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红火岁月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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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清水爆肚

    “砰!”

    再度被押送回鼓楼底间,陈建南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知道病根儿在哪了。

    与昨晚不同的是,门外传来哗啦啦的锁响,扒着门缝隐约可以瞧见有“专人”把守。

    “陆王八!”

    陈建南心里恨得牙痒痒,已经懒的直呼其名姓,实在是有被恶心到。

    事情的经过已经在他脑海里串连起来:北顶铸造厂保卫科的电话打到大栅栏儿街办,第一时间最有可能联系到的反而不是顾文华,而是被驳了面子近期都没露面的小白楼公方经理——陆万年。

    随后的事情可想而知,陆万年只需要“实话实说”,再适当的夹带那么一点点“私货”,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北顶铸造厂保卫科的思路带歪。

    真是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顾文华和宋大胆比他想象中要来的快,日头不到晌午,两人就得到准许来“探视”陈建南。

    “万幸你金婶在街办人缘儿不错,看情况不对付就往店里头送了信儿,再晚一点你都有可能被扭送到相关部门去‘表功’!”

    陈建南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面带愧色:“师叔,给您添麻烦了。”

    “啪!”

    宋大胆上来就是一记久违的“爆栗”:“兔崽子,净惹祸,知道怕了么!”

    “行了大胆儿,见着人就好。让孩子‘清净’一会儿,咱们还得去准备材料。”

    有保卫科的人在一旁,三人谁都没提粮食的事情。

    满以为最多一两个钟头就能被“释放”的陈建南,饿着肚子挺到了下午。不知道为何,这次北顶铸造厂没有安排人给他吃食。

    陈建南扒着门缝,脑海里响起“前世”八九十年代的一首流行歌曲——《铁窗泪》。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望外边~”

    直等到日头偏西,面容憔悴的陈建南推着自行车,灰头土脸的跟在顾文华身后。

    “李科长,您千万留步!我们员工莽撞,给您工作上添麻烦了。”

    “顾经理您客气,误会说开就好。不过可真有意思,一个小单位,就有俩‘经理’,难怪我们话务员糊涂。”

    黝黑的面庞在夕晒下镀上一层古铜色,李科长转身一把握住了宋大胆的双手。

    “再说了,我老李当年是打死人堆里爬回来的,知道军属不易...今天能见到宋师傅这样有担当、明大义的好汉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师傅,咱可说好了,下次我要是往西关去,咱哥俩儿得好好坐坐,顺道也让我见见那孩子,也真是可怜...说不得,他爹当年还曾和我打过照面儿呢!”

    “瞧您这话说的,和你们军人保家卫国舍生忘死比起来,我宋大胆只不过做了点儿讲良心的事情,九牛一毛上的毛尖尖儿,根本就不值一提!”

    宋大胆难得谦虚,说着话一瞪陈建南:“还不快给人李科长道歉!眼瞅着就二十了,毛毛躁躁的还跟个孩子似的!”

    李科长一把扶住准备鞠躬致歉的陈建南:“小同志,虽然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这往后,该注意还是得注意,正常人哪有围着重工业厂房院墙溜达的,就是憋得急了,也该找个树荫地儿在解决不是?”

    陈建南尴尬的直想脚扣地,臊的通红。

    “啪!”

    后脑勺又挨了一记“爆栗”:“听见没有!真就是黄泥巴掉裤裆儿——不是屎也是屎!”

    ...

    从北顶铸造厂出来时,天色已然见暗。

    确定四下无人,陈建南紧走两步:“师父、师叔,您二位放心,粮食那边万无一失...”

    谁成想顾文华面无表情的一抬手:“什么都别说,先回店里。”

    一句话说的陈建南忐忑不已,像极了被老师叫家长的孩子。只得灰溜溜跟在后面,师父、师叔都腿着走,哪有他骑自行车的道理。

    夕阳西下,三人的影子在路上被拉的极长,重叠交融在一起,逐渐隐入夜色当中,难分彼此。

    走过土城沟,总算见着公交站牌,一番商议,宋大胆主动提议让顾文华骑车先走,自己和陈建南等公交。

    “饿傻了吧?”

    顾文华刚走,宋大胆一踹陈建南大腿肚,示意他跟上自己的脚步,两人直奔德胜门而去。

    “师父,咱这是?”

    “往前二里路,有家二荤铺小饭馆儿,掌勺的师傅伺候羊肚儿是一绝!走着,师父给你接风洗尘,去去晦气!”

    见陈建南跟在后面,仍旧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这才扭过脸瞅着他:“行啦,‘冤有头、债有主’,老顾这人是讲道理的。”

    说着话,一扒拉陈建南靠边走,躲开来往人群,神神秘秘的问道:“事情儿办砸了?”

    陈建南一扑棱脑袋:“哪能啊,您听我说...”

    “那你怕个锤锤!戏文里说的,咱这叫‘功过相抵’!”

    三绕两绕的,两人钻进了一条小胡同,本就不大的门脸,歪歪扭扭的挂着个幌子:和记小馆。

    “哟,师父,这店竟然不是公私合营的?”

    迎客的伙计一甩手巾板儿,咧着嘴抢着回答道:“您客气,咱这小门小户,街道里一直想整合来着,但是味儿太窜,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公方经理,您也甭小瞧,咱可也受街道直辖,统购统销、账目明了,承包西关大小一十七家机关单位的伙食!”

    说话间,宋大胆背着手早就踱进了小饭馆,陈建南跟进来一瞧,地方确实不大,桌椅板凳都泛着一股子油腻感。

    “二位,咱是炒来菜啊?还是吃现成啊?”

    伙计态度热情,一口京片子韵味十足。

    陈建南没听明白,什么叫“炒来菜”,什么叫“吃现成”?

    就见宋大胆两手一摊:“爷们儿空着手来的,不吃现成的难道喝西北风去啊?”

    “得嘞,那您看吃点什么?来个熘肝尖?再来个酸辣汤?还是木须汤?要么给您来个高汤卧果儿,加两根豌豆苗,嘿,就是吃那个鲜劲儿...得嘞,两大碗饭,您甭说,看两位身段我就知道!”

    宋大胆样样般般点了三样菜,又要了四个花卷,最后一拍肚皮:“张师傅还在灶上吗?挑那新鲜的羊肚儿给来一份!”

    “那还用问,一看您就是个吃家!可有一点,现在什么东西都讲究个统购统销,不像以前,讲究个散丹、肚仁、肚领、蘑菇、蘑菇尖...”

    伙计边说话掰着手指头:“只能有什么给您弄什么,要是不全乎也只能给您来个‘大杂烩’...”

    宋大胆点点头,示意服务员甭废话,赶紧上菜。

    “得了!前面儿撤荤盘子走手巾板儿,预备上菜喽!熘肝尖、坛子肉、清水爆肚儿外加高汤卧果儿,两大碗饭、四个花卷,后厨马前点儿!甭误客人的差事儿!”

    一番连吆喝带比划,嗓门清脆,说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听着就那么得劲儿!

    “怎么样?老四九城勤行老手带出来的传人!甭管什么年月,单凭这张嘴,到哪儿都少不了饭辙!”

    宋大胆正夸着呢,伙计就已经开始上菜了,陈建南都惊了,这年头难不成还有“预制菜”?

    听了他的疑惑,宋大胆拿手点指外面的幌子:“知道什么叫‘二荤铺小饭馆’不?”

    不等陈建南摇头,宋大胆继续说道。

    “所谓‘二荤’,就是指烂肉、下水。正经馆子里瞧不上的头肉、糟头肉、沟门子肉,还有那心、肝、肚、肺、肠这些脏器下水,就是这些个二荤铺的当家菜式!”

    说着话筷子一夹刚上来的坛子肉:“二荤铺主打一个价低,就拿这份‘坛子肉’来说吧,你打眼瞧过去,怎么着也有十几块肉了吧?猜猜多少钱?”

    陈建南迟疑着想起之前吃过的全聚德、老正兴,试探着说:“您都这么说了,外边卖一块,这里就五毛?”

    “滋溜”一口咬下去,宋大胆吃的满嘴流油:“傻孩子,哪要的了啊,这份才一毛八分钱!”

    陈建南有点不敢动筷子了,这感觉就像“前世”一份盖浇饭别家都卖十块,这家卖一块八一样,谁心里不得犯个嘀咕?

    “这些个烂肉、下水,拿回来就是清洗揉搓的再干净,也是一股子腥骚味道。只能开大火、下猛料,该焯水的焯水、该烂炖的烂炖,本就是熟的。客人往这一坐刚开牙,后厨师傅们现炒就能出锅,要的就是一个‘快’字儿!”

    说着话把刚上的熘肝尖往陈建南面前推了推:“吃吧,不是饿一天了么?”

    最终还是饥饿压倒了理智,陈建南端起饭来,夹了一筷子,没有想象中的腥臊味道,只觉得满嘴荤香,吱哇冒油水,不由得食指大动,闷头开始干饭。

    “俗话说‘厨子忙、鸡蛋汤’,来尝尝这高汤卧果儿。”

    宋大胆怕他噎到,紧忙催伙计给他盛了一碗汤。

    陈建南刚才就有点好奇,什么叫“高汤卧果儿”?此时再看,这不就是鸡蛋汤吗?!

    不同的是不是鸡蛋花,而是一整个蛋黄不散,四周漂浮着几根绿叶菜,星星点点的油花冒在表层,汤白如奶。

    尝了一口,竟从这简简单单的鸡蛋汤里喝出一丝鲜味来。

    胃口大开的陈建南此时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来什么吃什么,两口菜就一口汤,这边花卷那边饭,主食就着主食,看的宋大胆眉开眼笑:“好胃口!敞开了吃!不够咱再加!”

    陈建南这才注意到宋大胆吃的极慢:“师父,您怎么不动筷子啊?”

    宋大胆露出一个老奸巨猾的笑来:“嘿嘿,师父留着肚子吃爆肚儿呢!伙计,爆肚儿好了没!”

    “这就来!”

    托盘里,一碟子干巴巴、黑乎乎的肚片、肚块混合着,旁边小碗里装着葱花、香菜、辣椒油、芝麻酱。

    “盖顶还是单边儿?”

    “放这就得,麻烦您嘞。”宋大胆接过盘子,仔细瞅了瞅那碟爆肚儿,满不高兴的一撂筷子:“手艺好不好不知道,今儿这肚儿是真的杂性...”

    说着话把整碗料汁往爆肚上一浇:“尝尝。”

    两人边说话边吃爆肚儿,别看宋大胆嘴上不满意,吃起来可不慢,转头就示意伙计再加上两份儿!

    宋大胆一边挑拣着盘子里剩下的辣椒段、碎肚片儿,一边给陈建南“显摆”。

    “爆肚讲究油爆、芫爆、汤爆、水爆,只有正经大馆子才能吃着油爆和芫爆,二荤铺也就是用白水爆上一下。之所以叫爆肚,就是因速度快。爆肚儿好不好,除了原料新鲜不新鲜,剩下的全在一个爆字,水要量大、滚开、火候足,三秒就熟!”

    伙计正好过来收盘子,边擦桌子边挑大拇哥儿:“要不怎么说您是吃家呢?爆肚儿的工夫就在这一焯一捞上。咱和记的张师傅爆出来的肚儿,您就吃吧!又脆、又嫩、又劲道,越嚼越有味!”

    这时候新一份的爆肚正端上桌,陈建南夹了一筷子,就想起《大宅门》里白景琦和白占元的吃法来,配着香菜、蘸点酱料,俩人吃了15盘!陈建南感觉自己要是不收着肚子也能冲击一下这个记录...

    等到算账的时候,陈建南才知道什么叫“便宜”。

    “坛子肉一毛八,熘肝尖整一毛,鸡蛋汤一毛二,爆肚儿三盘三毛六,两碗大米饭、四个大花卷,再加上您外带的这些个吃食,您给一块钱就得。”

    听得陈建南暗自咋舌,要知道当初在全聚德,才半只烤鸭就已经是两块钱打底了。果然,老四九城美食一大半都得是“穷人家”的美食,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等两人吃饱喝足溜溜达达回到小白楼后院,正赶上电报大楼的整点钟声,已然八点了。

    顾文华此时正坐在中堂,和抱着小囡囡的金婶说着话。

    陈建南心怀忐忑的走进去,一不小心还“嗝儿”了两嗓子,被宋大胆狠狠的剜了几眼。

    本以为师叔就算不“破口大骂”,也不会给自己好脸色,没成想顾文华张口第一句就把陈建南惊在当场。

    “咱得合计合计,姓陆的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