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袤北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了。

    上次听江鸣野的吩咐，排了个局，等了好几天都没音儿，今儿总算是轮着了。

    他还是按照老习惯在门口等老江。

    “来了？”梁袤北歪头看了一眼宋知荆，“宋小姐也来了。”

    知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这次没穿什么礼服，也没怎么梳妆，就按江鸣野说的那样，穿了一身休闲服。

    这种局，越是穿得日常的，越是身份贵重。

    “叫了谁？”江鸣野跟梁袤北并排走在前头。

    “梦娱传媒的林总、乐天集团的周总、海影经纪有限公司的刘总，嗯……还有几个导演，连带着叫了几个电影学院的女孩。”

    “你什么时候娱乐圈这么多人脉了？”

    江鸣野乜斜一眼。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梁袤北可是答应了周家定跟林嘉奕，做“群演”也给钱。但肯定不是他给钱，这账都要记到江鸣野头上。

    “去你丫的，就知道你小子从不吃亏。”

    “嗨，弟弟攒局费这么老大心思，哥哥你掏掏腰包也不亏啊。”

    “行，今儿满意了，也给你发红包。”江鸣野回头看了一眼宋知荆，压低了声音，“不过，按计划来，别节外生枝，再吓着她。”

    “您老人家放心吧！”

    江鸣野挑挑眉，不置可否。梁袤北，最是鬼机灵，每次也就这么说说，事后都是他自己买单。对哥们儿，小北是真义气。

    不过，今儿除了几个“李鬼”，确实还请了圈里的几个导演，反正都要折腾一回，帮江鸣野出恶气的同时，他也顺水推舟给那帮小姑娘们介绍点儿活计。一举两得。

    陈南川是开席半个小时之后，才将展新月送过来的。

    这人从建康过来，一路没停，还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推门进去，看见坐在主位的江鸣野身边还带了个小人儿后，才意识到，是场鸿门宴。

    林嘉奕和周家定就喜欢抱团，他们坐在一边，定定地看着门口风尘仆仆又极力装镇定的女人。

    “新月来了，坐吧。”

    江鸣野柔声细语，却叫展新月汗毛竖起，发了一身冷汗。

    她哪里有位置挑，包间里只剩下靠近门的那一个座椅。

    刚坐下，她就忍不住前后左右打量一番，除了几个她圈里见过的导演，还有其他女孩儿。但似乎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她身上。

    “早就听说展小姐是圈里冉冉升起的新星，今日一见果然是这样啊。”林嘉奕假模假样还挺像回事儿。

    “这位是？”

    “梦娱传媒的林总，”江鸣野给她介绍，“林总也是，自己年轻有为，做事风风火火，就不许小姑娘姗姗来迟了？”

    “是得给大明星留些梳妆打扮的时间。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压轴的都是最精彩的……”

    展新月听着他们的话，知道这几个变着法儿损她，好歹也是混了娱乐圈，多少见过点世面。她当即起身，端起小酒壶，倒得满满的。

    “各位领导，实在抱歉，路上交通有些堵塞，来迟了，”她还算镇定，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这样，我先敬各位三杯，以示歉意。”

    说完这话，她仰着脖子，一杯又一杯，直接就干了三杯。

    “好酒量！”坐在左侧的郭导，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就是看上展新月这种性格。

    这种性格最好，做起事儿来，没什么顾虑。

    “不愧是江总带出来的人，”郭导又开了一瓶酒，“展小姐是个人才！”

    来的时候，江鸣野跟展新月说，今天吃饭的都是导演和制片人，想往上爬，就让她可劲讨好。她还心里一阵窃喜。

    在建康的时候，她让人去给宋知荆送衣服，存的就是一份试探之心。

    她想看看江宋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当天没闹起来，那说明她还有点机会，如果闹起来了，她也有理由，就说送错了。

    她是把俩人都当成了傻子。

    风平浪静了一周多，她以为自己手段够高明。

    结果现在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展小姐，我这边有个项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周家定也开了一瓶酒。展新月认识梁袤北，这种事儿就只能他来顶上了，“或许今天展大明星诚意到了，女一号可以给你。”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展新月站在那里，脸上都没个血色。

    但她还是尽力保持着微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周总说笑了，咱们新月可是有事业心的女强人。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江鸣野说着，看的却是宋知荆。

    知荆不是什么小白花。她也不拦，只是手掌盖在江鸣野的膝盖，轻轻拍了拍。

    江鸣野将自己的手掌叠在她的手掌之上，暗暗说了句：“放心，有分寸。”

    话赶话，根本不容展新月拒绝。

    “那我干了这壶吧。”她扬了扬手中的酒壶，却没人搭她的腔。

    她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最后还是喝了。一壶酒下肚，从肠胃辣到口腔，浑身都烧疼。

    “女中豪杰！不过这么干喝酒就没有意思了。”梁袤北敲了敲桌子，“咱们这一干人都等着呢，展大明星总不好意思自己独吞了这好酒吧。”

    “那梁总的意思是？”她有印象，这桀骜不驯的正是当初在婚宴上的小梁总。

    “你既然来了，咱们今天女客也少，不若你辛苦点儿，挨个儿敬一敬。这些个可都是行业翘楚，你随便哄开心一个，资源可就不愁没有了。”

    他这话说的，展新月听着只觉得刺耳。女客哪里少？她比不上宋知荆她认了，可剩下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算什么东西，也配看她出洋相。

    可是这几个都等着呢，她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

    “那我先敬您吧，梁总。”

    “这么多大佬，你敬来敬去能记清楚吗？”梁袤北歪嘴笑了，“挨个儿来吧，就从你身边开始。”

    她身边，左右都是两个没演过剧的小丫头。

    展新月觉得自己的脸都憋红了，好在有粉底压着色，看不出来。

    “这位妹妹，学业有成，事业长虹。”

    “这位妹妹，一定前途似锦。”

    ……

    她像一个孙子一样，敬完左边敬右边，然后逡巡着敬完这群女孩儿后，没敢敬宋知荆。

    展新月在心里，还是给一屋子人分了层次。

    林嘉奕快笑死了，跟周家定对视了一眼。

    家定真人如其名，也不恼，也不笑，就抿着嘴，抽着烟。

    周家定是他们圈里最理智的，他不带头玩女人，也不主动护女人。要说在座的，真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就只有周家定一个。

    袤北随手指了离展新月最近的一位男士：“接着敬吧，这位是邱导。”

    江鸣野仿佛事不关己，他今天挨着知荆，就没抽烟，只低头将宋知荆的腕子握在手里把玩。他心情很好，觉得手里的小腕子就像一节细长的荷藕。白嫩，且脆生。

    “邱导，仰慕您已久，我敬您！”

    “郭导，您手指头里稍微漏一漏，就够我们吃饭的了。”

    “林总……”

    她敬着这群半真半假的“圈内人”，虽然难堪，被下了面子，但好在这些人都没特别为难她。

    直到敬到宋知荆。

    展新月心里还是有些不爽。以前她跟宋知荆平起平坐，甚至她是副主席，宋知荆还要看她脸色，这才过了多久，如今人家是真的摇身一变成凤凰了，她却只是从麻雀变成了孔雀。

    “宋……”

    “新月，喊我名字就行。”知荆并不惊恐，她受得住她这杯酒。

    知荆以前对她心存愧疚，觉得自己给她添了许多麻烦，但后来知道展新月只是把她当跳板，她就再也没有一丁点愧疚了。

    “宋小姐说笑了，今日敬您一杯，也祝您事业蒸蒸日上。”

    展新月苦笑一声，伸手给她倒酒。

    可她好像忘了，这敬了一圈之后，酒瓶里早就没有多少酒了。敬宋知荆的这杯，只倒满了半杯。

    她愣住了。许是有点醉了，无措地望了望包间里的人。

    没有一个人想要替她解围，反而都还看笑话似的盯着她。

    “展大明星这是几个意思？”

    知荆还没有开口，江鸣野就咄咄逼人了。

    可以不敬，但敬了，就不能敬半杯。

    展新月脑子开始有点跟不上了，也没想着再开一瓶，就站在那里。

    缓了有好几秒，才赶紧找补说着：“瓶底酒，祝宋小姐到底发财。”

    知荆礼貌地笑笑：“我也不胜酒力，半杯正好，但信你这句吉利话。”

    展新月又开了一瓶去敬江鸣野。

    梁袤北悠悠开口：“最后一杯都能让展小姐说出花儿来，这头一杯，是不是也有什么说法。”

    说得江鸣野舒心了，这叫大明星情商高；说得不舒心了，这就叫出洋相了。

    江鸣野就倚着凳子坐在那儿，他没想这么轻易放过展新月。

    “瓶底酒是到底发财，那开瓶第一杯酒就是开头彩，新月，你说是不是？”

    宋知荆还是不忍心展新月这般尴尬，开口替她解了围。

    大家都知道宋知荆是江鸣野带来的人，多少要给点面子。她这句说完，好多人开始奉承：“宋小姐说得好！不愧是能跟江总并肩的。”

    知荆知道大家往她脸上贴金，客套了几句，便也算搪塞了过去。

    展新月一轮酒敬完，人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眼神迷离，腰身也软了下来，踉踉跄跄挪着步子的样儿，活脱脱一个醉美人。

    “这展小姐，开价多少？”

    宋知荆听到郭导说这话，眼睛都瞪了瞪。

    她当然听说过这种事情，但没想到这几个能说得这么直白。

    梁袤北也不惊讶，就徐徐地吃着菜。

    “你们都是圈里人，自然有你们的规矩吧。”

    展新月已经酒醒了一半。

    她不在意这种事儿，但是在宋知荆面前，她不能不在意。

    郭导已经起身走到了展新月跟前。一只手顺着她身材的曲线，来回摩挲着，另一只手握了展新月的玉指放在胸前。

    展新月没有什么力气，她连站都有点站不稳，只剩下一点点反抗的意识。

    梁袤北觉得这样子有点好笑。

    立什么牌坊。

    “小北。”江鸣野单手遮了知荆的眼睛，冲着梁袤北使了个眼色。

    小北顿时觉得无趣。

    从腕上摘了一只表，丢到了桌面上。哐当一声，格外刺耳。

    “郭导，这妞儿让给我吧。”

    “嗨，让不让的，梁总说笑了。”

    江鸣野觉得气儿顺了，也没停留，带着宋知荆走了。

    至于展新月，梁袤北还不至于对她有兴趣，她自己在酒店睡了一夜后，第二天就被送回了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