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利托斯，城内。

    连星行走在一片焦土的废墟中，看着这蛮荒、压抑的死亡之地，她那常年冷若冰霜的脸上，也难免地显出沉郁。

    当她好不容易从那惊天动地的爆炸中缓过神来之时，仅剩的一只耳麦正在沙沙作响。

    “……16号……收到……请回复。”嘈杂杂的电暗中，一个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t但连星还是听出了那是自己长官的声音。

    “16号连星，收到。”

    她连忙打开麦克风，回答。

    “……报告……任……务情况……”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低风，带着一丝淡淡的愁思。

    “是。”

    连星回答着，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全都说了一遍——当然，不包括那个被她放走的男孩。

    “地下500米……不得……16号任务变化——1—15号脑电波连接已中断，系统关停。

    “你即刻回到地面，对他们进行回收——切记，你还没有被完全改造，穿上应急防护服。”

    于是，她回到地面。

    在到处都是一片焦黑的灰暗世界里，寻找已经关停系统的十五台机械，难度可想而知。

    即便是在改造眼睛的帮助之下，连是还是几乎走遍了城市，才找回了2~15号的残躯。

    她带上了被自己打变形的钢板，用它载着他们，走过这蛮荒的大地。

    连星也听过核弹的威名，但实际见到它的威力，这还是第一次。

    人算什么？

    一枚核弹，连他们这些改造后的半机械人都只有死这唯一的路，更别说那些荷戟之戈、肉身之士。

    能留下一具骸骨，也已经是幸运了。

    她不禁回忆起以前——那天是战争的开始，她看到闪电与火焰，她看到母亲赤条条地横在床上不省人事，她看到双眼无光的父亲被捅七十二刀，倒下去时未曾眼目，三岁的弟弟被挖出心脏，青春年华的姐姐哭哭啼啼着被枪上卡车。

    家没了，房倒了，血流成河。

    她也被押送走，戴着沉重的镣铐，与更多同自己一样的孩子，上了那辆外表漆黑的列车。

    没有光的日子里，她舔舐着破烂的粥碗，如同家中那只被已扔进铁锅的宠物狗，却仍是枵杨辘辘。

    那个时候，她还在庆幸——至少自己没有吃人，也没有被人吃掉。

    如今想想似乎，还不如那时被人吃掉呢——毕竟，那样就可以和爸爸妈妈，姐姐弟弟团聚了吧？

    想到这儿，她低头看着自己那颗还没有被改造的心脏之上的胸膛，缓缓举起自己的西洋长剑——

    像之前对别人那样，捅入那里，就可以让一切结束了吧？

    可是一那样好痛的。

    而且，任务还未完成，现在死，对不起那几碗粥。

    这样想着，她摇了摇头，又放下西洋长剑，继续向前走。

    1号姐姐还没找到，等加快些速度。

    只剩下司令部北门没有搜索了。

    连星拖着变形的钢板，将2~10号的残余半机械身躯体摆放完毕，走出司令部北门。

    远远地，她看到那半截断裂的骑长枪，以及那疤痕暴累的机械团块，还有一旁冷却固化下来的钢水。

    她来到她面前，看着这个在三个小时前，在死亡的前一刻传递给她命令从而使她活下来的“人“，心里十分复杂。

    她已经无法捉摸商琏当时的心理活动，但她坚信，商琏最后的命令不可能是为了保存帝国残力量而下达的。

    这个命令，一定出自她的内心。

    她想起和商班的第一次见面——那是自己改造当天。

    在麻药注射器针头扎入她血管的前一刻，她看到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连星对那天记得特别清晰。

    “改造方案是什么。”

    她翻看着连星的资料，问旁边的一位大褂实验员。

    “上级指令——对这一批战俘进行全机械改造处理。

    “过去的实践证明，人成长得到的原始力量不如机械所提供的十分之一；

    “而且，将他们控制在这个年龄的身高体重，目标缩小，更容易执行任务。”

    实验是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甚至可以说冷静到可怕。

    “荒谬。”

    商琏则是一声冷哼。

    “康坦顿博士，您同意这样的说法吗？”

    实验员脸也没有任何转变，他推了推眼镜。

    “老实说，于军事方面，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

    “毕竟缩小目标，确实可以保证一些狭窄环境的适应，以及大幅度降低被敌方锁定的可能性，且可以大大节省成本；

    “但从生物及物理角度来看，全机械化兵器有其缺陷——

    “首先，当电量耗尽时兵器将无法继续前行，当碰到高机动性敌人时，对方又要尽可能消耗我方电量。在非雷雨天气之下，电量耗尽，我方便无法再行动成为待辜的羔羊。

    “其次，机械防生做得再完美也不可能比得上人体。雨天可能不缺电量，但机械故障概率却是大幅度提升。

    “第三，对小孩子的全面机械化改造还在摸索之中，尤其是心脏，成功概率几乎可以说是渺茫。

    “至于第四——我认为，我们已经剥夺了这些孩子太多，如果连生物生长的本责权利都剥去，那我们不如直接去造机器人。”

    “我真没想到，著名的‘铁血刽子手’康坦顿博士竟也有人性的一面——

    “所以，这是这批俘虏中的第一个?”

    康坦顿博士点了点头，“我知道心软并非我的职责，但这毕竟是第一次，我实在难以下手。

    “如果不是一个小时前，上面发出最后通碟，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

    “所以按你想的做吧。”

    商琏轻笑，“上司那边，我去说——我想，以我母亲对帝国的功绩，他不会不同意的。”

    “感谢成全。”康坦顿博士长出一气，口罩后的脸上显出些许笑意。

    “不必，我也不想看到一批机器‘人’的问世。”

    话音落下，她便离开了。

    连星及至今天也不知道全机械的后果，只知道在那天，1号为她多争取了1分钟的安稳时间，这就是恩德。

    心思及此，她将号单独放在一旁，使其体面了些。

    做完这一切，她扯起钢板，向着命传递的方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