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堵门
等凉州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叮叮咣咣砸东西的声响。
当他掀开窗户往外一看,只见是父亲在院子里手持木槌,另一只手扶着一根手臂粗、一米来长的棍子,正在往停在墙角的平篷车上嵌,没过一会,篷车的四个角上都各嵌入了一根,最后他还用手使劲的推了推,试探其牢固程度。
母亲这时也从房间里走里出来,将整理好的一个粗布大包裹往院子里搬,一看到这,凉州心里是明白了,原本计划打算后天才搬家回城里的,现在因为他的缘故提前了。
“在那看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父亲抬头时正好看见了他,也没个好脸色,瓮声瓮气的吼道。
“去仓库的柜子里,把里面油布和绳子拿过来。”
“哦。”
刚跑出屋子的凉州听到话后,又被还没消气的父亲给指使到仓库里去拿东西,现在的他算是“戴罪立功”,正是要好好表现的时候,争取父母的宽大处理。
他跑到父亲身后的小木屋,刚打开门,一股子灰尘就被扬了起来,凉州眯着眼,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可见这间屋子多久没人进来了。
待烟尘稍降,他径直往里走去,屋子靠右侧的角落里有个掉了漆皮的双开门木柜,一侧门微微敞开着,露出了里面沾满灰尘的油布一角和一团看起来油乎乎的麻绳。
“咳咳!”
“这下子算是白换衣服了。”
心想着这刚洗的手和刚换完的衣裳怕是又要脏了,可活还是要干,虽然他现在才十四岁快十五了,但身为男娃儿,已经是有了一膀子力气。
只见他撸起袖子屏住呼吸,拉开柜门后拽着油布的一角,脚下一蹬手上这么使劲一拽,将近十斤左右的油布就被他拉了出来摔在了地上。
“噗!”
油布落地又掀起一阵灰尘。
“轻点!你想拆了房子啊!”外面的父亲没由来的训斥道。
凉州撇了撇嘴,一边将油乎乎的麻绳搭在油布上,一只手往外拽,一边又“低声下气”的回答道。
“知道了。”
等到凉州走出仓库,院里面已经堆上了三个大包裹还有一个小箱子,可见凉州一家准备搬走准备的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早就做好了打算,至于是什么时候开始,大概应该就是胡老太翻过院墙死在他家里的那天起吧。
“过来,顺便搭把手。”
“手里抓着这一边,抓住别松手,抻住喽。”
父亲抓着油布的另一头,用力往上一抛,“呼”的一下就将油布蒙在了篷车上,油布很沉但父亲叮嘱了不让松手,凉州也只好用力攥紧,还抽空调整了下方向,防止油布从篷车上滑落。
“把绳子递给我。”
“钉子和锤子。”
油布蒙上后,接着调整了下方向,看起来更美观些,接着便就不用人再攥着了。
父亲用麻绳牢牢的捆住四个角,又在篷车底下将油布和篷车捆在一起,关键地方用钉子定了一圈,反正这应该会是最后一次出远门,以后应该也用不着了,这次搬家路途遥远,不固定牢固,路上松动了可有的受了。
就在父亲捆绳子的时候,凉州也没闲着,在一旁默默帮忙拽紧绳子,钉钉子的时候帮忙递东西,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但配合的到是挺默契的。
叮叮当当的又一阵子,平篷车看起来“焕然一新”,变成了一个简配版的篷车,虽然上面的油步看起来还是脏兮兮的,待会拿盆清水用抹布擦一遍就会好很多。
“喝口水吧。”
“谢谢娘。”
凉州接过母亲递过来的井水,虽然不太渴但还是灌了一大口,只因为村里的井水清爽甘冽,喝上一口舒服极了。
父亲看起来是有些累,车上车下已经折腾了好一阵,再加上一直压着心火,早就感觉口干舌燥,一声不吭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全都喝了。
“呼......”
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对着身边的儿子沉吟了一会说道:
“明天清晨,我们一家就搬家离开这里,去城里找你爷爷。”
“路上情况复杂,你不要离开我和你母亲身边,这样即便有东西来找你,我们两个还能帮你挡一挡,所以路上听点话,别让我和你母亲担心了。”
“嗯。”凉州听话的点了点头。
“还有......”
话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话语声,以及好多人凌乱的脚步声,父亲听到后脸色突变,神情一凛,到嘴的话也不说了,一个翻身迅速跳下了车。
手先是里朝着怀中领口掏去,拿出来一看是一张墨绿色的卡牌,确保卡牌还在身上,他这才朝着大门口跑去,顺手又抄起了墙边的木棍。
母亲则是听到后则,先是一把先将凉州拉倒了身后,死死攥住他的手腕,眼眸中尽紧张和不安。
“怎么回事?不能吧......”此时的凉州已经大概猜出这些人是来找他的,只是有些不敢置信,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会变得这么严重!
父亲趴着门缝朝外看去,此时的太阳已经坠入地平线,昏黄的阳光将村里众人影子拉的好长好长,大概有个二三十号人从村内走出,人群中间是铁蛋和他的父亲,还有这个村的村长,一个身材佝偻满头白发的老人,一起向着凉州的家门口围堵过去。
“就是他们家,那个会勾魂的怪物也把大黑的魂给勾走了!呜呜!”
铁蛋声音从人群中清晰的传出,他口中的大黑就是之前的那条大黑狗,他离开后顺着凉州来的方向找去,还真让他在村东头的草地上发现了大黑的尸体。
这一句话,顿时将人群中的情绪瞬间点燃,所有的村民既恐惧、又愤怒,前有胡家老太死前的诡异表现,现在又出现一例,黑狗也同样是死在凉州身边!
所谓的勾魂,就是招走生者的亡魂,这一人一狗魂魄接连都被凉州抓了过去,这不是勾魂这能又是什么呢?!
“不管是人还是畜生他都不放过啊,万一哪天找到找到我们家头上可怎么办啊!”
这群乡下之人可不管那么多,你想要弄死我我就先弄死你,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又没那么多的王法!城里的“终归司”更不可能会管到这种事情上来!
众人对于未知的恐惧渐渐转变成了想要毁灭未知的愤怒,而愤怒也渐渐掩埋了最后的理智。
所有人开始奋力的挥舞着手臂,大声地叫嚣了起来,嘈杂声也变得越来越大。
“找他们家问个清楚!”
“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不能再让他们待在村里了,不然谁知道接下来会轮到谁?!”
甚至越往后,整个风声都变了,甚至人群中都有人在叫喊着,其中喊的最大声的就是胡老太的儿子。
“烧了他!”
“我们已经被这鬼东西缠上了!”
“这种鬼东西只有烧了才能彻底摆脱他!”
原本母亲的去世他其实还没太记恨凉家,毕竟在那之前,他老娘已经重病卧床不起,出气比进气要多,谁看都知道要不行了,但随着人们众口铄金,他竟然也渐渐信以为真,觉得真的是凉州将自己母亲的魂招走了,心中可是恨极了他。
众人越走越远,直到离凉家门口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原本叫嚣得十分厉害的村民,此时却又不约而同的放缓了脚步,尴尬的互相看了一眼。
事到临头了,谁也不敢先迈出这一步去,之前一桩桩“铁证”历历在目,心中虽然对凉州的恐惧愤怒到了极致,但俗话说“枪打出头鸟”,要是惹怒了他,被他第一个找上门来,那可就真惨了。
既然不敢再往前走,所有人便在停在原地,冲着大门开始疯狂的咒骂起来,眼见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的情绪也越来越不可控制,愈发激动,眼瞅着就要再度冲上来。
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不容乐观,村民们越靠越近,情绪也如同火药桶一般,一点即燃,院内开始时不时有碎石落下,站在门口的父亲一言不发,神情也同样十分紧张,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手里用力的紧握着之前放在胸口处的卡牌,眉头紧皱眼神肃穆,弓起腰身,已经做好了对方随时冲进来的准备。
“带儿子进屋躲着!”
“如果人冲进来,你们就从后面翻墙跑!别管我!”
父亲猛地一摆手,母亲含着泪却不肯走,凉州此时是真的慌了,也同时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的后悔,可现在却为时已晚,只能自食苦果!
“想想儿子,快走!!!”
“爹!爹!”
父亲狠狠的推走母亲,母亲不舍的护着儿子往屋里跑去,凉州泪水从眼角滑落,哭着就是不肯走,但没想到的是,此时他竟然抵不住母亲手里的力气,如同铁箍一般,被母亲硬生生拽回了屋里。
母亲一回到屋里先是迅速笼络起所有的金银细软和一些干粮,之后便拉着凉州到卧室内躲了起来,这个屋有个朝后的窗户,方便之后的逃跑。
父亲攥紧了手中的木棍,侧身抵靠着门,他知道如果对方真的冲进来,他必须在第一时间使用手中的“武器”给对方迎头痛击,再通过卡牌凝结出“独角青牛”,用其庞大的体型震慑住对方,不敢再向前踏出一步,给身后的母子争取时间。
就在众人将要彻底爆发的前一秒钟,一道沧桑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响起,硬生生的盖过所有人杂乱无章的声音:
“大家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咳咳!”
“都静一静,没看见村长要说话了吗!”赵树赶忙大声招呼起来,还顺带踹了一脚身边“不懂事”的人。
听到村长的声音,大家迅速地安静了下来,一双双愤怒的双眼都紧盯着人群中央的村长。
村长有这样的威望,不是因为他有了“村长”这个所谓的头衔,而是因为他是村子里唯一的一名“武者”,并且手里还掌握这一张一星的卡牌“卷尾狐”。
可千万别小看了这张牌,有了它如果村长真的将“卷尾狐”给凝聚出来了,村里面的青壮年小伙加一起都不一定能打的过他。
所以即便他现在年龄大了,但他的话在村子里的分量仍然无人敢轻视,在这个巴掌大小的地方几乎已经到了说一不二的地步,极有威望。
年迈的村长眯着眼睛环视一周,内心十分享受现在的样子,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凉州家的大门用沙哑声音的说道:
“凉家汉子,莫要再躲着了,我们还是开诚布公的出来谈谈吧。”
四周安静了片刻,就在众人以为院内不会有人回答的时候,门内传出一阵搬动重物的声音,随着“吱嘎”一声,大门被缓缓打开,露出了门内一手拿着卡牌,一手持棍的凉清河。
“独角青牛!”村长看到卡牌后,眼光顿时一凝。
“他手里竟然也有卡牌!”
众人第一眼就看到了父亲手中的卡牌,村长身边的一个中年人神情突变,一个健步就挡在了他的身前。
“父亲!”
村长的大儿子一步便挡在了父亲的面前,却见村长摆了摆手,让自己的儿子退开,又走到前面来,看着父亲手中的卡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心里轻蔑地想着:
“半星的独角青牛而已,怎么可能挡得住我手里的“卷尾狐”,只是没想到你凉家竟然也有卡牌。”。
村长抚着花白的胡须,轻轻咳嗦了两声说道:
“你无需紧张,虽说我们只是一群只懂得种地的庄稼汉,但却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但你也看到了,因为你的儿子,村里大家每天担惊受怕,上上下下可谓是鸡犬不宁,不管你之前怎么掩饰,现在却已经让人当面抓住了证据,这个村子你们凉家怕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不然你自己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不管你再怎么狡辩,你都无法解释,为何住在你邻家已经重病垂危的胡老太,会如同着了魔一样死命的翻墙爬到你家院内,抓着你儿子就是不肯放手,最终死在你家里,而且当时你儿子的神情,如同恶鬼一般!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再加上今天“大黑”的事,我绝对不相信这是巧合!我们也不会有人相信!”
“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村民,养家糊口已经极不容易,不想再每天提心吊胆,不想有一天也会突然暴毙在你的家里!我们要求也不多,还请你们一家人立刻离开我们村!”
“否则后果自负!”
村长虽然已经年迈,声音沙哑,但每一句话都说的铿锵有力,思路清晰,将整个事件原由娓娓道来,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的,而且众人也都亲眼看到了。
此时的凉清河再做辩解也只不过是徒费口舌罢了,难道真说实话,说自己儿子仅仅是体质特殊,不是恶鬼转世招人魂魄,这些人就能相信吗?不可能的!
凉州和母亲趴在窗沿露出半个眼睛,紧张的看着凉父坚毅的背影,不由的紧张的手心出汗,虽然凉州看不到村民们的表情,但通过那近乎憎恨的语气也能想象出来他们的状态,怕是恨不得立即弄死他。
“为什么?这不关我的事,是他们...来找我的!”凉州不禁呐呐自语道,他不知道为何原本还挺和善的村民一夜之间就会变成这样,竟然还想活活烧了他!
凉清河沉默着看着众人,那面沉如水、冷漠若冰的目光让每一个对视的人不由自主的躲避,蛋其实他自己的心里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他稍稍侧开身子,让老村长等众人可以看见院子内堆着的已经打包好的包裹和篷车,沉声说道:
“不用你们赶,我们一家人也准备明天就搬走。”
这话说出了口,凉清河心里又默默的跟了一句,“这么多年了,也该回去了。”
见他如此痛快的答应了此事,让众人的心头不知为何会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可人群中胡家汉子觉得这样便轻易的放过对方心有不甘,竟然张嘴大声吼道。
“不能就这样放他们离开,一定要烧死凉......”
父亲的冷冽目光以及老村长凝视的双瞳让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终承受不住压力的他只能慢慢退回到人群内,赵树靠近村长,小声的问道:
“为何......”
老村长隐秘的瞥了他一眼小声说道:“这小子现在就已经这么诡异,万一真烧死了他,化为了厉鬼,缠着我们村子,谁来解决?!”
赵树一听,身上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是啊!这小子现在就能勾魂,真要是变成了厉鬼缠住我们,那还了得!还是赶走让他去祸害别人吧!
老村长回过头来,轻轻笑了一声说道:
“呵,不要听小辈信口胡说,既然你们已经决定离开,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明天!我就不希望再在村里看到你们了!”
“我们走吧,大家也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