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都是狗，但你不同，你是一只聪明的狗，聪明到了你甚至意识到自己是一只狗。”

    一个身影站在叶巽面前，柔软的金色卷发遮住了半边面容，带着捉摸不定的笑容。

    “这很不容易，大部分狗都意识不到自己是狗，他们以为自己是人。”

    叶巽未曾开口，耳畔却已经传来一个属于自己的声音的反驳，但模糊不清。

    听闻后，男人的笑容逐渐收敛，单只镜片后的眸子闪烁着令人胆寒的蓝光：“叶巽，作为一只聪明狗，你很清楚你生来是狗，将来也是狗，不可能成为人。何况，人能救赎自己吗？”

    “还是说……人也全是不遑多让的疯子？”

    眼前的画面突然被切断。

    叶巽再次睁开眼时，最先看见的是安泽晴担忧的面容。叶巽想露出一个如往常般满不在乎的笑容，但胸口有种莫名的情绪翻涌，似是一种目睹过绝望后独孤一掷的疯狂。他摁住胸口，强行将这种情绪压入心中那片始终波澜不惊的死水。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恢复了平日里欠揍般的贱贱神情。但以安泽晴与叶巽相处之久，他早已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巽哥……凌晨你退游戏之后就有些奇怪，该不会那个法阵的紫光对你有什么影响吧？”叶巽的心轻微跳动了一下，但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很久都没有带新人了。我习惯就好。”安泽晴并不怎么相信叶巽的说辞，但犹犹豫豫地还是没有继续追问。

    叶巽随意看了床头的闹钟一眼，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走吧，去吃早餐。”说来有趣，叶巽的起床时间永远是早上七点整，如他踩点上学一样，他体内生物钟的精准到了让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此时叶母还没有起床，所以在家吃早餐是指望不上，叶巽便和安泽晴打算去小区门口的粉馆吃碗羊肉粉。

    叶巽双手插兜慵懒地走在路上，安泽晴跟在他的后面，好奇打量着四周的残破：“巽哥，你们小区的物业又跑路了吗？”叶巽懒洋洋地回答道：“哦，已经是第四个了。”安泽晴觉得没有细问物业跑路原因的必要，因为前三个都是因为调解对叶巽数不胜数的投诉崩溃而走的。叶巽对此颇为惋惜地咂着嘴：“啧，我明明没有再试验我的招魂套装来着……”在转过一个墙角后，他的身形突然顿住了，安泽晴疑惑地望向叶巽，只见他的面容上显现出了由衷的欣喜。

    “巽……”安泽晴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没等他发问，叶巽就大步走向小区门口立着的一个身影，热情洋溢地张开臂膀：“哎呀呀，真是稀客啊，老兄好久不见了。”安泽晴连忙跟上，努力想认清那人的相貌。让他有些疑惑的是，那人的面部被兜帽遮挡了大半，只能看见下巴上稀疏的胡渣。

    此时叶巽已经走近，像是要搂住那人的肩膀般，但他的手就在伸向那人时突然方向一折，电光火石般从对方腰带处顺走了一个银黑色物体，紧接着用这个物体顶住了男人的额头。一切快到在一瞬间发生，安泽晴回过神才看清那个银黑物体是一把枪。虽然他呆在叶巽身边早已练就了过人的心理素质，但这心理素质并没有起到什么用，每次他还是会因为性格原因被吓到想喊警察叔叔。

    而男子依然坦然自若地立在原地，他的身体自始至终都没有做出半分反应。

    “我知道，里面没有子弹。”叶巽收回枪，将其扔给男子，“不过你也来点反应嘛，别让我们难得一次的见面这么无趣。”“我从不做毫无意义的事情。”男子这才语气淡淡地开了口，“或者留有与你交手的安全隐患。”叶巽撇撇嘴，懒散地活动了下筋骨：“能被划进伟大杀手的原则内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那么这次又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男子欲言又止，目光移向一旁的安泽晴，其中的寒意似欲把安泽晴的血液冻结。安泽晴的面部肌肉僵硬地牵动了几下，挤出一个笑容：“那、你们聊……”

    “哎呀，剋这个人就是这样呆板无趣，不用管他。”叶巽一脸看不下去的神情走到安泽晴身旁，所处的位置巧妙地将两人隔开，“剋，这是安泽晴，那天你见过的。”被称为剋的男子这才把盯得安泽晴浑身发毛的目光收回，继续淡然道：“我在追踪一个案子，但知情者已经在我接手后的三天内死光。”“哦，灭口吗？”叶巽认真地听着，但语气总带着那么一点不正经的感觉。剋居然跟着点点头：“尸体的舌头全部消失，这是某种警告，但现在我还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线索……”

    “割舌是物理威胁，但他们忽略了玄学压得住牛顿的棺材板。”叶巽露出了某种意味不明的笑容，“你把他们的外衣放在簸箕上，取一个碗，用舀子在水瓮里反舀三次后取些许水倒入碗内；再取一酒壶倒扣在碗口，在酒壶底上放一张黄纸，用硬币压好，用火机点燃，口中念到‘■■■庇佑，三魂缺七魄，麻烦给我找回来’。同时烧上三炉香，等香烧到只剩约五公分时，你会看见你想要看见的景象。”剋一愣，古井无波的气息明显出现了某种变化。他深深看了叶巽一眼：“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叶巽恢复了他怠惰的气息：“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什么时候还都无所谓。”剋没有回话，他的身体隐在影子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安泽晴震惊地望着这一切，虽然自知在叶巽身边发生的这些事很寻常，但纯良的小晴从来都没有习惯过：“这都是……那个人……”叶巽的目光在阴影中停滞了几秒，语气依旧散漫：“一个面临被所属组织灭口危险的不幸之人，刚刚才醒悟他的组织被卷进了一场阴谋。”虽然叶巽将其轻描淡写，但安泽晴仍然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凝重，想必是与剋有着某种渊源。“可是他很面生……”安泽晴对叶巽身边的危险份子了如指掌，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剋的名字。叶巽转过头，扑眨着人畜无害的眸子：“上次不是我们一起救的他吗？你忘了？”“唔！”安泽晴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想起来了，巽哥平日里就喜欢去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寻宝”，结果有天竟拖回一个满身血污的人，但伤得不重——安泽晴严重怀疑那人身上的血大部分是被叶巽在地上磨出来的。叶巽一边嘱咐着安泽晴不要看那人的脸，一边一拳往那张脸上打了过去，对方醒后发出不知是感谢还是咒骂的声音，巽哥挂着无比纯洁的笑容说道：“你们道上的规矩我都懂，把你打成了这样我绝对认不出你原来的相貌……哎呀，别激动别激动，我这个人最喜欢做好事了，千万别这么感动……”现在回想起来，安泽晴突然理解了剋先前对叶巽的忌惮。

    “哎，过来。”叶巽看安泽晴傻愣在原地，抓起他的手臂，“毕竟剋来过啊，万一我们被尾随他的仇敌灭口就糟了。”安泽晴瞬间清醒，连忙向前走去，他再次为自己这么多年来不仅没有送走叶巽，反而安然无恙地在叶巽身边活到了现在而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