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时迁妙计杀牛二
楚轩很快就追上了押解孙定的衙差一行人,和他们保持一定距离,若无其事的尾随他们出城。
楚轩知道,和林冲案件一样,在人多的地方,这帮衙差是不敢公然下手的。
做这种龌龊勾当,第一要诀就是隐秘。
除了给你赏金的人,不能让任何无关之人知道此事。
于是他们住店,楚轩就住隔壁。
听着他们的叫骂声和打骂声,楚轩把他们的路线弄了个大概。
孙定被刺配沧州!
要途经野猪林!
那地方非常险恶,荒无人烟,不知发生过多少冤案。
光董超、薛霸这俩恶人,就不知道在那里制造过多少冤魂。
这些年,林冲很可能是唯一的一个从野猪林捡回一条命的人。
当然,孙定会是第二个。
楚轩就这样不动声色的一路尾随,始终和他们保持着很近的距离。孙定一直没离开过他的视线。
既然这四个杀手大概率会在野猪林下手,离那里还有一段路,楚轩知道急不得,只能暗暗追随。
四个敌人不敢在闹市动手,其实楚轩也不方便在闹市公然抢走孙定。
再者说,你直接抢,他也未必愿意跟你走。
林冲不就是这样吗?宁可吃冤枉官司坐牢,也不屑落草,实在无路可走才会走那条路。
就在楚轩在城外暗暗跟随目标的时候,城内杨志和时迁发生了一段很让人心塞的对话。
时迁见楚轩给他的钱共计八百多两银子,他还是愁眉苦脸的,便很关切的问了句:
“制使,我兄弟给的钱,可够用?”
杨志痛苦的闭上眼,愁眉紧锁:“远远不够。我跟多个朋友借钱,共计三千多两。”
时迁急得抓耳挠腮,可是又想不出办法:
“制使,那可怎么办?不瞒你说,我们为了救你,找到了郭京的门路,给了他一千两。要不然这一千两就可以给你用了。”
杨志脸上抽搐,显是非常激动,连忙向时迁作揖行礼:“深感盛情,你二人的恩德,杨志永世不忘!不敢再劳烦二位,我这口传家宝刀,是五侯老令公传下来的,只传给嫡系后人,我卖掉此刀,应该能卖个三千贯。”
一千贯的购买力相当于一两银子。
时迁脱口而出:“杨大哥,那可是你祖上的荣耀和尊严啊!这刀不能卖!”
杨志摇了摇头,决绝道:“时兄弟,你不必相劝,如今已经到了这步田地,顾不得许多了。”
他转过头,极力忍住即将喷涌而出的英雄泪。
看着他这样子,时迁心里真不是滋味。
谁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没伤透心而已!伤透心,你比女人哭得还狠。
他搜肠刮肚的想着怎么劝杨志。
可又想不出任何语言能劝他。
最后只能绝望而又痛苦的说:“杨大哥,你这种道德洁癖的人,我纵然去偷来钱送你,你也不会要。我兄弟怕你没钱,把身上的钱全给你,但还是不够,那我也没辙,你非要卖刀,就卖吧。”
他蹲下身子,感觉心里非常气愤,可又不知道应该跟谁生气,只是觉得胸腔特别憋屈。
“道德洁癖是什么意思?”
“我也说不清楚,我兄弟以前说过这个词。”
杨志见他替自己的事这么伤心,也想说一些劝他的话,最终还是一句也说不出来,轻叹一声,拨了根枯草当作草标插刀上,当街卖刀。
“祖传宝刀……实要三千贯……若遇有缘买主,洒家忍痛割爱……”杨志觉得喘气都费劲,似乎每说一个字,天上就会突然出现祖宗的影像,在对着他大骂不肖子孙。
周围百姓看了看,就走了。
没人买的起这么贵的宝贝。
来了个爱军械的营兵,摸了摸,爱不释手,然后还是走了。
杨志问道:“大哥,可有心买此刀?”
营兵摆手摇头,说买不起,全家三代家财放一起,也凑不出你这价钱的十分之一。没钱买,再喜欢也没用。
有心无力,徒叹奈何。
过了一会又来了军官模样的人,看了看刀,听杨志说要三千贯。
这人满腹怨恨,一脸酒气,也不知道要向谁发泄:
“三千贯!哼!林冲只花一千贯买宝刀,就惹来滔天巨祸,你三千贯的刀,岂不让我招来三次巨祸?”
看来也是个官场不得意,屈在下僚的人。
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杨志默默无言。
时迁对他说:“要不你还是分批还债吧。这么贵,真不一定有人买的起。汴梁城我见过有人花三千贯找青楼花魁,但三千贯买刀的人,真不一定有。”
杨志叹道:“且再叫卖一会。”
时迁只好闭口不语。
过了一会,只听人们大喊:“没毛大虫来啦,快跑啊!”
杨志喃喃自语:“东京城哪来的老虎?”
宋代人管老虎叫大虫。
摆摊百姓收了摊子便四散而逃。
有些摊子大收不及的,被一个喝得烂醉的大汉指东打西,不但砸东西,而且还不问情由的打人!
把人打破头面,他就大笑。
有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帮父母摆摊,走不及,被他揪住一个大巴掌把脸扇流血了,疼得哇哇直哭,这大汉便疯笑道:
“傻老娘们,真不禁打!”
孩子的爹娘大为光火,出来和他理论。
这人一把一个揪住,奋力掼出去,扔了个倒栽葱,口里还不干净的骂着:
“滚你娘的吧,傻猪!敢和你牛二爷叫板,你们也配?”
百姓们除了跑光的,剩下的全被打倒了。
杨志对这种人本能的厌恶,背过身来不看他,哪知他却走过来,一把揪掉草标,用挑衅的语气问道:“青面驴,卖刀呢?”
杨志懒得理他。
他便破口大骂道:“你这该死的狗东西,聋啦!牛二爷问你话呢!”
一身酒气,扑面而来。
时迁记得楚轩的交代,怕起冲突,更怕杨志在这个刚被赦免的节骨眼上出事,便挡在牛二身前,说:“不卖了。”
牛二瞪着一双牛眼,推了时迁一把,骂道:“滚一边去!我要买刀,凭什么不卖?”
杨志道:“你当真买的起?”
牛二道:“买的起!你且出价!”
杨志道:“三千贯!不还价!”
“呸!”
牛二这个没脸的东西,接下来是彻底把杨志当成猴子耍了。
先是问这刀有什么稀奇,杨志说了三样稀奇处。
牛二又让试,杨志把吹毛得过,砍一串铜钱刀口不卷这两个试了。
牛二又让试第三个,杀人不见血。
还伸着脖子说,你拿牛爷试刀!
杨志见他浑不讲理,不理他。
牛二一会说什么破鸟刀,一会又问杨志既然是祖传宝刀,你祖宗是何人?
这话又触动杨志伤心事:“不想说,也没脸说。不肖子孙说出祖宗名姓,羞愧死人!”
牛二便打着酒哈哈讥笑道:“那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没祖宗,哈哈,要么就是小老婆生的,或是你祖宗的老婆给你祖宗戴绿帽子了,哈哈哈……”
杨志这些年遇到这么多变故,近来又突起大灾,心里早已是千疮百孔,他是强忍愤怒,吼道:“你买不买,不买休要纠缠!”
牛二寸步不让:“你牛二爷当然要买!”
“拿钱来!”
“没钱!”
“没钱你戏耍洒家作甚!”
“你和你祖宗全是一文不值的贱狗,所以牛二爷拿你取乐!”牛二梗着脖子,一幅幸灾乐祸的嘴脸。
……
牛二光骂还不够,还要打杨志。
幸好杨志武功高,躲的快。
但杨志心里那股火,焰腾腾的烧。
眼看又就烧到极限了!
便是活佛,被人没完没了的这般侮辱,都忍不住!
杨志突然大叫一声,拨出了刀。
有些百姓离的远远的,看事态发展,都替杨志捏了一把汗。
如果真杀了这种人渣,给这种人渣偿命多不划算啊!
牛二偏偏还更来劲了,把脖子挺过去,瞪着一双死狗眼大叫道:“你砍!你不砍你就是牲口下的!”
时迁眼见劝也劝不得,拉也拉不开,举起旁边一个倒在地上的陶罐,直接砸牛二一个满脸花。
血从秃脑袋上流了下来。
陶罐里的花落在牛二脑袋上,牛二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把花拿在手里,大怒道:“狗杂碎,敢砸你牛爷!”
时迁迅速甩手,抡足了力,两个大耳光狠狠扇在牛二脸上,然后吐了他一口吐沫,转身便逃。
脸都给他扇出了红印,火辣辣的疼。
牛二一边狂追,一边大骂道:“在这东京城,从来只有牛爷欺负别人,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狗东西,你要是让我逮到,我扒了你的皮!”
时迁一边跑一边回骂,还捡东西扔他,牛二气得酒劲上涌,都忘了把手里的花扔掉,捧着花大喊:
“牛爷非要追到你不可!”
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杨志看着时迁的背影,心下一阵感动,也一阵后怕。
刚才他是真的起了鱼死网破的念头。
被酒疯子侮辱自己也就算了,还侮辱杨家先祖!
活得这么憋屈,干脆别忍了!一刀杀了他得了,大不了偿他命!
可幸好时迁及时替他化解了!
他怕时迁有事,刀也不卖了,赶紧去追。
可时迁那轻功水平,寻常人哪里追得上?
而且又专捡偏僻小街巷,引牛二来追,汴梁城这么大,杨志去哪找他们?
他不知道,时迁和牛二就这么一直追,一直逃,来到大相国寺的粪坑处。
时迁躲在暗处,骂牛二是猪狗。
牛二拿着花一个猛子扎过来,被时迁伸腿一扫,借着巨大的冲劲,便冲进了粪坑。
鲁智深走后,新的管菜园子的菜头还没来,那伙泼皮也不来了,其它僧人也很少来,毕竟这季节也不用浇菜。
牛二吓傻了,拼命大叫:“救命啊,快救命啊,牛爷不会游泳!”
挣扎着往上爬,时迁捡起石头就往他脸上扔,牛二疼得捂脸,一会就沉下去了,再也没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