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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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师父想吃鸡

    翕和柱前,三口大缸。原本装的是三缸清水,水被摄走后,换成了三口空缸。但现在,其中两口的水回来了,上面还长了脑袋。

    刘翕和只觉全身奇痒无比,似万千虫蚁在身体里爬。脚下轻点水缸内壁,将头扭向朝着秦川的方向,歉意说道:“川儿哥,连累你跟我一起受罚了。”

    秦川睁开眼,摇头笑道:“这叫什么话。咱们兄弟可是八老爷像前磕过头的,生死都不在话下,说什么连累?”

    八老爷,就是刘翕和先前所居破庙里的神像,只因他右手举在身前,姿势奇特,乃是手背朝前,手心朝后,比划一个八字,所以人称八老爷。左近相传,八老爷有求必应,但每个人一生只可找八老爷许愿八次,若是贪得无厌,必遭横祸。

    刘翕和噘嘴道:“可是,明明你又没做错什么。”

    秦川笑道:“其实这惩罚也没什么啊,还挺舒服的。”

    刘翕和惊讶道:“舒服?怎么可能?我明明感觉这缸里就像长了无数虫蛊一般,刺痒的很!”

    秦川道:“并没有啊,感觉就像……就像当初喝了五宝汤的感觉!就是没有那么强烈。”

    刘翕和静下心来,细细体会,也只觉痒感稍减,却哪里有半点舒服的感觉。他只道秦川是在安慰他,心里愈发的烦闷。

    他却不知,这清纱溪的水,另有妙处。茶浸其中,去尽甘醇,独留苦涩。人饮之,唇齿口舌,苦涩难消,但却能凝神静气,有助修行。而要是人浸其中,若是心境平和,则脉通气顺,百骸舒畅;反之若是心浮气躁,则会全身麻痒难耐。秦川心中坦荡,自然觉得舒服;而刘翕和,一来本就性子跳脱,二来耍小聪明,欺瞒师父被拆穿,既羞且愧,三来自觉连累兄弟,心中难受,心绪繁杂,自然是全身奇痒难忍。

    二人泡在水中,各怀心思,却见月色之中,一个人影缓缓而降,左手抱着竹篮,右手拎着一只拔了毛的凸鸡,正是师父徐友庆。他见二人模样,也不禁莞尔,打趣道:“有趣有趣,我虽善附灵点化之法,精怪见得多了,可这水缸成精,却还是第一次见。”

    二人无言答对,只齐齐叫了声“师父”。

    徐友庆一声轻笑,将凸鸡举过头顶,问秦川道:“你在福庆楼帮厨许久,可曾学过做菜?”

    秦川身在缸中,行礼不便,只恭敬点头道:“回禀师父,小徒确曾学过。只是艺不精深,未掌过大宴,唯有几位熟客抬爱,菜多时,专点徒儿做上一两道,亦做笑资。”

    “那便足够。”徐友庆抬了抬手中锦鸡,道,“我在福庆楼,曾吃过荷香鸡和小鸡炖蘑菇,你可做得?”

    秦川忙点头道:“若是锅灶主辅食材并调料齐备,徒儿做得。”

    徐友庆道:“这好办,你且等我。”

    徐友庆说罢,立刻便飞身而去。不大功夫,又飞回二人面前,将抗在肩上的麻布口袋绳套解开,对着地面“稀里哗啦”一通狂倒。一阵乌烟瘴气之后,只见各式锅碗瓢盆、文武菜刀,马勺木铲、油盐酱醋、火绒火石,但凡厨房应得到的,一应俱全,铺了一地,甚至还有一串一串的干蘑菇、干菜、干辣椒和大蒜。

    秦川长大嘴,看看师父,又看看地面;看看地面,又看看师父;再看看天色,心中暗道,师父该不会是去洗劫了哪家酒楼吧?

    徐友庆将双手一摊:“这些可够?”

    秦川答道:“做小鸡炖蘑菇足矣,做荷叶鸡还差糯米和荷叶,这寒冬腊月的,怕是无处寻来。”

    “荷叶好办,四师姐的金莲池中就……”他本笑着,却忽然停住,干笑两声,“算了,还是先吃小鸡炖蘑菇吧。”

    一夜过去,天光初亮。秦、刘二人在缸中过了一夜,那缸里的水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好在二人按师父所说,暗运灵云吐纳决,才不觉冰寒,反觉神清气爽。二人睁开眼,看到对方冻在冰中的样子,都觉甚是有趣。

    二人本以为,今日的早了是吹了。他们身在缸中受罚,也不可能去上课。可没想到,铁师父竟然亲自来了。他扒着缸沿,瞪大铁眼,好奇地往里瞧着。

    六目相对,铁师父忽然裂开铁球脑袋,嘎嘎笑了起来。他转身跑开,跑得地动山摇。片刻功夫,就见他抱着一个匣子远远跑来,来到切近才看得清楚,竟是书先生。

    书匣暴躁得抖个不停,好半天才伸展四肢,恢复人形,正看到二人模样。先是一愣,随后便笑得前仰后合,嘎吱作响。早课一直是老铁在负责,没他什么事。他在匣子里睡得正香呢,就被老铁端了过来,正待发作,见了眼前的情景,才觉这床,起得值!

    秦刘二人虽被罚泡在水里,但老铁却仍旧兢兢业业。他教了二人几个在水中的动作,二人遵照而行,只觉得比平日累上数倍。同时一股暖流从脚底升起,直窜上脑门,遍体寒意尽去。

    早课之后,二人继续在缸里泡着,自然也就不用打水和砍柴了。到了傍晚,书先生就在水缸之前,带二人读了一个时辰的书。晚课过后,二人的惩罚也终于结束,从缸中爬了出来。

    师父有交待,要吃小鸡炖蘑菇。现在万事具备,只差一个灶台。二人便琢磨着,今晚还有点时间,便把灶给垒起来。天柱峰上,砖肯定是没有的,但石头有的是。他们从小就在酒楼长大,秦川更是天天围着灶台转,搭个土灶自不再话下。

    他们拣选一堆大小合适的方石,比着锅的尺寸,很快便垒好一座石灶。用水和了些泥,糊住石缝,石灶搭成,他们在下面点上了柴火,火势十分平稳。

    二人相视一笑,这屋还没开始建,竟先起了灶了。看来以后除了吃师父给的辟谷丹,还能偶尔吃上正经饭菜了。

    灶搭好之后,这小鸡炖蘑菇的制作又遇难题。这鸡虽看似寻常,却结实得很。骨比金石不说,肉竟也坚韧难伤。秦川拿菜刀剁了十几刀,却只砍进不到半寸深。换刘翕和来,也是一样,他抡起两把菜刀,剁馅似的连砍,结果也只是将鸡皮剁得七零八落,连肉都不曾剁开分毫。

    二人你砍一阵,我剁一阵,连根大腿都没卸下来。刘翕和怒上心头,双手举着菜刀狠狠一剁,只听咔嚓一声,不知那鸡腿骨剁开没有,只见崭新的菜刀崩做两截,后半截还握在他的手中,前半截打着旋,从秦川眼前划过。

    次日。徐友庆一大早就拎着筷子,兴致冲冲而来。见到的,却是秦刘二人,对着那只鸡大眼对小眼。地上扔了一地的断刀,连秦川劈柴的斧头都卷刃了,扔在一边。

    他连忙收起筷子,走到二人面前:“那个,是为师忽略了。这鸡大小也算初阶的灵禽,寻常铁器是对付不了它的。”

    他从百宝囊中拿出一条长长的暗青色丝绦。只轻轻一甩,那丝绦便悬在半空,将地上的锦鸡吸了进去。随后将丝绦递给秦川:“这是我刚入门时用来储物的法器,食物存于其中,可保十年不腐。我今将这只金翅锦鸡收在其中,一并赠与你。你拿去束发或作腰带都合用。不过以你目前的修为,尚无法使用。待你突破至炼气期,能够御使灵气,才能炼化这带子。到时我再传你炼器之法,你便可炼制法器菜刀,切动其中的锦鸡了,到时再吃小鸡炖蘑菇不迟。”

    秦川双手接过带子,感激又内疚地道:“多谢师父赐宝,只是,要让师父多等上许久。”

    徐友庆笑道:“无妨,我等修真之人,寿元悠长,最是熬得起岁月。三年五载,亦不过是弹指之间,你二人好生修炼便是。”

    徐友庆与二位弟子闲谈几句,又一起逗弄了会徐凤缘,喂她吃了点瞪羚奶,这才抱着竹篮飞去。师父方走,刘翕和便讨来那条丝绦,稀罕了好半天,这才还给了秦川。秦川将它系在腰间,暂时当作腰带。

    夜深人静,皎月高悬。两个小小的人影,面对面盘膝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忽然,其中那个瘦小的身影睁开眼睛,悄悄走到水缸旁边,见果然今天的水缸仍是满的。想来这轻纱溪水泡不得茶,跑过澡的轻纱溪水,师父更不要了。他褪掉衣衫,打着冷颤钻入满是冰渣的缸中,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