把视线转回关内,聚焦到那个黑衣少年身上。
此刻——
大道上,两人骑着马自西向东。
“李姑娘。”夏羽瀚骑着枣红马,终究是按耐不住,将心中的疑惑吐了出来。
“敢问姑娘师从何人,师出何门?”
“一口一个姑娘姑娘,多生分啊。”
雪白的马驮着朱红的鞍,鞍上坐着一位白衣少女,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少女绰约,犹胜出水芙蓉,天香国色,倒教天人思凡尘。
“叫我夕瑶吧。”少女转过头微微一笑。
“那么请问夕瑶姑娘,师从何人,师出何门呐?”夏羽瀚重复道,严肃的语气一听就知道是装出来的。
“这个你以后会知道的。”李夕瑶略作思索回道,声音听上去软软的。
“不想说拉到,我还不想知道呢!”哼了一声,夏羽瀚故意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可忍不住又偷看了少女一眼。
少年的迷之操作让少女忍俊不禁,一抿嘴“咯咯”笑了起来,饱满的胸口好一阵起伏。
“你还笑!”夏羽瀚幽怨地盯着李夕瑶道。
李夕瑶故作镇定道:“好啦,我不笑你便是。”
“我信你个鬼!”夏羽瀚瞪大了双眼。
李夕瑶咬了咬嘴唇,强忍着笑意道:“行吧,不打趣了。”
你若是个男的,我定要一脚给你从马背上踹下来!夏羽瀚暗地里狠狠吐槽一番,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跟她扯上关系,这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气死个人。
一个人的路自己早就习惯了,多了个人反而不自在,与佳人相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究竟是自己在黑暗中待的太久了,还是……
“那个,前方好像有城哎,不如稍作歇息吧。”李夕瑶指着远处的一片烟火,可怜巴巴道,“我……饿了。”
“你没有备干粮吗?”夏羽瀚疑惑。
“没有。”少女一脸无辜道,“我从来没有出远门。”
“啊?”夏羽瀚差点就惊掉了下巴,随即一勒马缰,一脸认真道,“这次你一定是偷跑出来的!”
“我要送你回去。”
“不,我不要!”
“你偷跑出来,你父母要操碎心了。”夏羽瀚伸手欲抓少女手中的缰绳。
“听我的,回去。”
“这你大可放心,我已经留好书信了。”李夕瑶夹腿催马,闪开了。
白马小跑着远去,只留下沁人的芬芳,夏羽瀚一把抓空,差点从马背上跌下。
“喂,你真的不回去吗?”夏羽瀚望着白色身影喊了一声。
“等我想回去的时候再说……”
少女的声音逐渐远去——
“驾!”
夏羽瀚摇了摇头,手中马鞭一扬,胯下枣红马嘶鸣一声,向着前方疾驰而去。
“能不能等等我!”
“不等。”少女回头娇笑,鬓丝纷纷。
“……”
夏羽瀚策马狂奔入了城,终于是在一个包子摊前找到了熟悉的白马,李夕瑶此时正坐在一旁的长桌前安静等待。
李夕瑶朝着人群中的夏羽瀚挥了挥手。
将马栓好后,夏羽瀚跨过长凳,坐在了李夕瑶对面。
“铛!”的一声,雪影剑被重重地拍在桌上。
老板和伙计明显也被响动惊扰到了,扭过头小声议论起来。
夏羽瀚侧过头看了看,没有多说什么,随即看向李夕瑶,忿忿道:“为什么不等我?”
李夕瑶闻言正欲开口,一旁的伙计猛地打开蒸笼的锅盖,扑鼻的香味冒了出来,只见他熟练地将手指伸向碗中的清水蘸了蘸,迅速地抽出一屉热腾腾的包子端了过来。
“吃包子!”李夕瑶看着对面苦瓜脸色的夏羽瀚,下意识的回避了少年投来的目光,袖中玉手直奔屉中的包子,白皙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包子,便又猛地缩回。
“呀,好烫。”
“你傻啊,刚出锅的当然烫了。”夏羽瀚终于是瞅准时机怼道,可出于关心又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少女嘟着嘴,对着手指一个劲的吹气,夏羽瀚看她如此模样,可爱又惹人怜,为数不多的怨气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起身打了半碗清水,递给了她。
“舒服多了。”少女小心翼翼地将泛红的手指浸于水中,凉意瞬间袭来,胀痛感淡了。
“唉,我这是当丫鬟了。”夏羽瀚嘀咕一声,胡乱地拿起一个包子大口啃了起来。
胡萝卜馅的,有点甜。
“喂喂喂!让开,让开啊你!”有人高喊一声,听着三十多岁,声音有点细。
人群中一阵推搡,终于漏出了一个缺,几个杂役一脸横相,迈着大步走了出来。
“公子,您请!”
紧随其后走出的,是一个年轻人,莫约二十来岁,穿着一袭绢花细锦长袍,上面绣着大团大团的牡丹,他不紧不慢的走着,左手擎着一个半大的楠木鸟笼,笼中有一只画眉鸟。
画眉呜咽不啼。
年轻人身侧跟着一中年人,这人尖嘴猴腮,嘴角有一个大痦子,一脸的刻薄相,手执折扇,弯着腰,迈着碎步,一脸高傲。
夏羽瀚背对着这群人,匆匆瞥了一眼后继续吃起包子来。
“小爷我前月闹市过,打折皮鞭十二根。”身着华服的年轻人逗了逗笼中鸟,伸手在怀中摸索出一个小玉瓶,凑在鼻前贪婪地吸了起来,小半天才回过神。
“你们这群狗东西,怎个不知小爷的名?”
油腻的脸一阵抽搐,吐沫星子横飞。
此言一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本地的外地的,皆是避让,年轻人却是吩咐杂役胡乱的抓住一人,不由分说踢打起来。
拳脚无情,三两下那人见了红,惨叫声听得人直揪心,那年轻人却呲着一口黄牙,笑得很放肆。
纨绔子弟,纨绔至此。
在场之人无一人敢上前,偶尔有一两个看不过眼的,正欲出手,却被身旁的人拦了下来。
“今日我家公子大发善心,帮你疏松疏松筋骨,不必客气啊!”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扯着细长的眼角,手中折扇轻摇,凑近前戏谑道。
平白无故被打,那人悲愤交加,一口带着沫子的鲜红吐出,洒在中年人脚下。
“怎么,不领情啊?”那人啧啧几声,神色猛地一变,合起折扇一脚踹在那人胸口。
一口鲜血再次喷出,地上那人吃痛不住蜷缩成一团。
“脏。”年轻人像是避瘟疫般退出几步,捂住了鼻子。
血腥味弥漫开来。
夏羽瀚咀嚼的动作慢了,最终停了下来,喉头一阵滚动,“咕噜”一声。
拍了拍胸口,夏羽瀚放下了手中的半个包子,起身挤进人群,李夕瑶见状拿起桌上的雪影剑跟了上去,走之前还不忘递给伙计几枚铜钱。
“喂!”
“啊?”
中年人正准备上前补上几脚,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转头看去,人没看到,倒看到一个拳头砸向自己。
“嘭!”
“啊——”
折扇脱手,中年男人应声飞出数丈,砸在地上。
画眉鸟受惊,扑腾着翅膀叫了起来。
“什么人?”年轻人看着场内的黑衣少年,心里咯噔一下。
杂役围了上来,一个个龇牙咧嘴。
“路人,路见不平的人。”夏羽瀚的拳头又握得紧了些,咯咯作响。
“将要揍扁你的人!”
“妈的,哪个不长眼的瘪犊子敢打老子?”中年男人抱着肿胀的脸爬起,骂骂咧咧的走近前,“活腻歪了是吧?”
“呸!”夏羽瀚吐了一口,带着怒意骂了一句,“杂碎。”
看着眼前模糊成三个的黑影,中年男人晃了晃脑袋,刚才这一拳打的自己眼冒金星,看人都不真切了,眨了好几下眼才变得正常。
黑影由三个合为一个,这次看清楚了,是个瘦削的少年。
“呐,你的剑忘了哦。”李夕瑶步态轻盈,手中握着雪影。
“哟,还有个小美人。”年轻人油腻的脸扭曲成一团,挤出了一个笑容。
“恶心。”李夕瑶柳眉微颦,冷冷地说了两个字,那副恶心的嘴脸实在是难以直视,索性看向一旁。
“小美人,小乖乖。”年轻人闻言愈发肆无忌惮起来,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你怎么来了?”夏羽瀚松开了拳头。
“没有兵器,如何……”少女脸颊一红,将手中银剑递出,“拿去。”
“碾碎几只臭虫罢了。”夏羽瀚的目光在剑身上流过,“他们不配!”
“哼,你们倒挺配!”中年男人细长的眼睛微眯,用手拽了拽痦子上的长毛,“还是一对雏。”
“杀了公的,母的带走。”拾起折扇,中年男人手一挥道。
杂役一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