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我的导演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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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时寻的前二十四年

    人生的前二十四年,

    时寻一直在着力解决‘两个问题’。

    对抗‘一种情绪’。

    第一个问题是报考电影学院。

    16岁那年,为了把从小到大梦里看到的有趣的故事拍出来。

    时寻立志成为一个导演。

    而在他生活的小县城,这是一条相当另类的路。

    父母不理解。

    祖宗八辈都是农民,你小子却要当导演。

    咱家有这艺术细胞?

    但他太倔,拦不住。

    1981年,他第一次前往戏剧学院报考,那一年三大艺术院校里面,只有中戏导演系面向社会招生。

    他没有考上。

    考核的几门课程里,

    除了‘命题作文’,电影分析、美术、电影理论通通一塌糊涂。

    他没有气馁。

    认识到不足之后,回了老家,也不拖累父母。

    进了个工厂,用自己挣的钱,报了个美术班。

    白天上班,晚上去学画画。

    每周末,坐汽车去省会城市的图书馆借电影理论的书,带回家读。

    无比关注新电影的信息,凡有电影新出,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去看,配着最新的电影杂志解析。

    如此,一年,他去了上戏报考。

    这一年,只有上戏导演系要人。

    考核科目大差不差。

    而这一次,

    时寻依旧落榜了。

    尽管比上次有很大进步。

    但比起那些名门出身,

    自小就接受艺术熏陶,或进行相关培养的同龄人来说,还要差上不少。

    他依旧没有气馁,正视差距,继续努力,加倍努力。

    第三年,落榜。

    第四年,落榜。

    直到第五年,才有了转机。

    这一年,北京电影导演系面向社会招收85级导演系。

    由于78级凯子哥那一届作品崭露头角的影响。

    北电导演系招生方向,开始十分重视‘美术功底’以及‘命题作文’这两块。

    而这恰恰是时寻优势的地方。

    他在绘画上,天赋不错。

    或许是从小梦里的那些电影电视的熏陶,

    他的审美也十分不错。

    或许,有老天的眷顾。

    这一次,他成功杀进了那十五名幸运儿当中。

    这一年,他二十二岁。

    考进电影学院之后,经过专业的了解。

    他充分认知到,拍电影有多难。

    不光是技术上,更多的还有体制和钱的问题。

    ‘优秀’如凯子哥他们那一批,基本也都要在国营制片厂熬上两年,才有资格独立执导电影。

    更别提他们这些在校生。

    哪怕是短片,也很困难。

    这会儿还是胶片电影时代。

    人均月工资几十块,最便宜的一盘能拍十分钟的16mm胶片都要850块。

    一部短片,各方面费用,没个几千块想都别想。

    长片,那就得奔十万去了。

    比如,吟诗小达人的黄土地,成本三十万。

    田壮壮的红象,成本十几万。

    时寻没有一刻忘记自己为什么要进电影学院——把那些有趣的东西,拍出来。

    当然,他也可以好好学习,等毕业。

    毕业分配,熬上几年,到三十岁或者更大,独立执导上电影。

    但,他不想浪费光阴。

    他不记得哪本书说过,

    电影归根究底是一门实践的艺术。

    他深以为然。

    他想在实践感受拍摄环境中学习。

    那就得有钱。

    这会儿,自然也不可能有人投资他拍片。

    八十年代,学生也只有毕业拍毕业短片的时候,学校才会酌情的赞助一点,还要视优秀程度。

    学校的青年电影制片厂倒是每年都有些预算,但那主要投资在校老师们。

    但如今导演系的一些老师们,教职之外,本就是有丰富拍片经验的导演。

    时寻只有自己想办法。

    而他的办法就是兼职。

    导演系赚钱的工作不少,

    掌握相机、摄影机,放在外面,这会儿也属于高端人才。

    他们可以去照相馆兼职。

    去帮人拍海报,拍广告,拍婚纱照。

    还可以帮忙写剧本,老师都有门路帮忙介绍,只要你水准够。

    得益于从小习惯性的记录梦里的电影电视,时寻文笔打磨的很不错。

    虽不到出书的水准,但胜在情绪饱满,想象力丰富,自然属于水准够的那一类。

    这会儿电视剧很火热,他主要也是写电视剧剧本,写一集电视剧。

    因为新人加枪手的关系,一开始价格不高,一集也就能有个几十块。

    但胜在活多。

    而且,随着时寻写的时间久了,量大活好,价格也在涨。

    他整整努力了两年。

    牺牲了所有业余时间。

    两年后,他终于攒够了一笔钱,加上之前在老家打工的一些积蓄,钱不多,七千块。

    他迫不及待的宣布,他要拍一部短片,联络同学帮忙。

    但,老师、同学们都不是很理解。

    就如他数年前考学时一样,老师同学们都和当初的父母一样,疯狂地劝他。

    这是一种并不看好的情绪!

    也正常。

    这年头,很多长片都赔钱。

    更别说学生短片。

    在很多人看来,作为一名导演系的学生,渴望拍片没错。

    但不必那么急。

    你才学多久?

    至少跟着老师的剧组观摩学习个几年,充分熟悉流程后,再试也不迟吧?

    “真的,老时,你再想想。”

    王锐是他的室友,两人关系不错,一个劲的劝。

    紧接着是其他的室友们,娄叶、胡雪杨、路学长、王晓率。

    这些后世第六代的知名导演们,学生时期还很稚嫩。

    “想了很久了,早就想清楚了。”

    “再不拍,我要憋死了。”

    时寻开了一个玩笑。

    友人的劝是点到为止的。

    反正话说了,你不听那也没办法。

    但老师没那么好说服。

    这几天,导演系的许桐君老师、韩小垒老师、谢小经老师劝了他好几次。

    87年的十月三十日的下午,导演系副主任郑栋天也将时寻叫到了办公室。

    “听说你小子要拍短片?”

    “是。”

    “拍什么?”

    “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秃子的故事。”

    “哦,那个啊,我有点印象。”

    “但你何必那么着急。”

    “这年头,没有拿自己的钱拍的。”

    “你挣俩钱,也累死累活,而且还是短片,不拿到国外获奖,基本不可能收回成本。”

    “图啥。”

    “不如等两年,技法更纯熟,拍毕业短片练手。”

    “老师,我就是想实践一下,整天学,不实际上感受一下拍电影,难受。”

    时寻态度很尊重,但也坚决。

    郑栋天也有话堵他,冷哼一声:“难受是吧,刚好明年我有组开,你去给我挂个副导演,我给你实践。”

    “其他老师那儿我也可以打招呼,多的是你实践的机会。”

    他是老师不假,但平时也是青年电影制片厂主要投资制片的几位老师导演之一。

    在第四代导演中比较有名,78年就跟谢非拍‘火狐’。

    时寻只好苦笑着再度表达态度:“好吧,老师,我承认,我就是很想把这个故事拍出来。”

    “想了很多年了,不拍出来,我难受。”

    “也做好了赔钱的准备了,赔就赔了,我愿意的。”

    “大不了再挣。”

    郑栋天也无奈。

    这个学生,他其实也清楚,有才华,爱电影,优点一堆。

    就是骨子里刻着个倔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真想好了?”

    “真想好了。”

    “你小子。”

    “行吧,那就好好拍。”

    “放心吧,老师。”时寻很有信心。

    他要拍的片子,可不是一时脑热瞎选。

    技法上,原片几乎刻在他脑子里。

    他也为此打磨了很久,从两年前确定要拍什么时候,他每天都在努力。

    以他现在的水平,可以做到完美还原,不至于糟蹋了东西。

    质量和成绩,对一个学生导演来说刚刚好,很适合用来作为处女作,打响名气。

    而从梦里看完那部片子之后浮出的介绍字幕上的描述,片子也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