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劫囚
时间回到几天之前。
一行隶属于归终司的六人稽查队,正走在通往灵州城的必经之路上,他们骑着高头大马,队伍中间跟着一辆由精铁打造的囚车,里面押送着一名重要的囚犯。
众人行进至崂河湾处,道路两侧杂草丛生,路面崎岖不平,将近二十公里范围内皆是渺无人烟的荒僻之地,只要风轻儿轻那么一吹,地面上的碎石沙尘就能刮到半空中去,众人只好捂住口鼻忍耐前行。
虽然众人对此颇有微词,什么时候归终司竟然也要负责押送犯人了,这一趟下来,既没有油水不说,更没有什么功劳,苦劳倒是一大堆。
但他们也不得不服从上面下达的死命令,接下了这个苦差事,而造成这一状况的主要原因就是,囚车内的犯人身份极其特殊,上面对此人非常重视,务必要将其安全地押送至灵州城,并且提前命令他们在押送犯人时,必须官路和小路随机穿插前进,以防止有人预先设下埋伏劫囚。
这一队人正是前段时间在祈福客栈凉州遇见到的那批人,而从囚车里那名囚犯身上明显可以看到,身上又增添了一些新的伤痕,足可以看出他在这一路上其实也并不怎么“老实”。
此时的他正背靠在囚车的角落,双目微合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身体随着囚车的起伏轻轻晃动着,一幅悠闲自得的模样,让人很难从他的状态中感觉到,他真的是一名已经被关押许久的囚犯。
“蹄踏蹄踏...”
一阵低沉的马蹄声响起,官茂从队尾提速来到囚车旁,漫不经心的看着囚笼里的犯人,见他还有心情哼着歌,嘴角扬起不屑的笑容,官茂真的是被他给气笑了:
“还有两天就要到灵州城了,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将藏东西的地点说出来,争取戴罪立功,还能留个全尸,城里的那位大人是什么脾气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如果是碰上他还敢嘴硬,他那坐骑估计就能省下一顿饭钱,所以趁着我还能帮忙说点好话,你呀,还是赶快招了吧。”
“再者说,到了灵州城关入了大牢,你每天都要受那皮肉之苦,何必呢?早早招了,尽快去投胎,少受点苦多好!而且就算你在这死扛着,最终得利的只能是“他们”,你受尽刑法折磨,他们喝酒吃肉,我都替你感到不值当啊!”
囚笼内,犯人合着眼,仿佛是没听到话似的默不作声,嘴角溢出的曲调从未断绝,这一路上无论官茂如何威逼利诱,逼他说出藏物地点,他都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就连基本的谩骂都未曾说过,即便是受拷打的时候,依然是那么漠然的看着对方,双眸平静若水,没有丝毫感情,就像是在看一个已死之人。
“冥顽不灵!”
又一次无功而返,官茂冷冷的哼了一声,双腿夹紧马腹刚想要骑马离开,没想到这时身旁的曲调竟然停了,也许是因为多日未曾开口,囚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沙哑,像是许久未曾上油的轴承:
“听说...你姓官...”
官茂前后扫视了一下队伍:“是又如何。”
“灵州官家?”
“......”
“呵呵...呵呵...,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囚犯似乎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痴痴的笑着,随后嘴里再度哼起了小曲,不过这一次官茂听出了曲子的出处。
此曲名曰《破阵》,整首曲调描述的是沙场两军对垒时的恢弘场面,曲调时而低沉压抑,时而慷慨激昂,大气磅礴,是军中行伍出身之人最为喜爱听的曲调之一。
官茂不甚在意,驾马来到队伍最前端,殊不知他身后的囚犯就在刚刚睁开了双眼,神情阴冷的盯着他远去的背影。
此处被称为崂河湾,前面不远处就有一条河流经此处,是风铃河的一条支流,无数的芦苇野蛮的生长在河堤两岸,每一株都足足有两米多高,等到岸边有风吹来,这些芦苇就会如同海浪一般起起伏伏,天边偶尔有飞鸟落入丛中,空灵的啼叫声更是经久不绝。
“警戒!”
就在队伍即将要穿过这片芦苇丛前,官茂提刀下马,并向队员发出了警戒指令,所有人下马行进,紧握住腰间的佩刀,警惕四周环境,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将无法逃过他们的眼睛。
随着空中一阵微风吹过,芦苇随这风儿轻柔的摆动,如此寻常的场景,但官茂的眼里却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太安静了!”
他看着近处芦苇丛中的一个方向猛然间收缩了瞳孔,右手迅速拔出长刀,左手迅速从另一侧腰间抽出一张卡牌,狠狠的按在自己的胸口,并大声吼道:
“敌袭!!!”
随着这一声怒吼,“噌噌噌”六把长刀出鞘,囚车内破阵的曲调瞬间随之高亢肃杀起来,像是在为这即将爆发的战斗,配上最适合的音乐。
霎时间刀剑碰撞声、野兽的咆哮声、人类的痛呼、怒骂、惨叫声不断回荡在这片隐秘的芦苇丛,惊起成片的飞鸟,仅仅一炷香过后,种种声音渐渐尽数消失于此。
......
“...呃...咳...”
官茂趴在地上痛苦的喘息着,嘴里不断的喷出鲜血,他背后插着一柄长枪,正好刺穿了心脏,想要挣扎的站起身来,却已经感觉不到四肢的力量,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但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被人从身后偷袭,命不久矣。
“妈的!”
一人上前踩住他的后背,双手奋力将长枪拔出,一股鲜血激射而出喷了他一脸,怒骂了一句后,官茂也因为失血过多,不甘的闭上了双眼,但在他身旁已经倒下了十几具的尸体。
“铛...铛铛!”
此时一个头戴黑色方巾,面带疤痕、眼神凶恶的光头大汉,正用手中开山刀一下又一下劈砍着囚笼外的锁头,试图将牢门打开。
壮汉名叫胡磊,是狼头寨的四当家,现在的他浑身上下到处溅满了鲜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手里拿一柄雕刻着龙纹的宽背开山刀,身后跟着头紫色斑纹的老虎,周围还有二十几个带着面罩,遮掩面容的人正在归终司阵亡的士兵身上一点点摸索着。
跟在胡磊身后的是一头“紫纹剑虎”,身形要比普通的老虎要小上一大圈,只有鬣狗那么大,但身躯里蕴藏的力量却是普通老虎远远不能匹敌的,又因身材小巧,进攻时反而变得更加多变灵活。
它浑身花纹呈现出妖异的暗紫色,全身肌肉纹理如同钢条一般,四脚脚掌处长有厚实的绒毛,行走之间时几乎没有声音,嘴角两边尖齿外露,足足有人小臂那么长,此刻正一滴一滴的滑落着鲜血。
“咔!嘭!吱嘎——”
锁头被应声砍碎,掉在地面上,牢门吱吱悠悠的打开,门外胡磊背起了长刀,目光低垂,语气尊敬的说道:
“卞先生,抱歉,我们来晚了。”
“......”
见对方久久没有回复,他也不敢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敢不动,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周围的空气也变得越发沉重,胡磊的额头上渐渐冒出了细汗,周围的人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手脚变得越发轻缓,但搜索的速度却愈发迅捷。
“找到了...”
这时有人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赶紧跑到囚笼旁,轻声说道,他摊开了手掌,手心里放着的一串钥匙,而这正是用来打开囚犯手脚上面的铐链所需的钥匙,奇怪的是,它并没有放在领队官茂身上,而是放在其队员内衣最里层,这才导致让他们找了许久。
“哗啦啦...哗啦啦...”
锁链拖动的声音从囚笼内响起,一道身影从中缓缓走来遮住了头顶上的阳光,影子倒映在胡磊的身上,他拿起身旁人手中的钥匙,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卞先生”的脚链,因为是光着脚,所以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卞先生走过的路上有一道道血色的痕迹。
“不愧是沉垠镣铐?就连卞先生也被完全封住了全身的修为......”
壮汉一边打开镣铐,心里不由的嘀咕着,没想到就连像卞先生这样的高手,只要戴上沉垠镣铐,竟然也会连普通人都不如,平日里肉体强横到足可以手撕猛虎的一个人,现在脚底竟然被磨出了血泡,搁在平日里说出去谁敢信?!
手脚两处的镣铐接连被取下,卞先生慢慢扬起头来,享受似的在囚车上张开了双臂,像是在拥抱这个世界,紧接着他深深的了一口,身上残破的衣服顿时哗啦啦作响,迅速鼓胀起来。
“嘶——哈——”
刹那之间,方圆百米的空气迅速朝着囚车的方向翻滚而来,以卞先生为中心,瞬间形成了一个微型风暴,吹动周围人的衣裙飒飒作响,枯草碎石乱飞。
大约两刻钟过后,风暴这才渐渐平息,在此期间,胡磊早就知道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很长时间,他便吩咐周围的小弟顶着风暴,先把地上的尸体拖进芦苇从中,其中不仅有归终司的尸体还有自己带来的一些寨子里的兄弟,这一次兄弟们死伤极其的惨重,死亡人数几乎是归终司的五倍还多,每个归终司人员尸体身边都倒这很多寨内的兄弟,可见归终司的战斗力是多么的可怕。
将该拿的东西都拿上,稍微处理一下战斗痕迹,此地较为偏僻,只要大致处理一下,再过段时间,大自然便会帮忙将剩余的踪迹抹除。
胡磊见卞先生站在那里轻轻的攥动着拳头,熟悉着曾经丢失的力量,便快步走到他身旁,听到脚步声的卞先生侧过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胡磊竟被那冷漠眼神吓得立马停住了脚步。
“来晚了。”
卞先生声音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平静的说道。
“很晚。”
冷汗瞬间暴起,眨眼间便布满胡磊的整个后背,他正打算开口将路上编好的理由全盘托出,却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不感兴趣,随意的摆了摆手,问起了另一件事。
“算了...东西到手了吗?”
“回卞先生,东西已经到手了,多亏了您以身做饵,怀阳城内的归终司人马几乎倾巢而动,我们的人很顺利地便潜入了府衙之内,将东西轻易盗出,估计现在他们才刚发现有东西丢了。”
“计划顺利就好,呵呵,也许正是因为计划太过顺利,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卸磨杀驴了啊!”
壮汉不敢接话,讪笑两声,低头看着脚尖,而卞先生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略带嘲讽的不停呵呵笑着。
的确!大当家和其他几个山寨的人最开始确实是有这个意思,但经过三天两夜的再三考虑过后,觉得之后的计划还是不能缺了他,所以这才派他过来营救,卞先生嘴里说他们来的晚了,其实只要再晚上一天,这队人马就会进入到灵州城境内,那时候真就回天乏术了!
“走吧!”
“对了,刚才那个领队的尸体在哪?”卞先生问道。
“已经让小弟们拖进芦苇丛了。”
“把他的头砍下来用石灰腌上,我要给那老鬼带份礼物。”
“是!”
待他吩咐完,便随即翻身上马,夹紧马腹却不是朝着山寨所在的方向走去,而是在掉头往回走。
“这...卞先生,您要去哪?”
“去拿个东西,你们也跟着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