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惊无险
月色如水,洒在一条狭长的泥路上。
五辆马车犹如蜿蜒的长蛇,车轱辘飞转,溅起的尘烟在月光下如薄纱般袅袅升起。
“天哥儿,前面是官道,安全了的。”坐在头车上的韩信,一边回头大喊,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马鞭,那手臂粗壮有力,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却不料,后头的肖天剑眉紧蹙,冷冷吐出一句。
“韩信,往小路拐。”
小路回望州,不仅路途崎岖,还要多绕十余里,但确是当下最为稳妥的选择。
官道?如今的官道早已不见官兵巡行的身影。
“东家,被剪道了!”
眼看五辆马车就要拐向小路,却见那岔口处,断树堆积如山,层层叠叠,足有半人多高。
不仅如此,前方毫无征兆地出现了摇曳不定的火光。
隐隐还有疯狂的呼吼声传来。
“东家,是难民!那些难民怎的知道我们会回望州,连道都给剪了。”张龙的声音颤抖着,他瞪大了双眼,满脸的惊恐,双手死死地拽着缰绳。
“熄马灯。”肖天咬着牙,目光如炬,迅速环顾四周,心中暗想:“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想置我于死地?”
“往右边林子走。”
听到肖天的命令,五辆马车瞬间熄灭了马灯,仅凭着微弱的月光,艰难地驶入林子里。
通常来说,难民们早已饿得有气无力,绝不会如此疯狂。追一阵,见追不上便会放弃。
可此刻,后方的难民却如同疯了一般,在月光的映照下,好似被热油烫开的蚁群,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疯狂扑来。
“老天爷不管,官儿也不管,我等这些狗民,饿死了怎办!那便吃树皮,吃马,吃人!左右都是个死,却不能做饿死鬼!”
一道极具蛊惑力的声音在后方怒吼着。
伴随着的,是一浪高过一浪的附和声。
“东家,这些人都疯了!”张龙拼命赶着马,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他的脸色煞白,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这要是被追上,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快走!”
“后车的,把粮袋划破,扔两袋米麦下去!”
后车的赶马夫闻言,手忙脚乱地照做,撕开两个粮袋,便退了下去。
瞬间,米麦的粉尘扬到半空,那些步步紧逼的难民先是一愣,随后便如饿狼般疯狂地朝着地面扑去,即便还是生粮,也顾不得了,连着脏兮兮的泥土,一把一把地塞入嘴里,囫囵吞枣般咽入肚子。
好歹是拉开了一些距离。
肖天终于得以喘了口大气,然而危险仍未解除,米麦的味道飘散开,更多的难民又接踵而至。
有几个疯狂的家伙,赤脚飞奔,眼看就要攀住马车。
“提棍!”
最后的赶马夫闻声,急忙抄起哨棍,使足了力气往旁边狠狠捅去,捅了好几下,那几个疯子般的难民才被捅开,他们跪在地上,愤怒地嚎啕大哭,双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
“东家,偏离路线了。”张龙咬着牙,声音带着哭腔。
“无事,先把难民甩开。”肖天疲惫地揉着额头,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决绝。
若是被难民围住,十有八九会命丧当场。
肖天敢断定,这必然是有人蓄意为之,想要将他截杀在半路。
“东家,后面有声音……又跟来了!”最后头的赶马夫,惊恐地呼喊着,声音都变了调,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
肖天冷着脸,大脑飞速运转,片刻后,沉声开口。
“张龙,你去把马灯都拿来!韩信,下车捡几根大些的树枝。”
待张龙和韩信匆匆跑来,肖天迅速跃下马车,以马车长度为距,手脚麻利地将树枝用麻绳绑好,悬挂上马灯。
随后,他举起手中的哨棍,狠狠朝老马腹部捅去。
老马吃痛,长嘶一声,拖着四五根悬着马灯的树枝,疯狂地向前奔去。
“快,上车。”
肖天不敢有丝毫耽搁,催促着众人,自己和张龙也分别跳上一辆马车,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而那辆挂满马灯的马车,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肖天远远望去,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马灯全熄,隐隐还能听见那匹可怜老马,发出凄惨的嘶鸣。
“可怜那匹老马……要被活吃了!”
肖天沉默片刻,不过,用一辆马车的代价,能换来平安回到锁龙城,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哥几个,绕回小路。”
尽管偶尔还会遇到零星的难民冲撞,但好在余下的四辆马车跑得飞快,不多时,锁龙城的轮廓已遥遥在望。
“东家,城门关了。”
即便是白日,为防难民入城,也只开半扇城门,何况此时已是深夜。
“没事。”肖天脸色平静,心中却早已盘算好对策:“我早有准备,这点困难可难不倒我。”
韩信迅速跃下马车,拿着一小袋碎银,从城门缝隙中塞了进去,很快,半扇城门缓缓推开。
“下次再晚些,你可得加银子。”一个睡眼惺忪的守城兵,一边捧着钱袋,一边骂骂咧咧地开口,还不停地打着哈欠,那模样甚是慵懒。
肖天微微拱手,带着余下的四辆马车,迅速进入了锁龙城。
“天哥儿,你那小婢妻,又来接你了。”
刚入城门不远。
顺着韩信的声音,肖天抬头望去,只见一脸疲惫的陈若梦,单薄瘦弱的身躯立在一堵墙下,瑟瑟发抖,宛如寒风中的一朵小花。
待看到车队归来,她喜上眉梢,迈着轻快的步伐,飞奔而来。
肖天胸口一阵酸涩,犹豫片刻,也跳下了马车。
“肖、肖郎。”
“让你留家里,这都夜了,还出来做甚。”肖天皱着眉头,看似责备,实则满心的怜惜。
“奴家担心肖郎。”陈若梦低垂着头,声音如蚊,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心中想着:“只要能见到肖郎平安归来,再苦再累也值得。”
“街上恶少又多,还有老酒鬼醉街发疯——”
哐啷!
一把老柴刀,从陈若梦身上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肖天怔了怔,后头的韩信等人,也都愣住了。
陈若梦红着脸,急忙弯腰将那柄又锈又钝的老柴刀捡起,紧紧抱入怀中。
肖天胸口,那股酸涩的感觉愈发强烈。
明明如此害怕,明明身子娇弱,却偏偏还要抱着老柴刀,等着他回来。