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再回首已近重阳，过去的三个月，山儿日日幽居华阳宫足不出户，除了起居，便是陪伴安安和依时按刻地喝药理疗。奶娘朝来夕去，方姑孜孜不辍在含元山上下，因此华阳宫并不缺烟火气。

    龙酆每日闻鸡起舞，朝乾夕惕，行色匆匆奔波于华阳宫与青云殿之间，只为了陪山儿用膳。隔三差五还要慷慨解囊献殷勤，金珠贝宝成箱送，琳琅满目堆在屋子里大放异彩。闲暇更会带她畅游藏龙岭，不可谓不用心，正所谓心诚则灵，山儿毫不意外地动摇了。

    山儿在华阳宫深居简出，享受着惬意的时光，偶尔会撞见龙酆带着水汽衣衫不整地从盥洗室出来，除了那种尴尬，其余时光还算怡然自得。

    龙酆也是个从善如流的，自山儿劝诫后，便滴酒不沾，虽依然现身酒局，但回来总是清爽一身，没有酒气干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味道便更凸显，整个人便愈活色生香。

    如今临近他生辰，青云台打破既往的平静，忙前忙后地张罗月余，一场盛大的生辰宴已近在眼前。

    这一日傍晚，山儿膳后抱着安安在窗前挑逗，原本要下值的奶娘，突然接过安安，建议道：“姑娘，换洗衣裳我已替您备好，趁我没下值您赶紧去把澡洗了吧！免得届时安安一哭手忙脚乱。”

    山儿一听有理，便提着奶娘收拾好的挎篮前往盥洗室，不巧的是，在回廊撞到了刚从盥洗室出来尚且赤膊的龙酆，他正迈着矫健的步伐，边走边擦头发，发丝黏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湿漉漉一片，亮瞎人眼，他看到山儿时略微一愣，然后微笑致意。

    有道是非礼勿视，山儿眼睛大了大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背对龙酆，口中彬彬有礼：“龙大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龙酆在山儿脚边驻足，用他那一贯低沉磁性的嗓音说道：“若非公务缠身，每天都这么早回来才好。”

    山儿闻言已经自乱阵脚，因为龙酆只要一开口，她就觉得被调戏了。

    龙酆见山儿没接话，又亲切地说道：“你是女子，天池圣水虽有冬暖夏凉之美誉，然这秋季，终究不如热水暖身，我已命人去引温泉水，不日即可竣工。这几日先烧水用着，万不可受凉。”说着不自觉越靠越近。

    山儿不寒而栗，事无巨细是好，但洗澡都要嘘寒问暖，甚至不惜赤膊上阵，未免言行无尺了。

    逼得山儿连忙说：“好的。龙大侠。虽然今天我给安安洗澡时，并不觉得冷手。但您说得有理有据，我会照做的，您看我衣服都提来了，就让我洗这最后一次吧。我保证，一定不会受凉。”说完转身赔了几笑，便脚步凌乱地往盥洗室跑去，走到门外，回头发现龙酆还在看她，又窘迫地再度付之一笑，这才弯下腰，手慌脚乱地，将藤架上的木屐拿下来换上。

    好死不死的事情来了！山儿脚穿进去，刚走一步，脚底便似抹了油般，呲溜一滑，身子便不听话地往后仰去，篮子甩到了半空，衣服散落一地。龙酆的武功已臻化境，发现不对劲，便马上瞬移过来。山儿眼看要后背着地摔个粉身碎骨，龙酆双手又及时将她捞了上来，山儿身子因此在空中翻了个面，然后严严实实地掉在了龙酆怀中。

    被龙酆赤膊拥抱，这后果，比摔跤严重多了。

    山儿心跳到了嗓子眼，只恨不得立马暴毙。于是手用力抵住龙酆铜墙铁壁般的胸脯，试图撑开一段安全距离。可是这距离是龙酆掌控好的，岂能由她赵山儿任意而为。

    山儿乞求地望着龙酆，龙酆不仅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反而将她越搂越紧。

    山儿听见龙酆有力的心跳在铿锵作祟，便知道他意欲何为。可是，为了安安的命，她不能就范，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她赵山儿必须警钟长鸣。

    思及此，山儿便重整旗鼓，鼓起勇气打破僵局：“龙大侠，多谢您出手相救，我要去沐浴了，您可以松手了。”

    龙酆愣了愣，二人目光相接间，有忧伤划过龙酆的瞳眸，顺带割伤了山儿的心。

    龙酆还是松开了她。

    山儿虎口逃生，丢盔弃甲冲进了盥洗室。生怕龙酆反悔似的，刻不容缓地关门闭户，然后一个转身，后背紧紧贴住墙壁，一切尽在掌控时，方觉得死而复生。

    这时候，敲门声又猝然响起，山儿惊弓之鸟般抖了一下，而后静观其变。其实，在龙酆面前，哪张门不是形同虚设，只要他想，山儿卧室他都可以出入自由。

    敲门声戛然而止，取代的是龙酆发哑的嗓音：“山儿，你的衣服！我走了，你别怕我好吗？”

    山儿磨蹭了好久，才把门拉开一条缝，一看龙酆言而有信，便走了出来，地上只孤零零地坐着那个篮子，里面的衣服已经被龙酆叠得整整齐齐。

    山儿怕龙酆走得不够彻底，又朝回廊尽头踮脚一望，确定龙酆不会去而复返，这才安心落意。

    等出浴回到卧室，安安已经睡得四仰八叉，山儿爱不释手地将他搂住，亲了又亲。心中感慨，这华阳宫的风水就是养人，三个月下来，原本病歪歪的孩子，已经是虎头虎脑的模样。

    想到续命，脑海中又浮现起沐浴前的一幕，不禁羞红了脸。又想起龙酆被拒后忧伤的眼神，心便无缘无故地一痛。

    此时此刻，窗外月白风清，龙酆是否也在顾影自怜？

    她一鼓作气走出去时，果然看到了露台上凭栏远眺的龙酆，他在月光下孤独沉思的样子，仿佛心事重重。他的脸半明半昧，轮廓十分刚毅，线条却十分流畅，冷酷与柔情并存，让人又爱又惧。此时此刻，龙酆身披月光淡雅如雾，山儿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人到底是登徒子还是谦谦君子。

    山儿有了负罪感，壮胆走到龙酆身畔，道：“龙大侠，您在想什么？”

    他听到山儿的声音先是一喜，而后悠悠道：“山儿，你很怕我吗？”

    山儿伏在白玉栏杆上，闻言绞着手指，心中百爪挠心，道：“没有，龙大侠，我没有怕您。”

    龙酆冷哼，道：“你撒谎！”

    山儿不想当真与龙酆生疏，急忙解释：“我真的没有怕您，我只是……”

    龙酆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咄咄逼人地问：“只是什么？”他的脸背着月光，虽然看不清喜怒，但声音里明显是要死磕到底。

    山儿惶然，支吾了半天，也没有正面回答。

    龙酆等了又等，忽然扶住太阳穴，身子滑了下去。

    山儿大惊失色，倾身搀住他，“龙大侠，您怎么了？旧疾复发了？天啊？”

    于是用股肱之力将他好扶歹扶到卧室，直至床寝时，龙酆突然反客为主，将她压到了床上。

    山儿惊恐万分，龙酆却不由分说地吻了下来。

    龙酆的霸道在这一刻尽数体现，这一通吻，弄得山儿浑身发抖，求饶连连：“龙，龙，龙大侠，不，不要这样，求您不要这样。”在龙酆的胡搅蛮缠下，山儿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

    之前龙酆都是循序渐进，山儿想不明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想一步登天了。

    龙酆浅尝后，便按甲休兵，然后单手抓住山儿双手举过头顶扣在枕头上，毫不掩饰地问道：“你不愿意？”

    龙酆身强力壮，制伏山儿毫不费力，她在他手上，挣扎不了半分。

    山儿被龙酆恐怖的力量活活吓哭，眼泪长流，道：“龙大侠，我是一个残花败柳，我真的配不上您。”

    龙酆声音冷峻：“不要妄自菲薄，各花入各眼，我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边霸王硬上弓边表白，山儿可不吃他这一套，心中更已将龙酆比作禽兽。

    龙酆见山儿仍是哭哭啼啼，便道貌岸然地再次询问：“你当真不愿意？”

    山儿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

    她坚信龙酆喜欢她不过是叶公好龙，若是从了龙酆，那离扫地出门就不远了。所以，于安安，她不能过早委身于他，于私，她自惭形秽，不敢肖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她更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发誓当牛做马都要报答他，但绝不会为此出卖身体。

    龙酆心灰意冷地松开手，从她身上下来，仰面跌到被褥上，然后抬起胳膊挡在眼睛上面，黯然神伤像打了败仗似的，口中寒意森森：“赶紧走！”

    山儿连滚带爬下了床，夺门而去前回头看了眼龙酆，他压抑地倒在床上，像喝醉了似的，又像病倒了一般，看得人心一软。

    可吃一堑长一智，山儿深知龙酆个性，一旦折返，便会有去无回，因为龙酆会毫不客气地当她要成人之美。因此绝对不能上前查看，于是乎牙一咬，便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