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一个骆宾王(求月票)
对于李小象的牙尖嘴利,李世民也算是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这小子,话语轻飘飘的,总能整出一点歪理来。
“你啊。”老李的话语有些无奈。
李象笑了笑,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情,阿翁,登州自从推行摊丁入亩政策之后,生育率得到了长足的提升。”
“是吗?”李世民面色一喜。
“当然。”李象笑着说道:“你想啊,登州地界的盐田不再征收人丁税,并且其他乱七八糟的税收,全都摊派到了土地当中,那百姓们滋丁的热情,怎能不高涨?”
“你说得对。”李世民颔首对这句话表示肯定。
“当然也不止如此,还有孙真人发明的产钳。”李象比划了一下:“孙真人苦于妇人分娩的困难,于是便发明出了这种东西,用来帮助胎儿生产,协助生孩子。据不完全统计,产妇因为难产的死亡率,因此下降了一大半。”
说着,李象把手举高,又刷地落了下去。
“产钳?”李世民眼睛睁大了:“那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神奇?”
倒也不怪李世民震惊,自古以来,生孩子就是女性的鬼门关。
想当初长孙皇后生李承干的时候,几乎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听到李世民的疑问,李象便给李世民形容了一下产钳的形状,又对他说道:“就用这个东西,掐住婴儿的头,左右……给他拽出来。”
“这……”老李这回更震惊了:“新生儿如此脆弱,不会把头给夹碎吗?”
“这倒不会,这东西在形状上很贴合婴儿的头颅。”李象笑着给李世民解释道:“掌控好力度的话,是不会出现问题的。”
“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何不早点说?!”李世民一下就急了。
这种能够大幅度降低产妇死亡率的东西,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简直是国之重器也不为过,尤其是大唐这种扩张性的帝国。
可以说,大唐就需要这样的好东西!
“这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嘛。”李象挠着头,“之前产钳也只是无可奈何之下的试验,因为这东西不用的话没人知道到底好不好用,结果好多被稳婆断定难逃一死的产妇,都被这东西给救了回来,经过多次反复的实验,才最终确定这东西在临床上好用。”
“原来如此。”老李颔首道,又在感慨:“若是当年你阿娘也能……”
说到这儿,老李就没说下去了。
“唉。”李象也跟着叹了口气。
其实一直到科技发达的今天,用产钳来助产仍旧是除了剖腹产以外最好的辅助助产技术。
在很多不具备剖宫产手术的欠发达地区或者国家,产钳依然得到广泛应用,从未退出过临床使用。
之所以今天依然使用这种三百年前诞生的落后的助产技术,原因无他,正是因为有了产钳,产妇难产死亡率直接下降了一个数量级,从此分娩不再被视为女性的鬼门关。
这不仅仅是器械上的一个小进步,还是人类公共卫生医疗事业历史上的一大步。
“既然已经验证产钳好用,那就在大唐推广吧。”李世民沉声说道。
“这件事倒也不能操之过急,毕竟如何使用产钳,还需要一些专业培训。”李象如是说道:“若是力度用得不对,可就不妙了。”
“嗯,这件事就交给京兆府,你牵头去办。”老李秉承着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士去做,于是便将任务甩给了李象。
李象当然不会拒绝,推广产钳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功德无量。
当天下午,李象便找到了孙思邈。
老孙最近日子过得挺不错,至少李象是认为得给老头找点活干了。
出乎意料的是,卢照邻这家伙和孙思邈的关系处得挺好,大有要拜老孙为师的意思。
李象也没管太多,而是让老孙组织人去学习产钳的先进经验。
这种功德无量的事情,孙思邈也是不会拒绝的,当即便来到太医署,准备教人用产钳。
李象又召集了长安城的稳婆们,一起进入太医署,去学习如何使用产钳。
二月三十日这天,卢照邻也收到了骆宾王的来信,说是他已经到了京兆府的门外。
“殿下。”卢照邻舞着信件,犹自愤愤不平:“您说这个观光兄,竟然如此戏弄于臣,当真该罚!”
“既如此,今日就让他自罚三杯。”李象笑着说道,“他不是已经到了门外吗?那就快去把他请进来吧。”
对于人才,李象一直秉持着礼贤下士的态度。
既然礼贤下士,那就要用一个请字。
至于出门亲自迎接……那还不至于。
不多时,卢照邻便带回来一位脸上有些红扑扑,长得有些清癯的年轻人。
“草民骆宾王,见过太孙殿下。”骆宾王当即便叉手一礼。
“好了,观光。”李象笑着颔首:“孤早就听说过你的才名,只恨缘悭一面,听说你这两年一直在草原上奔波?”
“回殿下,草民只是响应殿下号召,去草原上宣教。”骆宾王正色说道。
“既如此,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观光既然已读万卷书,更兼已行万里路,不知可有所得?”李象问道。
想要在太孙府做官,不止要有上的才能,更要有政治上的才能。
而二者之间,明显后者更为重要。
其实这时候李象也挺能理解李三郎的,若是李白求官求到李世民或者他的头上,或许看在李白的才名之上,肯定会予以重视,但若是他没有政治上的才能的话,百分百也会和李三郎一样,封他一个翰林学士一类的官职。
到时候有眼无珠的,指不定就是他和他阿翁了。
面对骆宾王,同样是这个道理。
考校是一定要有的,得知道骆宾王是个什么成分呐。
骆宾王心下一凛,当然知道李象的意思就是在考考他。
现在他的前程,就看回答的话能不能让殿下满意了。
想到这里,骆宾王斟酌了一番语言,然后说道:“回殿下的话,依草民之见闻,草原上最核心的政治结构是家庭,这也构成了他们统治的结构。”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骆宾王的这句话一出口,李象就有了听下去的兴趣。
“继续说。”
“是,在草原之上,和大唐其实差不太多,是由类似于家族的体系构成,以辈分高的年长男性作为首领。草原上男性在成年结婚后,一般会向大家长索要一些牲畜,作为自己的财产,也是养活自己的家庭的工具。与大唐相同的是,他仍然会在这个大家庭里生活,并不会远离自己的亲人们。”
“但是与大唐不同的是,维系他们之间的纽带并不只是血缘,草原艰苦的自然环境与大唐不同,大唐一男一女的男耕女织生活便可以自食其力,而草原上的环境恶劣,游牧者则需要更多的人来进行通力配合,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于是,许多有血缘关系的家庭组成部族或者说是部落,男人们共同放牧,做一个小家不能够独立完成的事情。”
“实际上草原上的可汗也是一个部族一个部族集合出来推举出的共同首领,可汗的命令无法直接下达到具体某一个小部族,但是可以通过传达到相对较大一点的部族来实现一层层的管理。”
说到这里,骆宾王继续说道:“但是由于草原气候的特殊性,所以无论是大小部族,也只能逐水草而居,族群总是在不断的迁徙当中。”
“而中原则是依靠耕地,聚居点更为固定,这也导致税收容易收取上来,进而建立相应的管理体系,实现有效的控制。”骆宾王抬头看了一眼李象,见他仍旧在听,便壮着胆子继续说道:“草民窃以为,我中原自古以来,难以对草原实行有效的控制,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草原上的部落逐水草而居,生活高度流动,想要逃避征税实在是太过容易,中原无法在草原上建立类似的体系,将草原纳入到治下。”
骆宾王这话说的已经很委婉了,翻译一下就是农民田产固定,易于盘剥统治;而草原人又不靠土地活着,这块儿待不下去自可以带着牲畜跑到别的地方,根本没有办法拿捏。
而这些无法控制的游牧民族家庭,组建成一个个的小部落;小部落集结起来再组成大部落,最终形成一个庞大的游牧帝国,成为南方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
实际上这个问题并不是小问题,不光是汉人政权面临这个问题,就算是南下的鲜卑,也要面对柔然的袭扰;辽国的边患,同样是来自北方的女真;而女真建立金国之后,边患更是在草原上的蒙古;至于蒙古自立大元,实际上他北方的边患还是蒙古,甚至中原世祖皇帝带一群汉军世侯血洗一遍哈拉和林都没能解决。
带清?不是还有个沙俄收拾他呢么?
“伱的意思,孤听明白了。”李象颔首道,又看向他问道:“不知观光可有良策以对?”
“草民惭愧。”骆宾王低声说道,他在草原上苦思冥想到现在,也没想通到底应该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
其实李象也没指望骆宾王能提出什么建议,毕竟能够想这么深,已经实属不易了。
要真是能解决这问题,骆宾王早就成为狄仁杰一样的人物了,还用得着武则天搁那感慨野有遗贤吗?
“嗯,孤欲征辟你为正七品的太孙府右书记,你可愿意?”李象温声问道。
骆宾王霍然抬头,他本来以为面试被刷下去了,万万没想到,竟然受到了李象的提拔。
“臣骆宾王,谢殿下拔擢之恩!”
他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其实卢照邻并没有和他说要征辟他为太孙府右书记的事儿,只是提了一嘴李象想见他。
来之前,本以为按照自己的功劳,估摸着应该是捞个县丞之类的官儿做,万万没想到,竟然能得到太孙殿下的赏识,近乎于一步登天,来到太孙府做正七品的太孙府右书记!
这种亲近第三代的机会,可不是很多啊……
骆宾王甚至看到了以后的日子,出任右仆射,迎娶大唐公主,走向人生巅峰。
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呢。
然而骆宾王不知道的是,李象早就惦记他这个人了。
想当初四岁的时候,写成了“红掌波清波”,而被他姥爷在手上怒抽了两下屁股;八岁的时候因为背不出“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被姥爷又抽两下手板儿……
痛,太痛了!
每个人的童年,大抵是都有一个骆宾王!
老骆啊,咱们的路还长啊!
不止是骆宾王,什么陈子昂,什么贺知章,还有什么孟浩然王维……
李象觉得自己有必要多活一些年,不为别的,就为等等李白,等等杜甫!
不止是为了童年,也是为了童年的那些个巴掌。
“既然已经入了太孙府,孤便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李象的笑容有些阴沉。
骆宾王本能感觉有些不妙,但又觉得不对劲。
我也没惹太孙生气啊,他怎么可能收拾我?
“孤以为,文武并重才是长久之道,府中的几位将军,譬如薛仁贵、李钦陵等人,在文化课业上应当加强学习。”李象笑着说道:“这个任务,暂时就落在你和升之的身上,负责教授府中这些武将们的文化课,如何?”
“臣敢不从命!”骆宾王答应得很干脆。
不就是教几个大老粗吗?在草原上又不是没教过。
草原哪个部落我没去过?那薛延陀部的大度设,比他们不知道粗鲁到哪里去了,见到我不还是一口一个骆先生?
熬油……
李象看着一副自信满满样子的骆宾王,心里也有点意外。
不是猛龙不过江啊,这老骆的确是个人物!
远在外面拍球玩的薛仁贵和李钦陵齐齐地打了一个喷嚏。
二人对视一眼,尽皆不知道为何会突发如此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